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破防/第十八集

破防/第十八集

第三十二章·獨發

譚迎川把小狗的新家收拾得非常幹淨舒服, 生怕它睡不好沒安全感,狗窩裏鋪了一層又一層。

小狗一開始對這個新環境不熟悉,一直趴在他手臂上不肯下來, 譚迎川順毛順了大半天,跟哄小孩兒似的把狗哄睡放進窩裏, 手機恰好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八個小時沒回他微信,但幾分鐘前卻在朋友圈給別人點贊的葉書音終于把他想起來了。

譚迎川神色變得莫名, 他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是已讀不回。

說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小狗的身體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柔軟的肚子朝向他, 譚迎川索性坐到地板上,輕輕捋着狗毛。

這個時候忽然有點想抽煙, 喉頭癢癢的, 但他忍住了,從桌上抽了條口香糖嚼, 清涼的薄荷味瞬間彌漫整個口腔, 通透的感覺蔓延到喉嚨裏,薄荷的微甜清涼讓頭腦中冷靜的思緒開始琢磨別的。

是着急了,操之過急。

不回消息就心急,t這很幼稚不是嗎。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和生活, 誰能每時每刻捧着手機等着回消息?

往往內心不充盈, 太缺愛的人才會刻意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妄圖能從中博得關注得到愛,但扪心自問, 譚迎川覺得自己應該并不那麽缺愛。

但是總忍不住, 他在她這兒永遠藏不住心思, 無論情緒起伏多大都不自覺會在她面前展現出來,然後期待得到某種反饋。

因為她太平靜, 理智,換句話說是薄情。

這就導致他很被動。

但他不能永遠被動。

……

昨晚的微信譚迎川到底沒再回,發了那條朋友圈很快也去睡了,第二天早上起來也沒聯系她,直到傍晚結束一天的課程,舒焱問他去哪兒吃飯,譚迎川看了眼時間,說去食堂。

葉書音那家“我在京大很想你”譚迎川只要有空在學校吃飯就會過去。

第一次還是施展和舒焱拉他一起去的,畢竟是近些年京大最出名的網紅餐廳,這熱鬧他倆必須湊。譚迎川對吃沒什麽講究,更不用說去什麽網紅店不網紅店,能吃飽就行,而且這個檔口排隊排太久了,他可以用這些時間做好幾個小建模。

直到坐在椅子上,看到菜單,譚迎川才稍稍對店提起些興趣,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在京大很想你主打的是溫嶺菜——這個挺小衆,而且距離京寧上千公裏,他五年來未曾再碰過一次的菜系。

高中那兩年吃夠了,尤其在高考結束那個暑假。短短兩個月他學會了絕大部分溫嶺菜的做法,每天都給人換着樣子和菜式做,得到過無數句适合去當大廚之類的誇贊,外加一些親密無間的獎勵。

但是長時間吃某些東西總會在某一天産生膩煩的感覺。

決定離開溫嶺去外省學校複讀那天,他收好行李踏上離家的火車,火車一路向北,離溫嶺一切的風土人情越來越遠,以後他的生活漸漸會被另一所城市的生活習慣取代。

那時候他想,或許是“膩煩”感作祟,他應該很久很久不會再吃溫嶺菜了。

很久很久到底是多久,譚迎川也不知道,因為他第一次坐在我在京大很想你的店裏看着餐單上熟悉的菜名,覺得自己沒什麽胃口吃,肚子裏那一點餓意在聞到雞湯燙飯的味道時忽然變成了飽腹感。

可是很奇怪,他覺得自己會像預想之中那樣吃不了幾口甚至不吃,但當那碗味道正宗,熱氣騰騰的雞湯燙飯擺到眼前,他還是吃得一粒米都不剩。

好像也并沒有想象之中那樣膩,譚迎川恍然意識到,他并沒有吃夠,而是逃避,掩耳盜鈴,自己騙自己。

年少時逃得匆匆,總把膩煩當做借口,誤把“夠了”這個詞當做讓自己釋懷的理由,如今長大了,總得正視自己。

京大裏能有幾個溫嶺人呢,每年高考在溫嶺的招生人數才不過三四百人,算上研究生和博士生,頂多五百個人。

這五百個人裏,誰會特意去請有純正溫嶺口音的廚師來掌勺呢?

當然是葉書音啊。

所以第二次站在我在京大很想你的點餐臺,譚迎川如願得知老板叫葉書音,是計算機學院研二的一個學生。

至此,我在京大很想你成了他在京寧最常去的一家店。

譚迎川如常走進13號檔口,在來來往往人影穿梭的門口,忽然停住步伐。

淩硯文在。

譚迎川一眼就看到了。即使店裏人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一眼看到了淩硯文。

然後就看到葉書音走到他們桌旁,放了幾瓶大窯上去,背對着他跟那一桌的人開始聊天。他看不到葉書音的表情,但能看得到淩硯文的笑臉。

或許是那道目光太有壓迫感,淩硯文往前一瞥,就和譚迎川對上,他的掩飾能力在譚迎川面前總是莫名變得很差,像耗子碰見貓,差到葉書音也順着他的目光扭頭。

而後也定住。

葉書音頭皮一緊,覺得好不對勁,雖說回消息回晚了,但她也是回了的,又不是沒回,那在這兒心虛個什麽勁。

思及此,她又不覺得別扭了,哪兒那麽矯情。

後廚走菜鈴振動幾下,葉書音也顧不上其他的,連忙轉身端着餐盤叫號,又趕緊打印外賣單打包外賣。

看她忙碌這樣兒,譚迎川脫下大衣,主動站進收銀臺裏,剛握住葉書音雙肩想要把她從這兒推開,葉書音絲毫不見外的來了句:“我去叫號,這兒你來。”

譚迎川:“……”

葉書音催他,“趕緊的。”

“對,把衣服給我,別弄髒,”她把大衣簡單折了兩下,從抽屜裏抽出件圍裙給他,“員工衣櫥沒多餘的位置了,先跟我的放一起。”

譚迎川看着那件藍粉色的圍裙,忍了忍,扔到一邊。

*

今天晚上食堂要檢修,收餐比較早,葉書音從食堂經理辦公室出來,譚迎川已經幫大家把餐廳裏收拾的差不多了,阿姨們還沒吃晚飯,正在商量吃什麽。

葉書音見他穿上大衣,想起她衣櫥裏那個紙袋,不知道他看到沒有,“你準備走了?”

譚迎川看了她好一會兒,“我來食堂是來吃飯的。”

葉書音一愣,“那你吃什麽?”

“燙飯,雞湯的。”他點餐點的一點也不客氣。

食材倒是有,但是葉書音說不行,“廚師都回家了。”

他拉開椅子大喇喇坐下,迎頭一句:“你不會?我還沒吃過你做的。”

一副她不給做就不走的架勢。

做就做,看在他今晚幫忙的份兒上。

葉書音手腳很麻利,一份雞湯燙飯很快就被端出來放到他面前。

他看上去是很餓,看着自己做的飯這樣受他歡迎,廚師很開心,“好吃嗎?”

剛才淩硯文點的也是雞湯燙飯,雞湯有什麽好喝的他非得點雞湯燙飯,譚迎川沒什麽波動,“哦”了聲,“一般般。”

裝模作樣,葉書音把碗扯過來,不慣他這臭毛病,“不好吃你別吃。”

“這是我掏錢買的!”他又把碗拽回來,“我憑什麽不吃。”

“掏錢了嗎你?”他這話倒是提醒了葉書音,“待會兒記得給錢。”

沒別的意思,她這食材都是有數的,做多少記多少賬,這是食堂的規矩,就算今天她在這兒吃飯也得給錢。

但是譚迎川沒聽她解釋,把勺一扔,看了她兩秒,“給你幫了忙,我吃碗飯還得收錢?”

葉書音奇怪地看着他:“不是你說這是你掏錢買的?”

他深吸口氣,“那為什麽淩硯文不收?”

葉書音:“……”

葉書音淡聲回答:“淩硯文剛才又沒幫我忙。”

“給你幫忙還得收錢?你這什麽邏輯。”

“收啊,為什麽不收,”葉書音瞥他,“親兄弟明算賬。”

“行,淩硯文一分不收,我就得收是吧。”譚迎川點點頭,慢條斯理将身子靠到椅背上,幽幽瞧着她,在嘴裏反複細細品了品“親兄弟明算賬”這句話,按捺着脾氣,從菜單上撩起眼皮問:“收多少?”

葉書音得寸進尺地逗他:“二百五。”

譚迎川非常爽快,直接掃碼付款支付,氣兒都不帶喘的,店裏随即響起電子記賬:“微信收款,二百五十元。”

阿姨們忽然不說話了,數十雙眼睛直直朝他倆看過來。

葉書音真服他,居然真給了,沒好氣道:“你缺心眼兒吧。”

“不是你說的親兄弟明算賬?”

“我看你就是個二百五。”葉書音恨恨地把多餘的錢給他轉回去,逗人沒逗成倒把自己給氣着了。

譚迎川當然沒要,他等着跟她算賬。

快八點半,大家吃完晚飯準備下班,收銀阿姨找葉書音想請幾天假,葉書音應得很爽快,“沒事,你忙完再來,這些天我來店裏幫忙。”

“不會太久,等20號那天我肯定能來,那天不是你過生日嗎,好好出去玩兒,店裏不用你操心。”

譚迎川把碗洗幹淨,将葉書音手裏的電腦包和紙袋拿過來,跟她說:“送你回宿舍。”

*

時間越臨近20號,葉書音越是莫名亢奮,她和幾個好朋友約好時間一起吃飯,給自己預定了一個很好看的蛋糕,買了一直很想買但因為沒有機會穿,所以一直在收藏夾裏躺着的漂亮黑裙子。

裙子拿到那天,剛好是19號傍晚。

洗過澡,陳钰涵看着她換上,抱着滿懷溫香軟玉愛不釋手,這裏摸摸那裏摸摸,“好看真的好看!但是在外面穿肯定會凍死,t這裙子太清涼了。”

她買的短款,裙長到大腿中央,筆直纖長的腿和半片光潔背脊都露着,就連胸前也是V領,好身材呼之欲出。

葉書音解開拉鏈脫下,“我準備了特別厚的外套,還把暖寶寶都找出來了。”

陳钰涵一個女孩子看到她都會下意識臉紅,捂着眼睛,指縫分開,看到她套上睡衣蓋住豐腴,“剛才淩硯文問你來着。”

“問什麽?”

“當然是問你生日怎麽辦啊,我覺得他想來。”

“怎麽都知道了。”雖然要過,但葉書音也不太願意大張旗鼓,而且想跟熟人一起。

“釘釘群有生日提醒,所有人都能看到啊。”

葉書音:“……”

陳钰涵捧着手機,琢磨怎麽回淩硯文,“你想讓他來嗎?”

“算了吧,你看我哪個男生都沒叫。”

其實舒焱剛才也問過,聊天時聊到那麽一句,他問她葉書音請男生去沒,請了的話他也過去送個祝福。

他跟葉書音平常八杆子打不着,陳钰涵用手指頭想都知道肯定不是舒焱要來,而是別人。但是看葉書音沒這個意思,而且要說她早說了,不然譚迎川那邊不會到現在還安安靜靜的,畢竟他倆那關系很特殊。

想了想,這個猜測陳钰涵還是沒說。

葉書音一粒粒系上睡衣扣子,忽道:“釘釘什麽時候提醒的,我怎麽沒看到。”

“十點鐘的時候。”

葉書音看了下,現在居然已經有人給她送祝福語了,是文體部那幾個愛湊熱鬧的社牛。

她鬼使神差對了對人名,沒發的人裏就包括譚迎川。

宿舍全天不斷電,葉書音關燈爬上床,手機放在一邊。

屋子裏靜下來,忙碌一天的思緒也跟着靜下來。有些時候她會很忙,回完這個人的信息又趕忙回那個,但有些時候她也會一條信息都收不到,玩手機也不知道玩什麽。

想什麽來什麽,手機亮了下,她立馬拿起手機,一看來信人,是葉禹飛。

零點了,葉禹飛卡着點轉來一大筆紅包,【妹,生日快樂,又長一歲,平平安安,在外面照顧好自己,開店不要太累,注意身體。想買什麽就買,錢不夠跟哥說,我給你那張卡裏的錢別不花,給你就是讓你花的,二十三歲的昭昭也要有二十三歲的開心。】

葉書音心頭柔軟,嘴角抑制不住上揚,眼睛也生熱,坐起身收下錢:【謝謝哥!!放寒假帶嫂子和孩子來玩,我開店也掙了錢的!】

【自己錢自己好好攢着[呲牙]等孩子們放假我們幾個去給你捧場】

緊跟着,手機熱鬧起來,列表中蹦出很多紅點,有的是校研會的同學為了維持上下級發來的祝福,也有好友的挂念,諸多祝福葉書音一一看過,聊天界面再往下滑就是譚迎川。

她給他退的多餘的錢他還沒收,早就自動轉回她卡裏了。

他們倆一直沒再說話。

葉書音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他,但是更不明白自己。

……

第二天一大早,葉書音照常起床先去實驗室改模型,臨近中午才被陳钰涵強行從一堆數據中抓回宿舍,她給她化妝卷頭發,手腕耳後鎖骨還噴了香水,就差加頂皇冠在她頭上,這是長久以來葉書音過得最有儀式感的生日。

傍晚回學校碰到校研會的同學值完班從辦公室出來,舒焱和施展也在。

平常舒焱跟譚迎川就像連體嬰,倆人一個導師,課程項目基本都在一起做,很少能在學校看到他倆單獨行動,今天倒是例外。

舒焱叫住葉書音:“生日快樂啊。”

雙眼快速從他那邊瞟了下,葉書音含笑:“謝謝。”

文體部值班表上寫着今天值班的人是譚迎川,葉書音望着另一個人:“今天換班了?”

那人點頭,“換了。”

施展接話:“譚迎川不小心吃了口羊肉,過敏之後又發燒了,今兒還在家歇着呢。”

葉書音怔了下,裹緊衣服,冷風從她近乎裸露的腳踝呼嘯而過。

病了啊,那怪不得。

施展又說:“我剛還給他打電話打算問他吃不吃飯,這不,也沒接。”

葉書音瞧了瞧手機,仍是安靜。

“那你不趕緊看看他去,”陳钰涵說:“別到時候暈家裏。”

“不至于吧……我又不知道他家具體在什麽位置。”

陳钰涵遲疑,“你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施展誠懇地搖搖頭,“他一般不跟人說他家在哪兒,我們都不知道。”

葉書音跺了跺腳,高跟鞋發出聲音,陳钰涵擺擺手,“我們先回去了,她穿的薄。”

晚上八點,溫度忽而降下來,葉書音急匆匆跑回宿舍樓,終于被溫暖包裹住,渾身放松,坐到椅子上踢掉高跟鞋,沒着急換衣服,而是先選九張照片發了條朋友圈。

等了十五分鐘,中間葉書音不知道幹什麽,所以把今天收到的小禮物整理歸置,順帶着把衣架上的衣服也疊了疊,光禿禿的晾衣架沒了遮擋,露出後面的紙袋。

葉書音拎起紙袋,裏頭那件黑外套被濕衣服滴下的水打濕,她咬着唇肉,拍了張照片給譚迎川發過去:【着急穿嗎,濕了。】

譚迎川沒回。

五指漸漸收力,揪緊那件衣服。

陳钰涵從浴室出來,“哎你怎麽還不換衣服?”

下一刻,葉書音穿好羽絨服,撈起手機和紙袋,裙子的衣角随風飄蕩起來,高跟鞋在地面踩出急促的鼓點,甚至比鼓點落下的速度還要密集。

她在黑夜中奔跑,聲控燈一盞盞亮起,為她照清前路。

十幾分鐘後,出租車到達目的地,葉書音跑進小區,門崗攔住她還要登記,葉書音無奈只能返回來簽字,眼睛卻沒盯着登記本往小區裏瞧。

才剛九點,小區裏居然沒幾戶亮着燈的,都睡這麽早?

葉書音問保安:“3 棟 401 出來過嗎?”

保安一天見那麽多業主,哪知道她說的誰是誰,奇怪道:“我不知道,沒看見,沒出來。”

不知道是不知道,沒看見是沒看見,沒出來是沒出來,三個一起說算怎麽回事。

秀眉擰起,葉書音又給譚迎川打了次電話,不出意外依舊無人接聽,她在門口按了好幾次門鈴,最後心一橫,輸入密碼鎖,自己打開門。

然後氣喘籲籲盯着屋裏,看見譚迎川站在卧室門口,顯然是剛睡醒,眉眼間睡意惺忪,頭發微蜷,上半身沒穿睡衣,睡褲也有點皺,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閉了閉眼又睜開。

僅僅就在這一瞬間,黑眸不再混沌,漸漸幽深起來。

葉書音如今真的搞不明白自己。她自己都無法說明這是一種什麽心理,表面不在乎,心裏卻期待,這種情緒讓她心癢,變得不像自己。

她在譚迎川愣神那幾秒裏,把手裏東西劈頭蓋臉朝他一扔,兩只高跟鞋都脫下來,扔了一只,另外一只拿在手裏。

她喘着氣息,滿臉怒意,有一瞬間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緩了緩張口罵他:“你手機幹什麽吃的?不用了我替你捐行嗎。”

譚迎川走過去,抱住腰把人往屋裏帶,拿走她手裏的鞋放到櫃上,讓她踩住自己腳面,葉書音手腳并用推搡他,下手特別狠,踹的還挺疼,手拍打在胸前鼓鼓囊囊的肌肉上,很快就紅了。

譚迎川沒攔,讓她打,在她洩憤的動作中慢悠悠“啧”了聲,手臂使力緊箍住她,握住她的手揉進手心裏。

葉書音的耳朵貼近他的心髒,咚咚作響的心跳聲鼓動着她的耳膜,讓她冷靜下來,聽見譚迎川的聲線從頭頂傳來,懶洋洋的,“冷啊,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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