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蘇秋雨瞧見兩人進了內間,周圍衆繡娘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朝她看來。

她繞開衆人,瞧見一個小太監低着頭站在廊下。

蘇秋雨與他擦身而過,帕子恰被風吹走。

那小太監忙追着風撿了帕子,遞還給了她。

蘇秋雨接過帕子,低低道了聲謝。

裏頭的碎銀已經不見了,她将帕子揉了揉塞進了袖子。

這紫禁城裏的傳言,就像風一樣,無孔不入,轉瞬即到。

國喪剛一月,宮中便白色盡除,眨眼之間人人哀痛的面色一掃而空,榮光滿面。

新帝不日即将榮登大寶,正是普天同慶。

正是到了臘月中,一年中最冷之時。

廣儲司要籌備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更是忙得昏天黑地。

這番折騰下來,蘇秋雨覺得大概自己的眼睛離瞎也沒多遠了。

她原本眼睛便不大好,遇上個頭疼腦熱,常常視線不清。

這些日子針線用得多,每日晚間歇下來的時候便已有些模模糊糊的。

雲娥日日與她抱怨:“若是我們晚兩月再來就好了。聽辛者庫的姐妹說,最近那裏可清閑了。”

蘇秋雨頂着兩只巨大的黑眼圈無奈地嘆氣:“我們走到哪哪裏就是辛者庫。”

兩人烏黑的眼眶面面相觑,再說不出話來。

這日午後,又開始落雪。

寂靜忙碌的殿門外卻傳來聲音。

有宮人驚叫道:“沈總管您怎麽來了?”

衆人一驚,果然瞧見一個肥碩的身影四平八穩的跨進了殿門。

如今已除孝,沈夢穿着一身深青色鶴樣錦服,正是廣儲司首領大太監的衣裳。

凝霜姑姑低垂着眉眼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沈夢生的高大,走起路來一點不受肥胖的身體影響。

只可憐了一旁給他撐傘的小太監,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身量還未長起來,只能高舉着手,小跑步地跟着。

自打那夜過後,這還是多日來沈夢第一次踏足此地。

他背着手徑直進了殿來,四下随意望了望。

繡房裏衣裳布料堆積如山。

卻不像前些日子一片慘白,如今雲霞織錦,五彩斑斓。

他随意取過手邊做了一半的衣裳,雙目微眯道:“你說的便是這個?”

凝霜上前低首道:“正是,沈總管您請看,這布料似乎與官中要求的不太一樣。”

沈夢撚了撚,心中閃過陰狠的笑意。

他與內務府的羅公公不睦已久,如今可總算找到了對方的把柄。

若是能趁機将他一舉拿下,豈不是更好!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你做的不錯。這樣的東西,若是做了賞賜之物,我們這些人腦袋都別想要了。”

凝霜行禮道:“沈總管多虧您慧眼如炬,否則只怕奴婢們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呢。”

沈夢方要說話,卻突然聽聞不遠處傳來“哎呀”的一聲。

凝霜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擡頭呵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沈總管在此,就敢這般沒規矩!”

衆人朝着聲音來源瞧去,這才發現一個女子身形纖細,居然踉跄地站在了屋檐外頭,差點就要摔倒!

不是別人,正是蘇秋雨!

她原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的陰影裏,不想突然被人從背後狠狠推了一下,愣是從檐下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站穩腳跟,回頭來果然一眼瞧見海棠隐在人群裏,滿臉洋洋得意。

果然是她!

沈夢皺眉方要訓斥,不想微一擡頭就愣住了。

屋外小雪,院中種着紅梅,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面白若雪,紅唇如梅,滿面來不及收回的驚慌。

一身普通的藍色冬裝掐着細嫩腰肢,絲毫不嫌臃腫。

這模樣也就罷了,宮中從不缺貌美的女子,只是那女子一雙大大的眸子裏似乎有些忪怔,如煙似霧,在雪中瞧來迷蒙一片。

好似水墨雪景,當真是畫中江南一般,引人入勝。

沈夢竟有些看得癡了,肥胖的臉上一雙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

直到身旁的凝霜輕聲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佯裝淡定地道:“這是誰?咱家怎麽似乎從未見過?”

凝霜一瞧這模樣便心下了然,沈夢雖是無根之人,卻最是好色,尤其愛這各色形态的美人。

她微一擡手便道:“兩月前沈總管您開恩,整個廣儲司在宮內招應,不拘一格。此女子原在辛者庫當差,奴婢瞧着她一手繡活确實不錯,便招來了這司衣庫。”

沈夢早不知她在說什麽,他不自覺地走上前去。

行到廊下,向着臺階下的人伸出手來。

目光卻肆無忌憚地上下掃過蘇秋雨纖細的腰身曲線,又掃過她胸前微鼓的衣裳,最後落在那比之白雪都毫不遜色的臉頰上。

蘇秋雨感受到他黏膩的目光,心下有些發嘔,面上卻不顯,忙低了頭福身一禮道:“見過沈總管。”

随着她微微一福,低下頭便露出雪白纖細的頸子。

沈夢被她惹得心頭幹渴,恨不得立刻狠狠掐住那細頸,叫她再呼吸不得,只能紅着眼睛向自己讨饒!

他舔了舔唇,收回手來道:“聽聞你是辛者庫來的?之前該不會是刷馬桶的吧?”

蘇秋雨道:“奴婢原先是浣衣坊的,也偶爾會刷淨桶。”

“恩,倒是可惜了這細嫩的手。”

說着居然再未進一步,卻徑自大搖大擺低走了。

蘇秋雨瞧着他背着手,臃腫的身體慢慢挪騰地出了宮門。

留下雪地上一片深厚的腳印。

海棠未曾想到沈總管居然放過了蘇秋雨,不由面色一變,下意識看向凝霜。

凝霜卻臉色如常,毫無波瀾。

她在司衣庫多年,對沈夢太過了解。如今這模樣,說明他是真的瞧上了。

海棠雖然驚疑,目中卻滿是幸災樂禍,諷刺道:“瞧你生的好皮肉,果然處處不忘勾引人。”

蘇秋雨擡頭淡淡地道:“海棠姐姐生得美,又在這呆得最久,想必極有經驗。”

“你!”海棠一怒,果然這蘇秋雨如今拿喬起來,居然都敢和她頂嘴了!遂狠狠咬牙道:“你莫要得意,待會有你哭的時候。”

“哦,難道海棠姐姐以前都是哭的?要不教教妹妹,如何才能笑着?”

海棠一張臉青白交加。

這司衣庫在宮中是個好差事,又體面,又不用整日伺候主子提心吊膽。

她好不容易想着法子的進來了,哪知這司衣庫裏,卻有一個恐怖的存在。

便是沈夢。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出不去了。

那種折磨,哭着喊着也是無用,她受一次就連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她只得想着法子地拉攏凝霜姑姑,每日裏的月錢幾乎全孝敬了他二人。

這才保住自己。

此刻被蘇秋雨揭了傷疤,她惱怒了瞬間突然反應過來,轉而笑t道:“我今晚好心給你留個門。”

那笑意讓人心裏滲得慌。

雲娥不安地拉了拉蘇秋雨的衣擺小聲道:“這海棠莫非當真受刺激,有些腦袋不好了?”

蘇秋雨看了看天色,今夜只怕又是個難捱的冷天。

不知不覺暮色四起,宮裏宮外皆起了濃霧。

陰冷的寒風混着雪在繡房四處亂竄,不放過每一個縫隙。

不知何處的宮巷裏傳來嗚嗚的聲音。

衆人坐了一日,早就凍得渾身如冰塊一般,連手都有些不聽使喚。

終于遠處響起細細的叮鈴鈴響聲。

衆人一喜,丢了手中的活便全跑了。

蘇秋雨卻沒那麽好命,今日凝霜姑姑特意吩咐,這片花樣便是熬夜也得趕出來。

只能眼睜睜看着衆人走了,自己獨留在繡房裏。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到身旁似乎有一片陰影落在頭頂。

心頭一驚,擡頭乍然瞧見一個肥碩的身體正緊挨着自己站着。

正是沈夢!

不知他何時來了此處,又是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自己身後。

蘇秋雨四下一望,繡房裏空空蕩蕩,只一盞半黃半白的燈籠擱在架子上。

屋裏有些黑,沈夢整張臉都隐在黑暗裏,連面目都瞧不清楚。

蘇秋雨卻清晰地感覺到他眯縫般的眼睛正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嘴角似乎還噙着笑意。

殿門早已緊閉,她卻感到一陣寒風不知從何處吹了進來,順着褲腳一路向上,爬遍全身,讓人忍不住抖了抖。

“冷了吧。”

沈夢嬉笑着伸出手來,一把想要握住她的手。

蘇秋雨忙轉了手避讓開來。

“夜已寒重,沈總管怎會在此?”

沈夢嘿嘿笑了一聲,聲音裏滿是令人作嘔的味道:“咱家聽聞你一雙手靈巧的很。能從辛者庫爬到廣儲司,這手藝只怕非一般人能比。”

他說着手藝,只是這兩字卻又聽起來格外怪異。

蘇秋雨低着頭,卻突然感到一只冰涼如幹柴一般的手突然貼上了自己的下颚,微一用力就迫使了她擡頭。

正正撞擊了那雙細小的眼睛。

此刻那雙眼睛裏滿是嘲弄,帶着獵人看着獵物的殘忍。

蘇秋雨被他迫着擡頭,不由面色一白。

沈夢早已被指尖傳來的滑膩觸感給迷了神。

好一會才啧啧嘆道:“白日裏瞧着尚算清新可人,可這燈下瞧來,倒更是膚色如雪,入手細膩。便是這雙有些淺淡的眼睛,都愈發迷人。”

“沈。。沈總管您您要做什麽?”

“呵呵,”沈夢笑道,“咱家還能做什麽?你既脫了辛者庫那苦海入了我廣儲司的門,我身為廣儲司總管,總要好生提點提點你。”

沈夢是廣儲司總管,在紫禁城裏都是數得上號的人物,在這裏更是只手遮天,翻雲覆雨。

這廣儲司九庫中人無不仰其鼻息,看其臉色。

她一個小小的繡女,方來兩個月,如何能得罪他?

若是今日得罪了他,自己也休想再呆下去。

燭影搖晃,室內安靜如許。

今日炭火燒得旺,竟一時暖意融融。

叫人有些微微出汗。

沈夢索性一把脫了外頭的防雪大氅,露出裏頭的鶴樣宮裝來。

而後嬉笑着就要往蘇秋雨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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