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破防/第二十集

破防/第二十集

第三十六章·獨發

小時候過生日, 家裏會當做一件隆重的事情來辦，每一年譚迎川都會從早上七點開始和黎平生坐在客廳迎接客人，吃午餐時會擁有很大的蛋糕, 拆到手軟的貴重禮物和怎麽聽也聽不完的生日快樂。在大家吃飯的時候，他這個壽星是不能休息的, 還得跟黎惠一起端着茶水去認長輩，且必須帶着笑眼, 要跟不同的人說不同的問候語，不能有重複。

他就這樣過了十七次生日。

滿懷着感激去乏味, 疲倦，很矛盾。

在外地上學從沒來過他生日宴的陶之原看見這場面都難抑驚嘆, 本以為他媽在這方面就夠厲害的了, 沒想到黎惠更是厲害，“連咱姥爺那些老朋友都親自來你生日宴給你過生日, 這麽大排場, 夠神氣的，你譚迎川有福氣。”

他扯扯領帶，領口扣子解開，緊繃的氣息随之松懈幾分, 向來在人前沉穩冷峻的臉色略顯不虞, 想喝口桌上的紅酒，但一想待會兒還得去敬茶，于是作罷, 克制着喉頭的幹澀感,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誰愛要誰要。

五六歲那陣子什麽都不懂, 可以随心所欲地在生日宴上拆禮物吃蛋糕，所以真的很期待過生日拆禮物。

但長大之後就得懂事, 慢慢發現其實也并沒有那麽期待了，因為對于那些給他送來的祝福，他還要懂得回以恰當的感謝，收到長輩們說給他的一百句生日快樂，就得說一百句不同的吉祥話送回去。

這完全不像過生日，而像是應酬，他也完全沒有長大一歲的喜悅，一整天下來吃不到什麽東西，連生日蛋糕都吃不到嘴裏，只能喝一肚子茶水，盡管這樣也覺得口幹舌燥，恨不得把海喝幹。

十七歲第一天的夜晚，譚迎川餓着肚子癱在床上，領帶随手扔到地上，身上的西裝都懶得脫就睡着了。

夢中他迷迷糊糊想，十八歲的第一天，成為成年人的第一天，必須要吃到一頓飽飯，冷的也行。

于是在十八歲的第一天，葉書音就那樣如他所願闖進來，敲響了他家的門，舉着一根煮好的水果玉米，用力掰了一半給他，香甜的味道鑽進他們的鼻息，“來我家吃飯啊，我爸媽在做了，你餓嗎，先吃半個玉米墊墊肚子吧。”

他像是還沒從十七歲的夢中醒過來，眸光怔然地看着她。

“嗯？你不吃嗎？”葉書音咬了一大口，黃澄澄的玉米粒在嘴邊沾了一點點，又随着她因為冷而來回倒騰的小碎步掉下去，“快點兒譚迎川，我沒穿外套，很冷。”

他跟葉書音進家門，撲面而來的是熱乎乎的米飯香，桌上放着四碗冒了尖的米飯，葉向安見他進來，指着碗問他：“夠不夠啊？不夠我再給你盛點兒。”

韓佩琳讓葉書音到廚房盛湯，她懶得動，拉開椅子一坐，支使他：“你去，那個你應該愛喝。”

“我愛喝？”譚迎川站在飯桌前，看着廚房裏忙碌的老兩口，頭一回啞了口。

“板栗雞湯，我媽從她店裏帶回來的。”葉書音把玉米杆扔到垃圾桶，一個勁兒往他手上瞟，司馬昭之心寫在眼裏，“你快吃啊，這玉米真的特別甜。”

譚迎川把玉米給她，挽住衣袖進入廚房。

他本來跟葉家沒什麽太大交集的，無非是和葉書音在同一所學校，又剛好是鄰居，偶爾幫過她幾個小忙，但似乎也并沒幫到什麽，她都是靠自己調節過來的。但他們這一家人卻朝他釋放出很多很多善意，譚迎川不是沒有惶恐過。

在闌州，他接受到的善意有很一大部分都是看黎家的面子，可是在溫嶺，在這個溫馨的小家裏，他收到的善意別無他意，只因為他是譚迎川，是一個青春期正在成長的孩子，家裏有孩子的父母或許心腸都柔軟，尤其韓佩琳葉向安。

耳邊響起韓佩琳的推辭，她不讓他盛湯，葉向安卻讓他小心點別灑到身上，兩個人在這件事上意見不統一，韓佩琳開始跟葉向安瞪眼，葉書音緊跟着跑過來插科打诨，然後他們兩個小孩一起被兩個家長嫌棄礙事，轟出了廚房。

兩個家長還在拌嘴。

“五十歲的男人了，怎麽一點事兒不懂呢？”

“又不燙，而且你這樣小譚多拘謹。”

“拘謹個屁，本來就是咱們叫人家來吃飯的，而且我讓你閨女進來盛！”

葉向安看了眼葉書音，“她那不在那兒吃玉米呢麽。”

韓佩琳更無語，“她吃的是從人家迎川手裏搶回來的！”

葉書音啃着玉米，嘴裏含糊不清地大喊：“我沒有！”

頭頂是和煦的燈，炒鍋裏的肉滋滋吸着湯汁，帶着菜香的煙霧蒸騰而上，抽油煙機嗡嗡運轉，譚迎川站在燈下，好像被融和的空氣環繞。

他感覺渾身暖洋洋，胃裏空空如也。

然而鏡頭一轉，十八歲的第一天，四個人歡聲笑語的餐桌只剩下他一個人，桌上的米飯和菜一道道消失，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筷子化成煙，最後眼前的場景變了，像過電影一樣，他在另一個視角，看着他一個人在那張空蕩的桌子上從十九歲，二十歲，二十一歲，二十二歲，二十三歲，孤獨地坐到二十四歲。

即将二十四歲的譚迎川在數十個春夏秋冬如白駒過隙般飛逝而過後，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慌亂無措地喊了聲葉書音，睜開眼睛。

天光大亮，他回到自己在京寧的家，身邊沒人，床鋪早涼了。

光裸的肩膀暴露在溫度微涼的空氣中，睡t意一下跑空，夢中帶到現實的撲通撲通的心跳漸漸平息，譚迎川聽到卧室外雞湯嗚嗚叫了一小聲，葉書音“噓”了一下。

他套上褲子起床出去，走到卧室門口，發現葉書音在陽臺上喂雞湯，身上穿着他的長袖，顯得異常寬大，只能遮到大腿根，下面一雙長腿全露着，這個天氣也不覺得冷，手慢悠悠撸着背上的毛。

他把上衣穿好，靠在門邊瞧她，瞧着這幅歲月靜好。

站了半天，等他刷好牙從浴室出來，她還是那個樣子，愣是沒發現門邊還有個大男人。

葉書音那雙眼，看狗都比看他譚迎川深情。

看來真不累，昨晚都是裝的，就會跟他裝，結果本人又菜又愛玩。

雞湯吃飯完全不會拖泥帶水，眨眼間，一小盆狗糧就見底了，葉書音還要喂，手裏的狗糧猝不及防被人抽走，腰上橫過來一只手臂把她抱起，又落下，她背靠着他的胸膛，坐在他腿上。

譚迎川很無語，“溺愛沒你這麽溺愛的。”

“才這麽一小盆，它吃不飽吧。”

“你看看它那肚子行嗎，都成皮球了。”手摸上她的腿，很涼。譚迎川“啧”了聲，“11月底，冬天，你不怕生病？”

“有暖氣啊，你那長褲我一條都穿不了，褲腰老是往下掉。”

“那回頭一塊去買你穿的。等你沒課的時候？”

“我直接在網上買，地址填你家。”葉書音按住他的手，轉頭看他，“你不要買。”

譚迎川扯唇，“為什麽？”

他這人買東西從來沒有看價的習慣，幾千幾萬的睡衣說買就買，買就買吧，可他也不知道珍惜。從前夏天時買給她的睡裙每一件都慘遭他的毒手，扯的扯壞的壞，她當時還說這睡裙質量不好，肩帶說斷就斷。後來跟他逛街才知道他買的睡裙都是幾千塊打底，再好的質量也禁不住他那樣折騰。

葉書音真的很心疼他的錢。

“你買的都不實用。”

譚迎川沒反對，但也沒答應，眼底浮起一層笑意，“行，挺會替我心疼錢。”

葉書音忽然想起昨晚穿的那條裙子，她當時沒注意，誰知道這人有沒有搞破壞，“我那條裙子呢？”

“沒壞，壞了賠你。”他指指懶人沙發：“那兒放着呢。”

“不過你待會兒就穿那個出去？你知道今天早上多少度嗎？”

窗外還沒出太陽，霧蒙蒙的，這會兒還不到八點，正好她今天沒什麽事，“那就待到太陽出來再走。”

他收緊手臂，把她往懷裏按了按，就跟抱一只超大玩偶一樣在她頸窩蹭了蹭，“怎麽起這麽早，以前那麽愛賴床的一個人，現在醒的比我還早。”

葉書音握着肚子上交疊的手，說：“好像自從上了大學之後我很少賴床，除非身體不舒服，或者實在是熬夜熬得太晚就會多睡會兒。而且那時候得兼職，想睡懶覺也沒機會啊。”

“累嗎？”他的呼吸打在耳邊，“我要聽實話。”

葉書音笑笑，“很累。”

她大學本科也是計算機專業，大一大二還好說，課不多，周六日雙休，能有個休息的時候，但是大三大四課就多了，也趕上學年論文，畢業實習，畢業論文還有保研筆面試，那時候是真累，早上七點出宿舍，晚上十一點回來。

“幾乎是一直熬到保研通知下來那天，心總算是踏實放下去了，所以我在校外直接找了個教輔機構當老師，讓校長給我排了很多課，那個暑假我上課上的嗓子都啞，但是錢也拿了不少，不到四個月我賺了兩萬多，加上之前攢的，陸陸續續把我研究生學費賺出來了。”

“厲害啊你，很棒了，你真的很厲害。”譚迎川由衷佩服，但又心疼，怎麽也控制不住，他沉默片刻，“但我希望在我身邊，你可以多睡會兒懶覺，想賴床就賴床。”

葉書音閉了閉眼，睫毛輕輕顫動，她在想，怎麽現在變得這麽脆弱了，明明她已經很久沒再這樣敏感過，眼角閃過一瞬間的晶瑩，很快便被眨下去，那雙眼剩下的全是柔和，“那再去睡會兒嗎？”

譚迎川把陽臺門勾上，雞湯吃飽喝足卧在窩裏看着窗簾又被合上，它這次連撓門都不撓，懶得搭理他倆，就很希望自己窩裏能多出一個生物。

葉書音保持剛才那個坐姿坐在他身上，晨間運動以這樣火熱的方式展開，兩粒珍珠隔着輕薄的衣服在他的手中支起小小的弧度，她後仰靠在他肩膀上細碎喘.息，長發蹭在頸肩，發梢紮在皮膚上，譚迎川覺得很癢，他撩開她衣服捧住，放在手掌中緩解這股由她帶來的癢意，手指撚着，重複撥弄，将這種感覺還給了她。

喉嚨拼命吞咽才将難抑的呻.吟壓住，譚迎川親吻她的耳廓，“別忍着，隔壁是空的，不會有人聽到。”

葉書音再不想出聲也得出聲了，他像條魚一樣靈活地闖進她的世界，魚尾從上下輕擺再到左右搖晃，水面泛起漣漪，濺起的水珠打濕了他的手和地板。

足夠了，足夠接納他了。

葉書音驚慌地咬着唇，好像猜到他要幹什麽，“不回卧室嗎？很冷。”

他把她說的話也還給她，壞心眼兒地打開空調，昨晚剩下那最後一個都在他褲子口袋裏揣着，顯然是有備而來，“有暖氣啊。”

葉書音真服了他的心眼子，她還說她昨晚說不要了他怎麽答應的那麽爽快，敢情是等着她吃早餐呢。可是沒有從過這樣的姿勢，坐在他身上，從後面……

真的很難承受。

他還故意讓她自己來，壞得要死。

葉書音腿軟得像面條，一點力氣也沒有，她這樣軟綿綿慢條斯理反倒苦了譚迎川，絞得腰腹發麻，忍了一會兒反客為主握着她的腰。

她連一句完整的“慢一點”都說不出口，身邊放着的兩臺手機噼裏啪啦在晃動中滑到地板。

屏幕接連亮了兩次，第一次是朱悅寧的微信，第二次是短信，她沒來得及看是誰發的。

譚迎川按着她的小腹，掰過她的臉去親，喉間粗喘聲低沉，“這個時候，專心點兒，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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