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哥哥

哥哥

後來連漪還和連宣山去過幾次服裝集市, 把她的大牌衣物和首飾賣了大半。

雖然有點心疼,但看着又慢慢鼓起來的錢包後,連漪也就不在意了。

擺攤的服裝集市路口緊挨着幾所鎮上的職校, 連大小姐在賣衣服的同時也傳授了不少時尚的穿搭經驗。

聽說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職校裏女生們的衣品都大幅度上升, 各個洋氣得和電視裏的模特有得一拼。

擺攤徹底結束後, 連漪跟着連宣山去了趟縣醫院看謝溫。

謝溫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

縣城的醫療手段已經止步于此,要是能到京市某幾個重點醫院去專門醫治的話, 可能還會有一線轉機, 但價格費用遠不是一般家庭能再承擔得起的。

謝溫自己的意思,也是沒必要再繼續做手術。

走出醫院時連漪瞧着連宣山沉沉的臉色——方才在病房裏他和謝溫争辯,仍舊想讓謝溫繼續接受治療時就是這個臉色。

只不過到底還是沒拗過謝溫。

最後商量下來,是謝溫再在醫院裏做最後一個療程,也就是等到十一月底, 就出院回家。

“這幾天擺攤賺的錢, 應該夠去京市看一次醫生的。”連漪接過連宣山遞過來的摩托車頭盔, 忽然出聲道, 她盯着連宣山, 撇嘴,“……你要是真想帶二嬸去京市的醫院,就拿去用吧。”

“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連宣山根本就沒看她遞過來的錢。

連漪嗤了聲, 說了句:“愛要不要,不要拉倒。”

“有點錢就得意忘形了?”連宣山蹙眉看她,冷冷道,“再随便放着被人拿走有你哭的。”

連漪不說話了, 她板着臉跨上摩托車後座,沒像以往那樣扯着連宣山的衣服, 而是拽着摩托車後面的兩條保險杠。

連宣山也沒管她,徑直啓動摩托車開回鎮上,把連漪甩在家門口,自己則開着車去汽修行繼續上班。

據說連宣山在修車行幹得還不錯,他腦子靈活上手快,縱然師傅教一半留一半,他很快也能自己琢磨出來,好幾個在禾水鎮和縣城裏來回跑的私家車司機都指明要他負責修車和做保養。

現在連漪每天上下學,連宣山則是去修車行,兩人平日裏也就早上和晚上在家裏碰個面,偶爾拌拌嘴,吵吵架,也算是枯燥無味生活裏的調味品,然後各回各的卧室裏待着,井水不犯河水。

兩人最開始認識時滿身的尖銳棱角在不知不覺間被磨平了許多,不再一見面就互相陰陽怪氣地嘲諷争吵,達到一種詭異又穩定的和諧。

有了幾次賣衣服賺來的錢,大概有七八千的樣子,連漪在禾水的日常生活倒也能勉勉強強過得下去,只不過偶爾在晚上失眠,為父母把自己丢下、回不去京市的事情感到片刻的沮喪。

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又或是連漪睡不着起身去客廳喝水的時候瞧見另一邊卧室緊閉的房門、聽到裏面傳來的連宣山起伏的呼嚕聲,那些失意與悲傷的情緒也就慢慢彌散。

日子邁進一年裏最後一個季度,天氣漸漸冷下去,晚上天黑的時間也越來越早,二中高二年級的晚自習上到七點半,有時晚上連漪放學回來天已經黑了大半。

樓道裏時好時壞的聲控燈不知道被誰換了個新的,到了晚上就自動亮起,明晃晃地亮着。

是以連漪也沒再害怕過一個人摸着黑走樓梯回家。

說到學校,禾水二中算是附近幾個鎮裏最好的中學,初中部和高中部加起來有一千多人,學生分類明顯,有其它鎮上努力考過來的好苗子,或者規規矩矩只想混個文憑的老實孩子,但也不乏渾水摸魚二流之輩。

學校規定要穿校服,亮晃晃的大紅色寬松運動服穿在身上像個燈籠,連漪覺得醜不想穿,只在進出校門有人檢查時不情不願把外套披在身上,等檢查完就脫下。

她大牌的奢侈品衣服首飾都還剩着幾件最喜歡的,每天穿在身上,晃眼得不行。

作為高二開學突然轉進來的學生,連漪又天天獨來獨往,打扮得鮮豔亮麗,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這天上學,對于桌子上莫名其妙出現的情書,連漪看都沒看一眼,徑直丢進了垃圾桶裏。

同桌是個短頭發的女孩,成績還不錯,就是有點內向,但和連漪還說過幾句話——自從在服裝集市拉下臉皮主動推銷,主動賣東西以後,向來矜持傲慢的連大小姐似乎變得更……親民了點。

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拗着個臉,不肯和任何她認為的“鄉巴佬”說話了。

短發同桌看着連漪這樣的動作,吓白了臉,小聲提醒,說了個男生的名字:“這是他剛剛放在你桌上的。”

連漪扭頭看向同桌,不屑道:“誰啊?”

“高三七班的,咱們學校的大哥大,混社會的……”

連漪毫不在意,混社會的有什麽可怕的,更混的她也不是沒見過。

連漪腦中模模糊糊勾勒出連宣山的身影。

最開始來到禾水的時候,她也确實以為連宣山就是個不務正業的混混來着,是什麽時候起,她好像對連宣山有了點改觀。

或許是深夜無人的樓道兩人踩着樓梯一起回家,或許是那天暴雨他把她拎到他背後自己拿着鐵棍沖上去,或許是他來火車站把自己接回去,又或許是陪她出去擺攤賣衣服,那個曾經在她心裏瞧不起又讨厭的連宣山的形象,好像隐隐約約變得更加立體,更加複雜,更加微妙,但具體要是什麽,連漪也煩躁地說不上來。

“連,連漪。”同桌的聲音又把連漪從思緒裏拉回來,她有點着急,“你就這樣把他的東西丢了,他要報複你的,去年有個高一的女生沒接受他的表白,他帶着一堆人去糾纏了人家一個多月呢。”

連漪懶洋洋哦了聲,渾然沒在怕的。

丢了放在自己桌上的情書以後,連漪繼續大搖大擺,拗着張皎潔精致的臉在學校裏又過了十來天,終于在某次體育課時在操場上被一群牛高馬大的男生堵住。

為首的男生笑嘻嘻自我介紹,問她有沒有看見他放在她桌上的東西。

連漪扯了扯唇角:“沒有。”

若是當初怪咖網吧外的張欽徐玳川一衆人在此,一定能看明白連漪這個表情,那是被惹生氣後不爽,下一秒就要開口罵人的表情。

“沒看見就算了吧,唉。”男生狀似遺憾,眼神卻還是吊兒郎當不正經的,使勁在連漪的腿和腰上來回打量,“學妹,那可是我專門給你寫的情書,寫了有好幾百——”

沒說完的話被連漪打斷,她歪着腦袋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哦,原來你說的是那張紙啊,我看見了。”

“你看見了?”男生一下子又興奮起來,他身後跟着的一群男生也起哄怪叫起來,只不過下一秒連漪的話就讓他臉徹底黑了下去。

“我還以為是誰亂寫亂畫的草稿呢,直接扔垃圾桶裏去了。”

連漪伶俐笑起來,語氣裏的嘲諷意味不能更明顯,這下傻子都能看出來她一直在逗着他們玩。

一場争吵避無可避。

最後連漪撿過花壇裏的鵝卵石徑直朝男生腦袋上砸的時候,大半個操場的人都圍觀了過來,有的去找老師,有的瞪大眼尖叫,還有的直接吓哭了出來。

混亂過後,連漪上次填寫的緊急聯系人的電話在此刻起了作用,教務處主任直接打電話通知了還在修車行工作的連宣山,說讓來一趟學校。

教務處年久失修的大門被推開時嘎吱一響。

連宣山推開教務處辦公室的門,見到的就是連漪黑臉叉腰站在一邊,對面則是捂着腦袋上的傷口氣得滿臉通紅的男生。

在衆人的目光中,他漫不經心走近,普通黑T恤在身上穿出時髦的版型,兩只胳膊肌肉線條薄而利,身上還有修車行帶過來的汽油鐵鏽味,身高腿長,氣質鋒銳而凜冽,方才在教務處還顯得牛高馬大的一群男生頓時被對比成小弱雞。

被連漪砸傷的男生捂着腦袋,故意痛嚎的聲音都不自覺減小了一點。

教務處留着地中海的中年男老師愣了愣,沒想到進來了個這麽年輕的男人,他試探性問:“你是連漪的——”

連漪抱胸冷哼,沒說話,察覺到連宣山目光淡淡從自己身上掃過,她撇嘴還沒來得及瞪回去,連宣山就從她身上收回了目光。

他對着教務處主任,語氣無波無瀾:“她哥哥。”

連漪身形忽然微不可查地一滞。

“哦哦,連漪哥哥啊。”教務處主任推推滑落至鼻梁上的眼鏡,“情況是這樣的……”

對方家長在外地打工沒辦法來,教務處主任只能跟連宣山解釋,雖然是男生不對在先,但連漪動手打人,還見了血,現下這種狀況,最好就是連漪賠付三百的醫藥費,雙方再都道個歉,這事也就這麽了了。

但連漪硬着脾氣不肯道歉,男生也對三百塊的醫藥費不滿意,獅子大開口什麽醫藥費精神損失費加在一起要一千,就這麽僵持不下。

連漪冷哼一聲,蹙着秀眉,是恨不得再往男生腦袋上來塊石頭。

她盯着連宣山的背影,瞧見連宣山慢悠悠咬了根煙在嘴裏,問男生:“小兄弟,一千塊錢補償貴了點,五百怎麽樣?”

連漪瞪大眼,不敢置信這是能從連宣山嘴裏聽到的話,她還以為這人怎麽也能把男生收拾得心服口服,沒成想還真是來賠錢的:“喂!”

連漪氣急敗壞,上前扯連宣山的手臂,“賠什麽錢,你知不知道他剛剛是怎麽說我的?”

“你他媽說誰呢!我……”男生捂着腦袋是想罵回來,卻在不經意間對視上連宣山森寒的眼神後瞬間噤聲,不知為什麽心裏毛毛的,男生往椅子上一坐,翹起腿,趾高氣昂但略顯底氣不足道,“五,五百也成。”

這件事就算這麽了了,體育課是倒數第二節課,這麽一折騰下來剛好是放學時間。

連漪怒氣沖沖回教室,對于短發同桌的關心一句話都不說,收拾好東西後她噔噔噔往外走,沒看在走廊上等着她的連宣山一眼,高高甩起來的馬尾發絲甚至都在生着氣。

連宣山跟着她下樓。

連漪全程不說話,沉着臉,她擡手攔出租車,要直接坐車回去。

連宣山伸手把連漪從車門前扯回來,讓出租車走,他啧了聲,問:“鬧什麽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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