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狹路相逢退者活(一)
17 狹路相逢退者活(一)
◎第十六章◎
不愧是能滅神戰司兩個戰部的妖君,來去甚至可謂從容,此番短暫交鋒,連環狗的皮毛都沒傷到。
祝玄以指代筆,匆匆寫了一行字,封入白紙內,遞給一名秋官,吩咐:“送去神戰司,告訴他們,環狗在下界作亂,順便通知季疆下來。”
池滢帶來的那一幫随扈與女仙也亂成一團。
要放在以前,似青鸾這樣的天界著名大族,連天帝也要禮讓三分,絕沒有哪個下界妖君敢碰一下,随便拎一個随扈出來都是不弱的戰将。可天界兩次大劫後,往日著名神族的風采都黯淡不少,厲害的戰将也各歸戰部,不會做什麽随扈,搞的環狗能當着他們的面抓走公主,以青鸾帝君的護犢,他們多半活不成了。
随扈裏有那些乖覺的,急忙來哀求祝玄:“少司寇!求您去救公主!”
祝玄道:“你們還不去找青鸾帝君?就說刑獄司遭遇環狗妖君,少司寇一時失察,致使池滢殿下被環狗擄走。”
還真是一時失察,下意識就先把書精救出來了。
也罷,環狗再嚣張,還不至于敢要青鸾族公主的命,可仙祠侍者他不會有顧忌。
他轉身清點秋官,選了些最精銳的跟随自己,剩下的留在山神洞府待命。
“你們留在此處,把随扈女仙還有侍者都看好了,一個不許少。”
祝玄交代完,頭也不回地騰雲疾馳而去。
盡責的秋官們立即送随扈女仙們進山神洞府,有一個來催肅霜:“侍者,請去客房休息。”
連說數遍,她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秋官見她垂着頭,想是被吓得不輕,便欲擡手拍拍肩膀,冷不防這看上去嬌滴滴的侍者驟然飛起,閃電也沒她快,眨眼不見蹤影。
*
池滢張開巨大的青翼裹住身體,抱緊膝蓋蜷縮在方圓不足二尺的石臺上。
幽綠明滅的妖族封印将石臺封了個嚴嚴實實,臺下是深不見底的水潭,每隔一個時辰漲一寸,眼看将要淹沒石臺。
頭頂是巨大倒筍般的乳石,水珠一顆顆滴落,青翼上缭繞的青鸾火變淡不少,池滢冷得瑟瑟發抖,只将盒蓋死死抱在懷裏。
盒蓋被抱得快窒息,然而稍稍掙紮一下,池滢只會抱得更緊。
先前環狗突然發難,它被尾巴拽了個結結實實,倒還多虧這青鸾族公主一路死死抱着,不然它在路上可能就要被狐妖吃掉。可她不但抱着它,還動不動拿它擋頭頂的水,它到現在毛還是濕的,抱再緊依舊冰寒徹骨。
盒蓋低頭聞了聞濕漉漉的毛皮,這是九幽黃泉水,源自九幽黃泉之下,最克青鸾族的青鸾火。
看來環狗妖君對天界著名神族們十分了解,把池滢關進這座溢滿九幽黃泉水的狹窄山洞,又不一下弄死,滴水穿石,就是為了折磨吓唬她。
盒蓋又望向妖族封印,這種封印它會解,只要解開,就能從這洞裏出去。
可它現在是仙兔,只能窩着裝死。
真是憋屈,再也想不到它的人身會這麽難修,盡管它費盡心思,竭力掙紮,卻也難以預料結果,每每想起這些,它就覺心口沉甸甸的。
然而更憋屈的接踵而至,環狗那個狐妖幹兒子又來了。
他對池滢恨意難消,之前已來了數次,這次又是激蕩妖力,黃泉水似箭一般打向池滢的青翼,盒蓋也又一次被舉起來遮擋,冰冷徹骨的水淋得它渾身發抖。
狐妖邊潑邊罵:“我看你還能嚣張多久!我要把你兩只眼都戳瞎!整張臉都打爛!”
說着,他竟然嗚嗚哭了起來,厲聲道:“我三哥慘死就是因為你們!你們青鸾族的混賬帝君把災禍神力掀到下界,害我三哥遭了禍事!你們這幫惡毒神族!遲早把你們都殺了!”
狐妖又用狐火燒池滢的頭發,冷不丁有聲音湊過來輕道:“你說的不對。”
眼前一花,突然多了個穿着玄白侍者衣的神女,一張定身符拍落,将狐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驚恐地睜大眼,卻見那神女沖自己微微一笑,柔聲細語:“災禍神力掉落下界至少三個月才會引發禍亂,你三哥喪命和神力無關,是他命中該亡。”
她可是為這倒黴神力在下界奔波好些日子,到狐妖嘴裏就變成什麽都是災禍神力的錯,沒有這回事,不能讓他瞎說。
肅霜取出捆妖繩,不大熟練地把狐妖手腳捆好,又抛出符紙化解妖族封印,旋即一招手:“盒蓋蓋,走了。”
盒蓋只覺背上的兔毛都要炸開,一時懷疑是做夢,一時又激靈着驚醒。
仙丹是來救它?她不要命了?
肥嘟嘟的仙兔驟然躍起,重重砸在肚皮上,肅霜痛得“哎喲”一聲,又覺毛團蹦上肩頭,貼着耳朵聲若蚊吶:“你你你……你怎麽來……”
當然是來救它,指望瘋犬或者神戰司,搞不好盒蓋回來時就只剩兔毛了。
她轉身便走,池滢在後面急道:“等下!快救我!我、我沒力氣了!快帶我出去!”
肅霜回頭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殿下,我只是小小的仙祠侍者,神力淺薄,背着殿下飛不過三尺。刑獄司和神戰司都往這裏來了,殿下不用怕,很快就能出去。”
她從懷中摸出一只瓷瓶丢過去:“我這裏有下界時元君給的滋補神力的丹藥,希望殿下不要嫌棄,我先告退了。”
池滢急得站也站不起,連聲道:“那你把仙兔留下!不許帶走它!”
“不行啊。”肅霜沖她歉意一笑,“兔兔是我的命。”
不等池滢再說什麽,她身形一晃,瞬間飛出洞口。
四面八方的風又撲打在盒蓋身上,它這次不懵了,仙丹真的疾若閃電,怎麽能這麽快?
它突然問:“你不喜歡那個公主?”
肅霜反問:“我需要喜歡她?”
那有點難,早在慎行院聽到她說第一句話,她就認出池滢正是當年說天馬須得用刀紮的青鸾族公主,她可不想把力氣浪費給她。
盒蓋忽覺陌生,不只一次了,它有時會覺得仙丹很陌生,似乎有着它不了解的喜惡,也有着它不知道的本事。
它使勁甩了甩耳朵,把莫名的黯然甩出腦殼。
天色漸漸亮起來,環狗妖君廣袤而奢華的洞府也露出全貌。
妖府落在群山凹陷處,建了六座奇異的巨樓,巨樓以飛雲廊道相連,此時太陽初升,琉璃瓦金碧輝煌,殿頂兩側端立環狗獸相金雕,密密麻麻的長尾蜷在身後,顯得一種異樣的恐怖。
肅霜疾飛數圈,忽然道:“不行,出不去。”
她已從各個方向試了許多次,卻不能像來時那樣順利,這座妖府仿佛有什麽看不見的結界,易進難出,阻撓她離開。
肅霜急落在飛雲廊道上,還未喘口氣,忽聞妖風肆虐,陰冷的聲音被吹到耳邊:“有只小螞蟻,過來。”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密密麻麻的長尾裹上來,肅霜放棄無用的掙紮,一倏忽便被拽進巨樓,眼前一暗,緊跟着又有千萬燭火同時亮起,她落進一間甚寬敞的屋子,只見環狗漆黑的長尾蛇一般爬滿地面,每一根尾梢上都跳躍着一點火光。
他斜倚在一張長椅上,臉上的褶子都透出兇殘,慘綠的眼直勾勾盯着肅霜。
在他身側,那只狐妖幹兒子恭敬地垂首站着,見到肅霜,像看陌生人似的,只瞥了一眼。
他不是被上了定身符還用捆妖繩捆住了嗎?
肅霜頓生不祥預感,悄悄把盒蓋往袖子深處塞了塞,畢恭畢敬地垂頭站好。
環狗看了她許久,突然擡手指了指頭頂,問:“侍者,能看到嗎?”
肅霜極柔順:“是,能看見,您身上有災禍神力。”
而且老大一團,烏雲般蓋着他頭頂三尺處,想不到自己還真猜對了,環狗妖君已修行到能看見災禍神力的境界。
環狗緩緩道:“我自出關後,目中所見景象大為不同,才能看清這禍運福運。哼,小小侍者,千萬個加一塊兒也抵不上我一條尾巴,卻要你們來決定這下界福禍,實在可笑,可悲,可嘆。”
肅霜低聲道:“妖君,下界衆生福禍不是侍者決定,也不是元君決定。天道往來循複,講究因果,衆生是因,福禍不過是果。”
環狗森然道:“天界總喜歡拿天道出來說事,你不必和我提什麽空玄的因果,我只信自己所見!諸神放誕,任由災禍神力禍害下界,先害死我家老三,現在還動到我頭上來了!”
肅霜懂了,他就是想找麻煩,與其費勁解釋,還不如安靜點。
她低頭避讓環狗銳利的目光,又聽他說道:“我請了好幾個仙祠侍者來妖府,要他們收走我身上的災禍神力,卻誰也不肯。侍者,你肯不肯?”
不肯收?難道不是掉落下界的災禍神力,而是黑線?玉羅盤不在身邊,不好分辨,倘若是黑線的話,那就不能收,否則天之道必然反噬。
肅霜看了一眼環狗,他面無表情,慘綠的眼裏卻有殺意潛伏。
不好,妖君殺小小仙祠侍者自然毫無顧慮,既然黑線至今未收,搞不好他已殺了許多侍者。
她立即點頭:“當然願意。”
環狗哈哈大笑:“好!爽快!”
笑完,多疑的妖君又倏地沉下臉:“太過爽快,反而令我生疑!”
那……到底該怎麽說?肅霜滿面無辜。
環狗又盯着她看了半日,“哼”地冷笑起來:“我認得你,刑獄司的少司寇棄青鸾族公主不顧,反而先救你,你不簡單吶!怎麽?替少司寇先開路,來探我妖府動靜?”
肅霜把鍋使勁朝祝玄身上丢:“妖君您誤會了,我和那個少司寇一點都不熟!唉,雖然提起來不好意思,但我……我是那個、那個天地交泰什麽的至樂集古書成精,少司寇就好這口,老是要翻看,我都快煩死他了!他可能、可能更舍不得丢了至樂集……”
妖力突然撲面而來,她順從地躺倒,“咻”一下變成了書。
環狗翻開至樂集,瞄了幾頁,登時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無聊!哼!瘋犬不過如此!”
肅霜默不作聲,只覺他不停翻,一面翻還一面罵:“無聊!無恥至極!”
……那你都快看完了,看的還都是圖,肅霜默默想着,原來是口是心非。
【作者有話說】
昨天換了個新封面~
經常看到有讀者說章節發出來要等,這個是因為新章出來需要審核,正常流程。我基本是每天下午2點存稿箱發出,追更的同學可以在下午3點以後或者晚上來看。
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