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防/第十三集
破防/第十三集
第二十五章·獨發
這種暗流湧動的戲碼誰還看不懂, 桌上瞬間安靜如初,都替淩硯文尴尬。
淩硯文當然也尴尬,他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出的什麽。期望能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在這個時候降落, 但并不像他願意的那樣。
剩下兩個人也不敢出牌,桌邊其他當參謀的人都愣了, 更不敢指揮,但又不想走, 一個個看天望地然後假裝玩手機,借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這個修羅場裏能夠好好吃瓜。
這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很明顯地想追葉書音,司馬昭之心在校研會暴露快一年了, 另一個……不好說, 明面上跟她好像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面都沒見過幾次。
私下就不知道了。
桌上局面其實已經很清楚, 他們倆都差一張牌就能和牌結束這局, 這場博弈中誰算不準對方的牌誰就輸。
或者更準确地說,是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
譚迎川這個時候自己不動腦子琢磨,反倒捏着七萬問葉書音:“我出這個?”
還真是小心眼兒到一定地步, 對面都快讓他氣炸了, 他還往裏添柴火,占上風的又不只是他一個人,贏的幾率也才一半一半, 心真大。
葉書音冷淡地瞥他一眼, 抱着臂沒說話, 可是走又走不了,狗東西還搭着她的椅背, 她知道她敢動他就敢抱。
譚迎川現在就愛看她這樣,不幫他沒關系,至少也不會主動去幫別人。
不幫別人就等于幫他。
那他謝天謝地。
淩硯文扔了張沒用的牌,還在藏拙,方才臉上糾結的神色卻變得看上去穩操勝券,可是他想輸:“我看你挺會打的,還需要書音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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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故問,該說他真傻還是裝傻,她身邊類似這樣的花孔雀多了去了,高中一抓一大把,這點兒伎倆都稱不上伎倆,又想追人又想要臉,真以為輸了局麻将就能給自己賺點同情?哪有那麽好的事。
譚迎川不想跟他浪費時間,慢條斯理脫下外頭這件畫畫穿的外套,露出裏面那件圓領薄衛衣,“跟你比當然得請求援助啊,你記牌這麽準,牌齡應該比我長吧。”
這次看清楚了,衛衣左胸口的logo跟她身上那件外套的logo一模一樣。
淩硯文平靜地将目光從譚迎川的左胸口移開,怎麽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在這兒他有一百種方法讓他不舒服,盡管自己表面再假裝沒關系,事實依然會證明,他給人添堵的手段低劣但很有效果,像軟刀子一點點紮進心裏。
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想要脫下那件衣服的意思。
他也就不明白,更不服氣,他們的一年怎麽會抵不過那分開互不聯系的五年空白。
養成一個新的習慣只需要二十一天,五年,足夠讓任何事煥然一新,不是嗎?
事已至此,那沒有示弱的必要了。
“應該是,我初中就開始打。”
“那我确實比你晚,高二才會,還得靠人一遍遍教,當時挨了不少罵。”
葉書音掐他大腿,迷糊勁兒忽然沒了。
譚迎川在桌下按住她的手,她不給牽,攥成拳頭,桌下的戰場甚至比桌上更焦灼,他把拳頭裹在掌心,捂熱了又讓自己的手指一點點滑進她五指間緊緊牽住。這下拉個手倒是輕松了。
那張七萬很輕易就被引出來扔到桌面上,淩硯文順勢推倒牌,眸光出奇的無波無瀾,“和了。”
譚迎川爽朗承認,輸得也坦蕩,“技不如人。”
窗外雨停息。
譚迎川看了下腕表,“快到點兒了,該回宿舍了吧。”
舒焱正提着心吊着膽,生怕倆人一言不合打起來,譚迎川這人心黑着呢,看着是主動動手的人,但是他自己從來不會動手,只會撺掇別人先動手,然後他裝可憐。聞言心裏一松趕緊張羅着叫車,一屋子人玩了個痛快,走時當然也很開心,酣暢淋漓地收拾七零八落的桌游。
譚迎川的牌被推倒,雜亂的麻将牌中,淩硯文只掃了一眼,渾身怔住。
三輛車前後停在寫字樓門口,屋裏眨眼安靜下來,就剩四個人還在等車沒走。
“我送你?”譚迎川說:“車就在樓下。”
葉書音搖頭,困極了,渾身酒氣也很難受,“你又不住宿舍,跑這一趟幹什麽?我跟舒焱钰涵直接就回去了。”說着,她回頭,淩硯文還在裝麻将。
譚迎川靠着書架,“我剛輸了局麻将,還是上趕着給人點炮的,又杠又碰又點炮,放平常得輸多少錢?”
她不吭聲,靜靜看着他裝。于是他伏低身子彎下腰,語氣聽上去挺憋屈,“夠窩火的,同情同情我別氣我了,成嗎?”
難得他這樣說話,葉書音心中發笑,心也跟着軟了起來,明知道他故意要輸的。
要不就別氣他了吧。
淩硯文轉身,和懶懶回頭的譚迎川對上目光,那眼中哪裏有敗給他的頹唐。
他聽見葉書音說:“钰涵,你那兒有宿舍門鑰匙嗎?”
緊繃的弦斷了,淩硯文洩氣到極點,贏的人從來都不是他,他贏得一點也不坦蕩。
……
宿舍十點五十門禁,如果路上不磨蹭從Arthouse趕回去正好可以,譚迎川把車開到葉書音宿舍樓下,恰好還有五分鐘關門,宿管阿姨有些不近人情地站在大門口催促還在擁抱親昵的小情侶趕緊t回宿舍。
副駕駛的人卻還在沉沉睡着,沒有醒來的跡象。
譚迎川望着宿管阿姨,掙紮着頓了頓,随後只是側過身子,動作簡單卻珍寶般捧住她緋紅臉頰,手掌擠在車窗和她沒什麽肉的臉蛋之間,手背是涼手心是細膩的暖。
他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的臉,摩挲着嘴唇。
葉書音沒醒。
但這會兒被他捧着臉,酒勁似乎上來了,兩片唇瓣紅豔豔,抵在他指尖的耳垂也開始發燙。
譚迎川突地收回手。
宿舍門口的小情侶還剩下兩對,用最後三分鐘黏黏糊糊吻着對方,給宿管阿姨來了個現場直播,那勁頭就跟見最後一面似的。
宿管阿姨忍不了了,關了半扇門。
譚迎川解開副駕駛安全帶,輕輕拍她肩膀,“醒醒,到宿舍了。”
葉書音終于被拍醒,睡意朦胧,然而這時,那邊最後一對情侶分開,宿舍大門砰地關上,落鎖。
封樓了。
譚迎川幽幽看她。
葉書音盯着門上的大紅鎖,愣了,隔幾秒才反應過來要生氣,扭頭瞪他,“你怎麽不早叫我?”
“別倒打一耙,我喊你兩次,第二次你才醒,誰知道你睡這麽沉。”
“我喝多了愛犯困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确定要這會兒跟我算賬?還不如先想想你晚上睡哪兒。”
葉書音揉了揉太陽穴,閉着眼靠在副駕上,“先出校門吧,就近找個旅館,頭暈得不行了。”
旁邊人安靜得很,二話不說載着她出校門,聽她的話去找旅館。
葉書音指揮他停到一個胡同口,“到那裏把我放下吧。”
譚迎川面色不善,開始多管閑事,“那是什麽人住的地方你一喝了酒的女孩大半夜也敢去?”一堆小破旅館紮堆,幾十塊錢一晚,屋裏的床多少人睡過,床單被罩換沒換過還兩說,住的人魚龍混雜,誰知道隔壁住的男人有沒有歹心,她也真敢想,真是喝多了正說胡話呢?
她倒是膽子大,回話卻有氣無力軟綿綿的,“怎麽不敢去?湊活一晚得了。”
過半天還沒停車,葉書音睜開眼,早過了那條胡同,她也沒問,坦然安心地阖上眼。
“給你訂了酒店,房間號發你手機上了。”
葉書音笑了下,“你這邏輯,這個點酒店我自己就敢去了?”
“至少比你那破旅館安全。”
她不想去,“我沒拿身份證,辦不了入住。”
“拿我身份證訂的。待會兒辦完入住我就走,放心。”
葉書音不喜歡他這種語氣和方式跟她說話,一句一句往外蹦,跟吃了槍藥有人拿刀逼他一樣,一下子忍不住了,“你又生什麽氣啊?一個晚上臉黑幾回了你自己算得清楚嗎?我哪裏惹到你你直說,少在這兒拐彎抹角。”
想了想,她睜開眼,雙眼盛滿無聲的愠怒,“我不說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前幾天閑得發慌?”
譚迎川眉眼微滞,轉而一松,心情瞬間舒暢,連帶着說話也變了調,前兩個字還激動得顫了下,變了個道停路邊追問:“你什麽意思?”
“聯系方式加了嗎?那麽閑應該能看見其他女生給你的好友申請吧,”葉書音不知道哪來的勁頭,牙尖嘴利地把自己今晚一晚上從他陰晴不定的情緒中受到的不爽盡數撒出來,“以前學美術找你做模特,想看看肚子上那幾塊破肌肉你都小氣吧啦非得上趕着要好處,要了又摳摳搜搜不知道給誰遮掩,現在倒好了,你真大方啊譚迎川,可大方死你了吧。”
“所以你覺得不公平?”他眼含粲然,有點懷疑她是真喝多了,平常她可不會說這些,“你以前不是說看得夠夠的了?”
“別生氣行嗎,你要是生氣我給你看回來。”
“神經病!”
“對不起,但我沒氣你,真沒有,”他啓動車開到酒店門口,看着旁邊那張快扭到西天去的小臉,撓撓她手心緩聲說:“我都是氣我自己不行?”
那肌肉照僅她可見,她說一張都沒看,他真的快喪氣死了,覺得自己很沒本事。
畢竟以前以色|侍人是他強項,連強項在她眼裏都變得無關緊要,那他還能怎麽樣。
葉書音一言不發下車,動作太急還扶着車門緩了數秒,随後大步流星邁着晃晃悠悠的步伐走進酒店。
譚迎川拿上她的外套,彎着唇跟進去。
辦完入住,說要走的譚迎川還是不放心,實在是她這模樣沒法讓他放心,于是虛攬着腰以一副保護姿态跟她上了電梯,準備上樓送她進屋再走。
房卡插進門邊卡槽裏,整間屋子亮如白晝,電動窗簾自動閉合。
譚迎川打開空調,風口呼呼輸送暖氣,驅散了雨夜的濕冷,他拍拍她的後腰,“去睡吧,有事打我電話,睡之前燒點兒熱水喝。”
說完,自己擰了幾瓶礦泉水給她燒開,就沒指望她能顧好自己,開玩笑随口問了句:“酒還沒醒呢?”
反正臉是紅的,模樣還是喝多的模樣,猛地一安靜,人也徹底像是喝蒙了。剛才那一通脾氣發完,伶牙俐齒的模樣消失,面頰紅潤地側躺沙發上看着他,一眼不眨,瞳仁亮晶晶的,雙手壓在左臉下。
這醉态倒不像是假的,連他都要被迷惑住。
譚迎川心情愉悅,反手撐住桌臺,颀長身材松弛慵懶,挑着眉梢對視回去,“上床去睡。”
似是覺得悶,葉書音脫掉他的外套,側躺的姿勢讓襯衫微敞領口處姣好的身材不加掩飾地朝向他。
暖風确實燥熱,譚迎川直起身子,突如其來的場面讓他眼眸漸沉,他甚至都沒料到突然有這麽一出,“上床蓋被子。我回去了。”
“你說讓我看回來,還算數嗎?”
譚迎川硬生生讓這句話絆住腳,反應好幾秒,只是看着她,看她是不是在說醉話夢話。
“不想讓我走?”
“那你為什麽訂雙人床。”
譚迎川的臉恢複到面無表情,“你想讓我跟你一起睡?”
他将目光從床上移到她臉上,“我不睡素的,睡不了,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或許是某個字眼觸動到她,葉書音坐起來。繞過來繞過去,還是繞到了那個問題上,這兩天沒有刻意去想,掩耳盜鈴一樣總以為不想就不會再發生,她并不是習慣于逃避的人,唯獨在這兒就栽了,覺得不去觸碰就不會被傷到。她記得很清楚,他說不跟什麽狗屁同學也不跟什麽朋友幹這種事,語氣和态度都很決絕,但她也沒想到內心潛意識驅使下又讓他們倆來到了這一步,準确地說,是她再一次在沒有做好準備的前提下,主動走到了這一步上,但是這次她不再保持沉默,“就一晚,這個房間你只訂了這一晚不是嗎。”
“那過了今晚之後呢?我是不是還得在人前恭恭敬敬喊你一句學姐,看着別的男人在你面前晃過來晃過去,然後跟其他人一起揶揄你們?”譚迎川冷靜而克制地反問,對她的話無動于衷:“真喝多了嗎葉書音?”
她直白地看着他,渾身上下無一不寫着理直氣壯的姿态,卻又莫名惹人憐愛,“八瓶,算不算多?”
沒聽到回答,她自顧自掰着手指頭比了個“8”,低喃:“但是在我這兒,已經算多了。”
回應她的,是門鎖落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