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手機
第0014章 手機
江律一聲不吭,走進浴室洗澡。
他平時都喜歡站在浴室外面,将上衣、褲子都脫下來,再光着膀子走進浴室,但他想到牆角有監控,就等進了浴室,才将衣服脫下來。
他還有點不習慣,将脫掉的髒衣服挂在玻璃門的橫杆上,髒衣簍在玻璃門外,等會兒他出去,再将衣服裝進髒衣簍裏。
浴室的熱水器是恒溫智能的,按下出水鍵,溫熱的水流“嘩”地一聲,簌簌掉下來,落在江律身上。
他活得粗糙,頭跟身體一起洗,有時還會用沐浴乳來洗頭,在他看來,都能洗澡了,也一定能洗頭。
傅競川說了好幾次,他都沒有改掉這個壞毛病,傅競川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沐浴乳是薄荷雪松味的,清清涼涼的。他擠了一泵,打了泡沫,往略微長了一點的寸頭胡亂抹了幾下,他每晚都會洗頭,只是出了點汗,也不髒,把頭發打上泡沫,又去搓身體,他的皮膚是小麥色的,肩膀線條流暢,肌肉贲張,前胸、後背都是在拳場留下來的疤痕,新舊交織,看着頗為刺眼。
他這樣的人,不像是傅競川的情人,更像是傅競川雇傭而來的打手,渾身是傷。
傷疤就是男人的勳章,不難看,但也絕對不會好看。
江律倒是覺得,這些勳章挺酷的,只要不疼,多點傷疤也無所謂。
他沖了身上的泡沫,又用幹淨的管子,做了清潔,才穿上睡衣,從浴室裏走了出去。
傅競川倚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單手撐在沙發的扶手邊緣,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過來。”
那動作,像極了在逗弄養在身邊的寵物。
江律被這個想法吓到了,他皺了下眉,還是走到傅競川的跟前,還沒站穩,就被傅競川一把夠到胸前,手臂禁锢着他,“又用沐浴露洗頭了?”
“都一樣。”江律這個毛病是真的改不掉了。
“随你吧。”傅競川摟着火爐,渾身的溫度像是都高了許多,他要去脫江律身上的睡衣,蹙着眉頭:“之前不是說過了,別穿衣服,礙事。”
“這裏有監控。”江律的臉色陡然變了,只要一想到,牆角的微型監控,他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監控就像是定時炸彈一樣,他怕監控錄像會流出去。
“有監控又怎麽樣?”傅競川的聲音嘶啞。
“會被別人看到的。”江律的臉皮薄,他感覺到羞恥,腳趾頭緊縮着,像是在害怕。
“不會。”傅競川一雙漆黑的瞳孔,像是能夠洞悉一切。他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
不過是瞬息間,江律就已經潰不成軍了。
他對傅競川動情了。
先前的掙紮、游移,像是成了笑話。
“小律。”傅競川的眼底倒映着江律顫抖的模樣,“監控只有我一個人能看。”
這句話像是定心丸,江律搖搖欲墜的心髒落回胸腔,他怕監控記錄下來自己的醜态,但他更怕被其他人看到。
退一萬步來說,他可以接受監控被傅競川看,但他不能接受被其他人看到。
畢竟傅競川跟其他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江律的臉頰都紅了,但他的膚色是小麥色的,也看不出來,但他的睫毛、肩膀都顫得厲害,傅競川知道他這是害羞了。
傅競川享受這種馴服的過程,江律就像是一頭在叢林裏的猛獸,他兇猛、威武,但卻願意向他臣服。
在傅競川面前,江律不是猛獸,而獵物,也像是一捧春水,又軟,又濕,總能在他的心底掀起波瀾。
傅競川想要聽他哭喊、求饒,在淚水與汗液中露出他最真實的、不同尋常的一面。這一面,只有他能看到,別人都看不到。
好像只有在這一刻,傅競川才能感覺到,江律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
“噗通——”二手機從小茶幾上掉落下來。
江律的額發皆濕,他在朦胧的視線中,看到龜裂的二手機靜靜躺在地毯上,他伸手要去撿,卻被勢如破竹的傅競川給阻止了,他的聲音平靜,“別撿,明天我送你新的。”
江律沒法,注意力又完全放在傅競川的身上。
他的手指甲不算長、微微長出那麽一小截。
“刺”一聲,在傅競川白皙的後背上,留下幾道,深淺各異的抓痕。
傅競川在浴缸裏放滿水,浴缸裏的水溫是偏高的,熱氣袅袅,在空中蒸騰着,氤氲了磨砂的玻璃門,也模糊了他們彼此的視線。
盡管周遭全都是霧氣,傅競川還是能看到江律後背的傷疤,有的是增生的,又的結痂的,有的是青紫色的瘀傷。他的手指,一寸寸撫摸過江律的傷疤,要是摸到新傷,江律會覺得疼,他不敢喊疼,但他的肩膀、後背會繃緊。
指尖停留在江律幾年前留下的傷疤上,那是一道很長的傷疤,像是藏着江律經年累月的傷痛。傅競川語氣平淡,“抽屜裏有祛疤的藥,你拿去塗,早點這身傷疤給祛了。”
“應該好不了吧。”江律滿不在乎。
“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好不了?”傅競川從浴缸裏起來,從架子上,抽了條浴巾,裹在身上。
“這些疤都好幾年了,光擦藥肯定好不了。”江律不讨厭身上的傷疤,只有在周韻問起來的時候,他才會覺得麻煩。他找不到借口來搪塞周韻,畢竟周韻是生他、養育他的母親,他要找出借口來糊弄周韻,也是件頭疼的事情。
“醫院可以做激光手術。”傅競川隔着霧氣,看着浴缸裏的江律。
聽到手術兩個字,江律又害怕了,他現在一聞到醫院的消毒水味,就會下意識害怕,“我還是先塗藥吧,萬一能好呢。”
“起來。”傅競川沒去理會江律變臉速度之快,從架子上抽了條浴巾,遞給他。
江律泡澡還挺舒服的,但傅競川都在催了,他也不好繼續泡着,就從浴缸裏爬起來,動作很粗魯,迸濺起一層的水花,他接過浴巾,胡亂地把浴巾團上,光着腳走出浴室。
他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二手機。
走到茶幾邊,将手機撿起來,這手機早就不堪重負了,今晚又摔了一下,直接死機了,連屏幕都亮不起來,他有點惱悔,早知道就将手機拿遠點了。
手機是二手的,還用了那麽多年,市面上早就淘汰了這一款機子,要是拿去手機店維修,估計還得淘個幾百塊錢,不劃算。
傅競川走到他的身後,觑了他一眼,眼神都是冰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都是濕漉漉的,他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給助理陳寶生拿一臺新的手機,發完消息,就将手機放下,還把江律手裏的二手機給抽走了,直接丢進垃圾簍,沒帶半點猶豫。
“我讓助理給你拿臺新手機,你這臺就別用了。”傅競川說。
“不用麻煩你,我明天自己去市場買一臺。”江律其實也有錢,只不過是不舍得買。
“你難道又要買臺二手機的老人機嗎?”傅競川回頭看他,語氣很淡,但就是能讓人察覺到他這是在生氣。
江律突然又想起之前的一些事。
在他沒有成為傅競川情人之前,他都是穿着地毯裏買來的十塊錢一件的老頭衫,還有印着椰樹圖案的沙灘褲,下邊穿着塑料的藍色人字拖,整個人都廉價得像是難民一樣。
傅競川看不慣他身上那股廉價的味道,就讓品牌商送來了衣服,全都是明星同款的大牌貨。
江律看過吊牌,五位數、六位數的,都有。
他覺得自己的這身皮肉,配不上那麽貴的衣服,就沒有穿。
誰能想到,他這個動作惹到了傅競川。
傅競川把他從地攤裏淘來的老頭衫都丢掉了,說他要是不穿他買的衣服,那就裸着,什麽也別穿。
江律不想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他垂下腦袋,“我不買老人機,你給我買什麽,我就用什麽。”
這句話聽着倒是順耳,傅競川沒有再挑他的刺,躬下身,從抽屜裏拿出小藥箱,裏面就有祛疤的藥,一小瓶得好幾萬。
他把祛疤藥抛給江律,“去擦藥,擦好睡覺。”
江律接過祛疤藥,看了眼上面的字,全都是他看不懂的,他說了一聲好,就去擦藥,他全身的傷疤太多了,擦藥就花了他十幾分鐘。
擦完藥,他蹬掉拖鞋,爬上床,剛上床,就被傅競川給摟進懷裏了。
他跟傅競川三年,最開始時,他做完都是縮在床角裏睡覺的,傅競川板着臉,訓斥他,讓他睡過來點,後來兩個人就是挨着睡覺的。
有時候傅競川要出去外面辦事,幾天幾夜都沒回來。
江律會感覺到沒有安全感,甚至翻來覆去都睡不着,後來他發現,只要枕在傅競川用過的枕頭上,他就能睡着。
大概是昨晚上,運動量過載,江律睡到日上三竿才他醒來。
空調機仍舊在不知疲倦地運作着,空氣、濕度,都是恰到好處的。
他疲憊地揉着眼睛,伸直腰,大腿有點不舒服,他知道,這都是事後的正常反應。
他從床上起來,趿拉着拖鞋,去浴室裏洗漱。面對着鏡子,他看到自己的下颔冒出了一點青色的胡茬,摸着很刺手,他拿起刮胡刀,把多餘的胡茬給剃幹淨了,下颔又是光滑的。可就算他把胡茬給剃了,他這面相看着還是很兇,跟蟄伏在樹叢的野狼一樣。
身後傳來了輪椅碾磨地面的聲音,他一轉身,傅競川西裝革履的模樣就倒映在他的眼底,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傅競川就将一臺拆過封的新手機,遞到他的跟前,“助理一早就送過來了,我讓他給你換了張電話卡。”
手機是市面上剛研發出來的最新款,一臺得要将近萬把塊。
江律心底翻起五味雜陳,他張了張嘴,說:“謝了。”
“你看着不高興。”傅競川看着他,沒錯過他臉上的絲毫表情。
“沒有。”江律別過臉,他覺得這一刻,自己好像真的是被傅競川包養的小情人,事後就給他一點好處,“我舊的那張電話卡上面,還有好多聯系人,現在換了卡,我可能就找不到他們了。”
“找到他們有什麽用。”傅競川一針見血。
“什麽?”江律不知道傅競川的語氣怎麽突然就變了。
“你媽生病,沒有人肯借錢給你,那種親戚、朋友,根本就沒有聯系的必要,你說對嗎?”
傅競川直截了當,切中要害。
空氣像是凝滞住了,江律的呼吸都有點喘不過來,他驀地點了點頭,似乎是認可了傅競川的這番話。
在周韻生病期間,他找過鄰居借錢,找過他的親生父親借錢,找過朋友借錢,找過親戚借錢,但他們都對他避如蛇蠍。
就像傅競川說的那樣,他确實沒有再聯系的必要了。
江律的的心髒像是懸起來,有點密密麻麻的疼,但他很快就想通了。他快速刷完牙,想到昨天跟傅競川說的話,“我等會兒要出門,可以嗎?”
傅競川沒有攔着他,“你要去哪裏?”
江律轉眼就忘了拳場的事情,走到衣帽間裏,從規整的衣櫃裏随便拿了衣服換上,“去轉轉。”
傅競川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扶手,“把新手機帶上,早點回來。”
江律的眼睛被衣服蒙住了,聲音也有點悶,“好。”
他肯定要帶手機出門的,要是沒有帶手機,都不能做公交、地鐵了,也不能聯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