第54章 疫病篇7

疫病篇7

兩天後,春色滿園。

南禦街一處偏僻宅院,有人推開了門,腳步匆忙。

院內,一名道士盤膝而坐,面前的爐子冒着紫煙,他全神貫注地盯着爐子,似乎正在關鍵時刻。

“別煉了,你的毒已經有解藥了。”來人摘下鬥笠,眉眼如波,赫然是思清的模樣。此刻她臉色暗沉,“當初是你說只有你才有解藥,旁人須得仰仗你依賴你,我才會選擇跟你合作。”

砰一聲,爐子忽然炸開,一串火星濺灑出來。道士連忙起身後退,面容不善的看着來人,“你想表達什麽,還有,你毀了我的作品。”

思清嗤笑了一聲,“別什麽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還是說你想拿我當墊腳石?”

道士惋惜的看了眼炸開的爐子,收起怒氣,又恢複了仙氣飄飄,他撫着那把胡子,“思清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研究這毒已經三十多年了,若無十足把握,又怎會出此下策?”

“許曠醒了。”思清道,她跟這道士合作,本身就是為了鉗制許曠,讓他再也離不開自己,彼時哪怕自己身份敗露也無傷大雅。

只是……

思清咬了咬唇,她怎麽也沒想到沈問我會出現,還勾搭上那天神般的人物,甚至手裏還握着解藥!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救了許曠卻不表明,但她心裏隐隐約約有種預感,這事遲早會敗露,而她定然承受不起許曠的怒火。

為什麽!

那個人總是要出來橫插一腳,明明沒有他,自己也不用這麽冒險了。

道士卻不以為然,對自己的毒術非常自信,“也許得到了我的符紙罷了,不值一提。”說着他轉身回屋,取了一個木匣出來,“醒了又如何,左右不過再下一次毒的功夫。”

他輕輕拉開木匣,一條小青蛇赫然躺在花蕊中間,“這毒雖比不上疫病那種,卻也足夠對付許曠了,中毒之人須三日服一次解藥,否則就會因為過度亢奮致死。更何況它還有一個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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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笑了笑,用指腹摸了摸小青蛇,神情慈愛,“中毒之人,會愛上第一眼見到的人,效果時效足足有三天。彼時你與許曠生米煮成熟飯,還怕拿捏不住他?”

“這蛇與我不親,我如何曉得不是你為了殺人滅口而編造的謊話?”

道士朝她抛去一個不屑的眼神,“就憑你還不足以浪費小青的毒液。當年我為了得到它,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雍州牧可是一個十分貪心之人,不把人榨幹可不會善罷甘休。”

思清雖然不想跟他合作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勉強的笑了笑,“那小青……我怎麽做,它才不會誤傷我呢?”

“你只需塗抹一點此花的汁液,小青便不會攻擊你,只會攻擊屋內剩餘之人。不過你也得挑好時機,你死了不要緊,可得讓小青活着。”

思清眼中閃過一抹狠毒,面上不顯,巧笑倩然的接過木匣,“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煉。”

霍止遲敲開了清桐別院的大門,葉聽看到他有些驚訝,“方才還與主公說起大司馬,大司馬便來了,奇哉妙哉。”

“倚宜他……”霍止遲視線略過葉聽,直直落在院內百無聊賴趴在石桌的沈青山身上,“可有說我什麽?”

葉聽笑了笑,邀請霍止遲進門,“主公言大司馬,舉世無雙。”

身後的沈青山差點沒坐穩,他扶了扶石桌,腹诽道:這葉先生說謊不打草稿的能力,日漸增長啊,說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愧是一家之主。

霍止遲一瞧沈青山的反應,反應過來葉聽只是說了句客套話,眼睑垂下,“我有些事想跟倚宜談談。”

葉聽何等精明,一下便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剛想找個借口離開,卻聽見沈青山出聲拒絕道:“大司馬位高權重,哪裏是我這種人能見得的。”

“倚宜,你當真如此狠心,”霍止遲擰了擰眉,“定要與我恩斷義絕?”

沈青山心道:從他決心推翻恒帝起,這段感情就不複存在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人又莫名執拗起來。

他不說話,從懷裏掏出蘭花碎玉甩給霍止遲,“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注定要離經叛道,而霍止遲卻正直無私,兩人就像對不上缺口的碎片,盡管百般努力磨合了幾年,結果也是付之東流。

霍止遲緊握着那塊蘭花碎玉,力度之大,幾乎要鑲嵌進掌心。他盯着沈青山看了幾秒,從善如流收起,“好,我先替你保管。若你想要,可以随時找我。”

沈青山:“?”

他問037,“是不是我說的太委婉了,霍止遲沒有聽清?”

037:“……他可能有病罷。”

沈青山直截了當道:“我說,我要跟你絕交。”

霍止遲點頭,“我不收保管費,你想放在我這裏多久都行。”

沈青山:“我的意思是,我要跟你劃清界限,就是毫無瓜葛那種!”

霍止遲依舊點頭,“你想幾時回家都行,另外趙叔新找了個廚子,手藝特別好,要去嘗嘗麽?”

“……”沈青山不信邪,又道:“我說,我喜歡你。”

“如果你想回将軍府,我随時可以……”

溜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霍止遲瞳孔緊縮,像是生鏽的機關車那般遲鈍,随後久久說不出話來。

沈青山猛然捂住嘴,假裝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往旁邊看去,腳步一點點挪動,一路挪回屋裏。

微風很長,猶如一段未完的好故事,讓人難舍難分。

霍止遲終于回過神來,想追上去,卻被葉聽留下。他下意識看去,葉聽的笑容淡然,似乎不管發生什麽,他都能泰然處之。

葉聽道:“既然大司馬跟主公之間有誤會,何不給他一些時間,他也能想明白。再者,若是大司馬能解決疫病一難,想來主公也能多睡一會。”

霍止遲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他望着緊閉的木門,沉聲道:“倚宜,等我回來。”随後他看向葉聽,“我需要做什麽?”

“也沒什麽,”葉聽抹平衣袖間的褶皺,“解藥最後一味藥材在許家寶庫,許曠素來不喜主公,便想請大司馬去當說客。”

霍止遲一直盯着那扇門,“為民除害,是我職責所在。”

直到離開清桐別院,他的視線也舍不得從那扇緊閉木門邊移開。

思清回來時,正見許曠、葉聽和霍止遲三人在大廳相談甚歡,案上擱着一個玉盒,盒內是一朵白花,嬌豔欲滴。

玉盒本身就珍貴,能用上玉盒來保存的東西,想來更是價值連城。畢竟那道士說的那麽厲害的小青,也不過是在木匣落戶。

思清見此,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貪婪來。她款款走向許曠,期間還不忘多瞄了幾眼霍止遲,“思清見過諸位。”

霍止遲面無表情,筆直的坐着,葉聽則微笑看去,輕聲道:“這位便是許公子的心上人了罷?”

“正是。”許曠點頭,緊接着起身将思清扶至自己身邊落座。他擡眼看着霍止遲和葉聽,送客道:“事已談妥,我就不留二位了。”

葉聽了然,轉身欲走,卻聽得思清道:“許曠,這是什麽花呀,好漂亮呀。說來,你都沒有送過我花呢,哪怕只有一朵。”

霍止遲一個眼刀過去,殺意若隐若現。

思清讨好霍止遲不成,反而得了難堪,心下甚是不滿,故而才有此出。

反正許曠喜歡自己,斷然不會拒絕。

思清慵懶的靠在許曠懷裏,嬌氣道:“許曠,你說你喜歡我,卻連一朵花都不願意送給我麽?”

聞言,許曠擡眼看去,語氣敷衍,“不好意思了二位,這朵花,我送給思清了。”

霍止遲冷下臉,“這便是許家的誠意麽?”

許曠聳聳肩,他對當年霍止遲查抄了長樂坊一事仍有芥蒂,“大司馬誠意似乎也不足啊。”

葉聽斂着眉沉吟片刻,“此花許公子确定要贈予思清姑娘?”

許曠點頭。

“看來我們之間不能愉快合作了呀,”葉聽嘆了一口氣,雖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但是最後敗在臨門一腳也太窩氣了。

他道:“既然如此,告辭了。”

霍止遲一頓,“葉先生?”

葉聽抛給他一個眼神,霍止遲瞬間了然,明白他還有後手準備,遂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

沈青山鬼鬼祟祟地躲在假山之中,不遠處便是思清的閨房了。

當時葉聽便料想到許曠不會輕易交出藥材,故而跟沈青山制定了雙重計劃。

先是由他跟霍止遲在前堂試探許曠,如果他願意交換藥材那便再好不過了,若是不願意,葉聽便打聽藥材最後的歸處,再讓沈青山借來一用。

沈青山想到思清就納悶,他問037,“你說她為什麽突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還假裝不認識我。難道秀兒也不喜歡亂臣賊子?”

037道:“……也就你才會這麽想,秀兒分明就是貪圖許曠的錢財。你想啊,如果她真跟許曠在一起了,那就能揮金如土了。你想想你自己,沈扒皮。”

沈青山:“……”

這是他想一毛不拔的嗎?他當權臣的時候,俸祿就那麽多,又要養人,又要造兵器什麽的,他養家糊口也不容易啊。

沈青山悄悄靠近思清的住處,貓在窗沿,兩指輕輕戳穿窗紙,湊近了看。

屋內,許曠正與思清用着膳。

許曠道:“思清,你可知我上次為何昏迷?”

思清夾菜的動作一頓,未語淚先流,“對不起,是沈問我逼我的。他威脅我,如果那天沒有看見你昏迷,就要殺了你。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窗外的沈青山緩緩在腦門打出一個問號,他不可置信的問037,“不是,我這偷聽都能背鍋啊?”

037的電子音很平淡,“這就是你得意忘形的下場。”

許曠眼神變得狠厲,嘴上卻雲淡風輕,他安慰思清道:“思清,你永遠可以信我。下次再發生這種事,可以找我商量,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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