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夜不見星,陰風呼呼的刮着,将茅草屋的草皮屋頂險些掀飛了去。

風肆意穿透破窗,将屋內卷的一通狂亂,有女子起身,頂着那凜冽的風将破窗盡力封原。

屋內風霎時小了,只些許從縫隙中鑽入,吹得人脊背涼飕飕。

那女子從袖中摸出火折子,将鋪滿塵埃的矮案上燭臺點燃,嗤的輕響,豆燭亮起,光芒由弱到明,将她那張臉也照亮了去。

面龐消瘦蠟黃,但五官卻很是可人,若是豐腴些定是個美人,但眼下這般清瘦也別有一番我見猶憐的韻味。

身上穿着破布拼接的裙,活動之間衣袖滑落下半截,露出手臂上纏着的繃帶,有血色滲到最外層。應當是新傷。

她一手端着燭臺,一手擋着風,腳下慢移朝茅屋深處走去。纖細的影子被光芒打在牆上随行而動,時高時矮,一番變化後,在角落處停下,逐漸蜷縮。

“很快就沒事了。”

她垂眸看着前方,将燭臺放在一側,繼而将自己衣袖挽起,露出清瘦的手臂朝前送去。

角落靠着一人,發絲淩亂如破布将面容盡數遮掩,半邊身子淌着血,另外半邊身子赫然生着四條手臂,如此古怪瘆人,那女子面上卻不見分毫恐懼,反倒坦然。

那怪物本如死人,但嗅到生人氣息,竟突然活了,饑渴難耐的撐起破碎的身子,張口露出尖利獠牙便咬了上去。

利齒切開皮肉,鮮血霎時如泉湧,盡數被那怪物飲下。

女子痛到悶哼出聲,緊繃着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等那怪物飲完血松口,女子面色已然開始發灰,身子懸懸搖曳,如被風吹即動的燭火。

“我又救你一次,你答應我的事……要做完。”她氣若游絲。

怪物張口呵氣,腥臭血氣自齒關噴出。身上傷處忽而冒出白煙,如同被烙鐵燙着那般發出滋滋響聲,白煙過後,傷處已然恢複如初。

Advertisement

他腦袋似上了發條般,怪異的擰轉方向,看向自己剩餘的四條手臂,口中嗬嗬有聲。

“我、重傷,需要更多的血……”

那女子捂着手臂,痛得唇瓣都在顫抖,兩眼卻迸濺出狠辣陰森的光來,“這簡單,那家還剩下許多人,完全夠你徹底恢複傷勢。”

“符、篆,還有、那個女子,很強……”

“放心,我接觸過那女子,是外來人,對此處并不熟悉,怕是眼下正在四處尋你蹤跡,至于攝妖符,我自會解決。”

她一手捂着手臂傷處,搖搖晃晃站直身子,“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以免那個女人壞事。”

怪物起身,将她背負在身後,一個起跳,直接沖破茅屋頂,趁着夜色風嚎,朝着城中方向急速奔掠。

*

方才見了丁點月色,眼下又被烏雲籠罩。

江如月飛掠至高檐屋脊,立在飛角之上俯瞰城中。

風聲呼呼,吹得她發絲衣裙飛舞。這城宛若在夜幕中沉睡的巨獸。

那妖物将妖氣隐蔽的分毫不漏,她感應不到分毫,但還不至于束手無策。

單手結印,袖中自動飛出一張折紙,她指尖亮起微光在折紙上一點,折紙當下化為一條栩栩如生的黑毛細犬,吐着舌頭哈哈喘氣。

江如月又取出一張殘破折紙送到哪細犬面前,“相奈與那妖物交手,還殘留着那妖物身上氣息。”

細犬湊上前猛吸一口,卻似是被這味道熏到,張大嘴巴打了個幹哕,卻是不想再湊近半分。

江如月頗為無奈的蹲下身,揉着狗腦袋哄着,“勞煩再嗅嗅,人命關天,萬不可有失。”

細犬這才不情不願的湊将過來,強忍着惡心将相奈身上的味道又嗅了一遍,強忍住幹嘔後退一步,猱身一躍,輕松跳到對面,回頭示意江如月跟上。

一人一犬,在深重夜色下急速前行。

風刮的更急了,空氣中隐隐泛起一股泥土的潮濕氣味,怕是要落雨。江如月身上衣裙緊貼在身,似是一張網将她緊緊覆住,有些難以喘息。

前面細犬因着體型,倒是少了些風阻,跑得仍舊飛快。

江如月眼瞅着住宿的客棧将要近了,那細犬卻猛然停将下來,朝着一側張口狂吠,緊接着便是一聲婦人凄厲尖叫。

“救人!”

江如月低叱一聲,細犬已然縱躍而出,如離弦之箭,直入高牆。江如月手握長劍緊随其後,還未落地便聽聞細犬撕咬低吼聲傳出,緊接着有道魁梧身形騰躍而起,将撕咬在手臂上的細犬猛然甩出。

江如月指尖微光亮起,細犬當下化為折紙懸浮在空,她素手握劍,朝着那妖物刺去。

妖物朝後一躍,落于屋檐,江如月順勢落地,瞥眼瞧見身後主屋房門大開,門上畫着的攝妖符被擦去,有一華貴婦人肩上帶血倒在地上,滿面驚恐之色,在看到江如月的剎那,似是瞧見什麽救星,嗚咽不止。

“女俠救命!”

“現在安全了,你先給傷口止血吧。”江如月一甩手中長劍,周身氣息湧動,那t門自動關上。

雙手結印,四方将出。披甲配劍,虎目圓睜,威風凜凜,震懾妖邪。

江如月握劍立于正中,望着上方妖物,“幾位将軍切記,留它一口氣在,我有話問它。”

四方将微微颔首,聽得江如月一聲號令,當下騰空而起,身冒金光将那妖物團團圍住。

“結陣!誅妖鎖邪——”

四方将身上伸出金光鐵鎖,将那妖物死死纏繞困住,持劍将倏而閃身在妖物身後,一劍将他兩條手臂盡數砍下。

妖物吃痛嘶聲低吼,兀的爆發出強大力量,剩下兩只手反握住鎖鏈,将四方将直接掄起狂飛。

握槍将手中紅纓長□□出,正中他腹部,兩手握槍輕旋深入,那妖物悶哼一聲,張口嘔出大片粘稠血色。

強烈的痛感刺激它求生本能,如野獸般仰天怒嘯一聲,無形氣漣朝四方震蕩開來,金光鐵鎖瞬間齊斷,四方将如遭重擊朝地面墜落。

那妖物絲毫不停歇,朝地上纖細倩影俯沖而來,兩手虛空一握,自有刀劍飛來在手,高高揚起,朝江如月頭頂猛劈而下。

勁風疾呼,江如月發絲被吹的肆意亂舞,站在原地卻紋絲不動。

“是覺得只會操控傀儡之人,本體必定很弱,所以直沖我而來,是嗎?”江如月輕輕勾唇,握緊手中長劍,“倒是會判斷時局,可惜,判斷錯了……”

她右腳輕輕後撤,擺出進攻姿态,眨眼之間,身形如流星飛射,直直迎上俯沖而下的妖物。

傀儡操術的天才名號太過響亮,讓宗門上下都忘卻她也會劍術。

望仙宗同輩中,除卻臨月,無人能在劍術勝她。

而她這般劍術,是他教的……

锵的脆響,迸濺冷色光火。

憶起往昔,江如月俏臉含霜,毫不留手,每一劍揮出便是十分力,次次往要害處招呼。

一劍揮出被那妖物格擋,江如月當下擡腳正中那妖物腹部傷口,借力旋身一轉,橫劈一劍架在那妖物脖頸,手上亮起靈力微光,驟然千鈞力落,将那妖物直壓落地面。

砰的悶響,青石瞬間裂成齑粉,平整的地面被妖物跪撞出深坑,激起塵埃無數。

“別亂動,否則要你腦袋分家。”

江如月手上長劍又湊近那妖物脖頸幾分,稍微用力,有血色順着水光劍刃緩緩滴淌。

躲在屋宅中的人聽到響動,仗着有江如月在場,也大了膽子,趴到窗前小心觀看,見妖物被江如月拿下,頓時來了底氣,直接推門而出。

陸陸續續,男男女女竟一共出來十餘人。

先前受傷的婦人已被丫鬟包紮好傷口,不知從哪兒抄起一塊石頭就朝那妖物砸去。

“該死的東西!還我兒命來!”

旁邊有中年男子憤憤喊叫,“女俠,你還愣着做什麽?快殺了這害人妖物!我兒與孫,盡數死在他手,若不能将它千刀萬剮,難消我心頭之恨!”

江如月側目看着憤恨不平的一家人,微微蹙眉,“妖邪自然要殺,但我眼下還有話問它,你們莫要站在此處,以免牽連。”

劍刃架在那妖物脖頸,江如月喝問,“我且問你,與我身穿相似修道服的男子何在?”

它竟能完美收斂妖氣,且有靈智,定能人言對話。

可還不等那妖物回話,那家人口中喋喋不休的謾罵,抄起地上石塊接二連三朝這邊砸來,甚至有些落到江如月身上。

江如月眉心斂起,四方将圍攏而來,橫在人前,怒目圓睜,自帶煞氣,那一家人吓得口舌發顫,腳下不由自主朝後退去。

沒了幹擾,江如月收回視線,手中劍又抵入妖物脖頸幾分,“回答我!”

妖物腦袋詭異的轉動,蓬亂發絲下的雙目,如鬼火般定在江如月面上,似是在觀察分辨。

它緩緩擡起僅存的手,似是想觸碰江如月,被挽弓将察覺,當下一箭射出,将他的手釘在地面。

穿皮透骨的刺痛感,那妖物又是一聲悶聲嘶吼,江如月眼底生着薄薄寒冰,握劍的手不曾松懈半分。

“你能人言,休要蒙混過關。”

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烈火符,以繩索捆住那妖物四肢,烈火符朝之抛擲。黃紙朱砂的符篆沾到妖物皮肉剎那,當下燃起熊熊烈火。

那妖物痛的倒地翻滾,口中不停地嘶吼咆哮。

“姑、姑娘?是你嗎?”

角落暗處,摸索着走出一人。

天無銀光,只這妖物身上燃起火光,江如月看清來人模樣,卻是本該在客棧的阿雙姑娘。

“阿雙?”江如月目露詫異之色,“你怎會在此處?”

阿雙摸索着朝這邊走來,“不該叨擾姑娘,所以我偷偷出了客棧,是為……”

她側轉面龐,對着妖物嘶吼的方向,“沒成想,真是有緣。”

江如月想起阿雙先前說的話,她是為尋死的。

還未開口,身後那家人不知是誰驚呼一聲,“阿雙?”

阿雙身形緊繃,本該黯淡無光的眼眸擡起,在朝聲源處望去的剎那,有森然殺氣一閃而逝。

沒啓唇應答,那聲音再次響起,輕佻無狀。

“這些時日不見,你越發清苦了……明明只肖應下我,做了我的小妾,餘生吃香的喝辣的,何苦這般累着自己?再者,你我早已行過夫妻之實,沒必要這麽端着。”

阿雙身形微僵,貝齒緊咬下唇,生生将唇咬出血來,仍舊不止,似是要将下唇扯下一塊肉來。

江如月腳尖輕點,落于阿雙面前,指尖輕碰她下唇,“何故傷到自己。”

她側目回頭,循聲望去,只見方才說話的人正是一中年男子,油頭粉面,滿眼氵靡之光,令人生厭。

門規雖說不可傷害凡人,但并未說,不可教訓凡人。

江如月指尖微光亮起,擋在那中年男人面前的長槍将高擡起手,一巴掌抽落在那男人面上,直打的那男人打了個旋兒,臉頰眨眼高高腫起。

“你……”那男子想擡手朝江如月指來,卻又畏懼眼前四方将,咬牙和血吞。

“你們之間發生什麽,等我解決了這妖物再說不遲。”江如月對着阿雙輕聲道,“死了想做什麽可都辦不到了,需得好好活着。”

言罷,凝目注視地上疼的打滾兒哀嚎聲漸弱的妖物,“如何,還是不肯說?”

手中再出一道雷符,還未打出,頭頂突然轟隆聲響,猶如戰車碾過,悶雷炸裂,銀光忽閃。

只一息之間,天上驟然大雨傾盆,眨眼澆濕地面,将那妖物身上火焰一并澆滅。

妖物得以喘息,開始嘗試掙裂繩索。

那家人見狀當下驚得亡魂皆冒,紛紛往屋內躲去。

江如月一手握劍,将阿雙護在身後,“放心,我會護你周全。”

正欲令四方将鉗制妖物,忽而有寒光從天而降,凜冽森寒之氣,恍若千萬根無形冰針朝肌膚刺下,令人不寒而栗。

江如月如被施定身術,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那寒光正中地上妖物心髒。

長劍力道未消,刺入妖物體內劍柄輕顫不已,那一縷嫣紅佩玉劍穗分外顯眼。

頭頂銀光與雷聲一同炸裂,暗夜風雨中,有道颀長身形從門外款步踱來。

嗒嗒嗒……

腳步沉穩緩慢,一步步,仿佛踩在江如月心頭。

門前身影越發清晰。

身着如夜漆黑長袍,滿頭墨發以銀冠高束腦後,還未看清其眉眼,便覺一股陰鹜森寒之氣撲面而來,驟然間,恍若無形大手将江如月心髒用力攥緊,呼吸喘不過來。

“臨、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