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哥哥
哥哥
連漪站住腳, 咬牙,掙脫開連宣山扯她的手:“你才是在鬧什麽,憑什麽給那個傻逼賠錢?”
她越想越氣, “他說我是沒爸媽要的孤兒,說我活該從京市落魄到這兒來!”
連漪在學校引人注目, 平日裏還是有隐隐約約的關于她的傳言, 但沒人敢說到她的面前來。
連漪氣得臉都紅了:“連宣山,你是不是腦子修車修壞了, 居然還給他賠醫藥費!我還以為你——”說到這裏, 連漪聲音戛然而止。
“以為我什麽?”
連宣山撩着眼皮瞧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眼底流露着淡淡的興味。
以為什麽?
連漪說不出口。
她胸膛一起一伏,感到惱怒,又有點委屈——她居然下意識以為連宣山會幫她把那男生揍回去, 就算不揍的話, 至少也會把男生吓得再也不敢來招惹她。
但連宣山沒有, 反而還給賠了錢。
她為什麽會覺得連宣山會幫自己?
連漪偏過頭, 用力咬唇, 覺得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也是,他們兩人本來就沒有關系, 是她自以為是,是她矯情。
剛剛在教務處她一個人對峙好幾個牛高馬大的男生都沒有這樣,連漪轉身就要自己悶頭走開,又再被連宣山給扯了回來。
“做什麽, 你給我滾!”連漪氣得就差對着連宣山胳膊咬下去了。
連宣山扯唇笑,盯着她微紅的眼角:“還委屈上了?”
連漪被連宣山帶到校門外的一道灌木叢後面站着, 從這裏能清楚瞧見二中校門,但校門那邊望過來卻被繁茂枝葉擋住瞧不真切。
連宣山手肘擱在她肩膀上,壓了下,連漪肩膀一沉,聽得他語調揶揄:“剛才學校教務處裏那麽多監控,還有那麽多老師,收拾起來不方便。”
連漪本來還氣得皺巴巴的眉心忽然一松,她怔忡,下意識反問:“收拾什麽?”
連宣山瞥她:“那罵你的男生,不想揍他了?”
“我怎麽不想揍!”連漪說到這裏又來了點氣,她冷冷道,“連宣山,你少管我,以後我在學校裏看見他一次就要用石頭砸他一次。”
說着,連漪就要走。
連宣山又把她扯了回去。
“幹嘛?!”
“某位大小姐以後砸是砸爽了,教務處主任不得把老子電話打爆了?”
連宣山神色惺忪,丹鳳眼眼底卻是凜凜寒光閃過,他哼笑,“作為你的緊急聯系人,教你玩點陰的。”
連漪先是愣了愣,繼而才反應過來連宣山說的是什麽。
秀眉一擰,她杏眼圓圓瞪大,語氣責怪,氣沖沖道:“我可不需要你教,報仇誰不會?還有,什麽緊急聯系人,要不是老師非要我填一個電話號碼,你以為我會寫你的嗎?”
“行。”連宣山點點頭,他攤手做了個自便的手勢,“那你想怎麽做?”
連漪咕哝:“在學校裏揍他不方便……那就在學校外面揍他就行了。”
“然後呢?”連宣山又反問她,“在學校外揍了,被他看到臉,矛盾繼續加深?”
向來以牙還牙有仇當場就報的連大小姐還真沒考慮過接下來的後果。
連漪撇過臉,抱胸:“……那你說怎麽做吧。”
連宣山說:“那幾個小子出來了。”
連漪透過層層枝葉掩護向校門口看去,瞧見那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門,笑嘻嘻的,被她用石頭砸腦袋的男生手裏還拿着幾張紅紅的紙鈔——那是剛剛連宣山賠過去的。
估計幾人正商量着要去哪裏浪完這五百塊錢。
站在門口商量了一會兒,男生往左轉走了。
連宣山走出灌木叢,連漪瞥了眼停在一旁的摩托車:“不騎摩托車去追嗎?”
“左邊一條街裏游戲室和小網吧可不少,走幾步就能到。”連宣山咬着煙,一邊說着一邊緊跟在一群男生後面,剛好保持在一個不會跟丢也不會叫人發現的距離。
在二中讀了有幾個月,連漪對學校周邊建築設施的認識還僅限于一個公交車站臺,她不樂意和班上的人做朋友,每天獨來獨往,下課了就窩在位置上玩手機,放學拎起書包就走,兇兇拽拽的,很少有人敢和她說話,自然也沒什麽人來找她玩,對于學校周邊,她能了解才怪。
連漪挪腳跟上去,她哼聲:“你對這些學校外面這些玩的這麽熟悉,肯定初中三年沒少逃課出去玩吧?”
連啓森以前和她說過連宣山初中也是在二中讀的。
“你猜。”
連宣山淡淡回她。
連漪撇撇嘴,他不樂意說,她還不樂意問呢,連宣山以前怎樣關她什麽事,現在還不是只能職高畢業出來在汽修行裏做累死累活的學徒。
放學後往這邊走的學生還不少,不知道連宣山打算怎麽動手。
連漪眯眼盯着前方男生的背影,氣得牙癢癢,什麽時候有人敢這樣罵過她,眼看着一群人終于進入了某個游戲室,連漪眼神一暗,摩拳擦掌也要跟着進去,下一秒手腕忽然被拽住,是連宣山将她往一邊扯。
“幹什麽!”連漪問,“你沒瞧見他們進了那個游戲廳?”
沒成想連宣山卻不進去。
嘴裏咬着的煙吸到了尾,連宣山一只手拽着連漪手腕,一只手取下嘴裏的煙,看也沒看準确無誤抛入一旁店面外用來接屋檐流下來的雨水的破爛水桶裏:“這邊。”
這邊居然還有一道後門。
看起來這是留給員工的專門通道,沒什麽人知道,平時也沒有人會走到這裏來。
後門同樣通往游戲室,門口擺放着幾個換游戲幣的機器,要是想玩游戲室裏的設備,都得先來換游戲幣。
“來這裏幹嘛,直接進去把他揍成豬頭不就好了?”連漪沒好氣,還想着人越多越好,讓所有人都看見那男生被打的姿态,看他以後在學校裏還怎麽擡得起頭。
連宣山扯唇,左右看了眼,把剛才他扔煙頭的破爛水桶又給拿了過來,掂量了下,剛好夠顆愚蠢的腦袋大小。
“光天化日之下叫人抓住把柄可沒什麽本事。”
連漪微微睜大眼,瞧見連宣山英俊臉龐透着邪氣,眼神陰鸷森寒,一上一下抛着手裏的水桶,他哼笑。
“玩陰的,就是要把人揍得找不着南北還落不下把柄,只能打落銀牙往獨吞才是最好玩的。”
連宣山側過頭來睨着連漪,把水桶遞過來,挑挑眉梢,咧嘴,笑得邪氣又倜傥,“遇人做人事,撞鬼行鬼事,懂了嗎?”
連漪抿抿唇,接過水桶。
一場報仇進行得非常順利。
找準男生一個人過來換游戲幣的時機,連漪直接一水桶猛地蓋在了他的頭上,游戲室裏太吵,男生驚呼的聲音悶在水桶裏,根本沒人注意到在這個角落,有人被悄無聲息地拖出了後門。
連宣山和連漪全程都沒說話,任憑男生倒在地上嘶吼着嗓子罵是誰——慌亂中的男生根本沒有辦法自己把頭上罩着的水桶取下來。
把五百元重新拿回來以後,連宣山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來根圓滾滾但異常粗壯的扁擔,應該是哪個挑着菜過來賣的老伯用的,砸在人身上砰砰響,打不出血,但淤青發紫肯定是免不了的。
手臂、屁股、大腿,連宣山專門挑這種肉多厚實又難以言喻的地方打,諒男生被打完後也沒臉和別人說自己被打的地方,只能自個兒受着。
這樣直接又暴力、拳拳到肉地把讨厭的人報複回去的方式,連漪還是第一次。
以往在京市,大家對着她都是笑臉相迎,争先巴結着上來和她做朋友,別說什麽罵她了,就連敢惹她生氣的人都沒有多少,偶爾有幾個暗地裏說她小話的,被她發現并且惡狠狠地當面罵了回去之後,就再也不敢了,所以哪裏還需要動到什麽拳腳。
現在看着男生被打得痛呼,左右翻滾躲避,連漪心下暗爽,但又有點憂慮,她張了張口,又低頭在手機上敲字,然後拿給連宣山看——确定這樣不會被警察抓住吧?
連宣山撩起眼皮盯了眼她的手機,只是悶笑,他忽然停止了對男生的單方面毆打,湊近了過來。
連漪有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聽到他使力揍人過後微顯沉重但依舊均勻的呼吸,與此同時還有她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連宣山語調戲谑:“會啊。”
連漪眉毛挑高,微微瞪大眼——但旋即她又冷靜下來,要是連宣山沒回答她,她或許還真的以為會被警察逮住,但就他方才的語調,肯定是對悄無聲息做完壞事胸有成竹的。
這裏沒監控,她和連宣山全程也沒暴露自己的聲音,男生也瞧不見他倆的臉,想必只會把他們當成看上他五百塊錢的強盜。
就算他懷疑到她和連宣山的頭上……但也沒有任何證據。
想明白後,連漪無聲龇牙咧嘴,剛想朝着逗她的連宣山罵回去,下一秒手上一沉,她低頭看去,是連宣山把扁擔放在了她的手裏。
連宣山更加湊近,小聲又沙啞地貼在她耳邊,呼出來的熱氣幾乎盡數噴在了她的耳廓,“揍人,敢嗎?”
“我可沒什麽怕的。”
連漪氣勢洶洶小聲道。
手上拿的仿佛不是扁擔而是燙手山芋。
平時表面上兇神惡煞的連大小姐其實還從未這樣揍過人。
連漪心髒收緊,将手裏沉甸甸的扁擔握了又握,不自覺咬唇,但也就是在她猶豫的這幾秒裏面,躺在地上的男生還以為揍自己的人走了,他一邊唔唔怒罵一邊伸手去摘套在頭上的水桶,眼看着那水桶就要被摘下來,連漪心一橫,下午在學校裏男生罵她的話再一次在腦子裏閃過,她舉起扁擔,猛地砸下去。
——男生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而後,某位打盹的買菜老伯的扁擔歸位,街上穿着校服的學生依舊走走停停,沒人注意有兩道身影迅速從游戲室後門的方向跑了出來。
連漪心跳還是很快,或許是因為跑步,又或許是因為第一次下手揍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握住扁擔打人的雙手,又擡起頭盯着前方連宣山寬闊挺拔的背影。
這條街上大多都是從校門口湧過來的學生,連宣山走在前面分開人群,劈開波浪,傍晚時分斜陽的光落在他身上,替走在他身後的連漪擋去了大半的太陽。
兩人再往前走,斜陽的光慢慢從連宣山肩頭一點一點跳到了連漪的身上。
此時人潮川流不息,而她和連宣山則于人群中逆行,像是兩條逆流而上的小船。
從謝溫病倒,到連啓森偷了錢逃走,再到父母抛下她選擇潛逃出國,在禾水鎮待着的這段時間裏,連漪好像一直都是茫然且麻木的,很久沒有再體會到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了。
但也就是在方才報仇成功的瞬間,這個人潮中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逆行的瞬間,她好像久違地……感受到了點快樂。
連漪微微垂下眼,繼續跟在連宣山後面,勉強又驕倨地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