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逆子
第28章 逆子
雖然阿舍爾偶爾會在心裏唾罵模拟器的種種, 但不可否認,很多次任務完成後的獎勵都正中他的心坎。
就好比這一次的“一次性休息帳篷”,光看獎勵介紹阿舍爾都能想象到有多好用, 最重要的是它很适合現在星球活躍期。
沼澤濕地內的雨水還在不停歇地下着,在阿舍爾的強硬要求下, 終于争取到了從活巢內鑽出來的機會。
他一如之前裹着蟲絲被,屬于中級蟲母的身形哪怕是在人類世界, 也都是高挑均勻的, 可當他落在始初蟲種的懷裏時,只會在強烈的對比下顯得嬌小, 甚至是可愛。
阿舍爾無從注意自己在家族成員眼中是多麽的“袖珍”, 此刻他坐在小怪物拟态後的臂彎裏, 雙手拄着一片巨大的荇菜葉, 暫做雨傘的功能。
蟲母那天生柔弱的特點主要表現在體質上,吹不得風、淋不得雨、經不住熱、受不住涼。
于是一衆近乎光着膀子在雨裏幹活的蟲族裏, 被掐腰坐在小怪物臂彎中、舉着荇菜傘的阿舍爾就可以矚目了。
他指揮着家族成員在濕潤的岸邊整理出一處相對平整的地面。
雜草、碎石子紛紛被拔除, 直到沒有明顯的障礙,阿舍爾才從模拟器背包中拿出了帳篷。
在确定家族成員後,阿舍爾與這幾個蟲族之間的關系就已經密不可分了, 有關于模拟器的秘密他不會告知,但從模拟器那裏得來的物資也不會特意瞞着。
至于很多次見證過小蟲母身上神奇的子嗣們對此接受輕松, 在它們看來, 漂亮又特別的媽媽就是能拿出一顆星球都沒什麽好稀奇的。
畢竟……
那可是它們的媽媽啊!
莫名的驕傲感出現在大塊頭的心裏,它們在雨幕下瞪着如燈泡似的複眼,一動不動觀察年輕蟲母的動作。
模拟器獎勵的一次性休息帳篷, 最初拿出來時是個小臂長的直筒。
本想親自組裝操作的阿舍爾被小怪物用尾勾攔住,于是這項任務只能教給躍躍欲試、想要在蟲母面前表現自己的雄性蟲族們。
組裝帳篷這項技術在阿舍爾過往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是空白的, 至于幾個從小在荒野上長大的蟲族……
不提也罷。
阿舍爾看了看五分鐘不到,把自己和帳篷纏在一起的烏雲和伽德,又看了看茫然無辜,鉗足上挂着支架的伽斓,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試圖詢問模拟器有沒有說明書之類的東西。
【。】
一個句號,足夠阿舍爾知道答案。
此刻的芬得拉家族就像是懷裏抱着大炮卻不會用的孩子,一個個成員臉上盡是茫然,望着那大片的防水布料不知從何開始。
最終解救大家的是小怪物。
有賴于始初蟲種等同于人類,甚至可能已經超越人類的智商和學習能力,只要祂想,祂就能做到。
被捂在懷裏的香饽饽蟲母被短暫地交給了一向細心的伽德。
剛剛從帳篷底下鑽出來的高大蟲族小心翼翼甩掉了身上的雨點,近乎苛刻地掌控着自己的力道,從始初蟲種的懷裏接過了蟲母。
甚至為了防止冷風侵襲,它還又折了一支巨大荇菜,從後側擋在了青年的背部。
還未擁有拟态能力的伽德背負着堅硬、猙獰的蟲甲,再加上半攏撐住地面的鋒利鉗足,以至于抱着阿舍爾的它宛若十足的野獸,令二者同時出境的畫面像是某種詭異故事書中的場面。
等幾個大塊頭紛紛讓開場地,不約而同地圍在蟲母身側後,小怪物才開始了祂的表演。
拟态後的人類形态讓祂擁有了可以靈活使用的手掌、手指,足以抓握揪扯;活動在後腰的尾勾則是第三個助力,錦上添花。
很快,金屬支架穿過防水布料,一座足夠寬敞的帳篷立在了瓢潑大雨之中。
模拟器出品的道具質量絕對上乘。
這是阿舍爾進到帳篷裏的第一想法。
何止防風防雨防震,就是保暖效果也很好,內部寬敞幹燥,足夠芬得拉家族的全部成員容納其中,當然也包括同行一路的雌蜥一家。
帳篷外還是冷意十足的雨水,帳篷內久經訓練的伽德已經架起了火苗。
奔波數日、每天的片段式休息時間不超過一小時的疲憊族群終于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暖橘色的火苗顫顫巍巍燃起,驅散雨水帶來的寒意,阿舍爾從背囊深處翻出唯一的T恤套在身上,才終于有了點安全感。
當棉質貼膚的布料徹底蓋住青年那對漂亮的肩胛和腰窩後,幾只癡漢似的蟲族子嗣不約而同眼底閃過可惜。
它們對蟲母的感情總是複雜且矛盾,但有一點絕對統一:它們愛他。
愛得來源于基因和靈魂,愛得毫無緣由和道理。
雖然阿舍爾已經成為了真正的蟲母,但思維上的同化到底需要時間。
現在的他依舊無法理解這一種族對蟲母的狂熱,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滾燙目光卻足以被他感知。
“不許看。”
發絲淩亂的青年有些不滿地瞪了眼孟浪的家族成員,他将衣擺拉到最長,準備去看看同行的“小夥伴”。
爬行動物多不喜火,在伽德生好火候,雌蜥就帶着孩子們走到帳篷的角落裏。
粗壯有力的長尾将精力十足的幼崽圈在腹側,這位精神緊繃很久的母親才稍作放松。
有這一路同行的恩情做基礎,雌蜥對于阿舍爾的靠近很是習慣,甚至還主動把調皮的幼崽往青年面前推了推。
動物世界裏大多數母親總是拒絕外來者碰觸自己的孩子,阿舍爾有些驚訝雌蜥的舉動,只在對方的默許下輕輕摸了摸幼蜥的腦袋。
沒有人知道他喜歡動物。
帝都星上的阿舍爾是被冠以貝利斯姓氏的少爺,他活在框架之下,每天被各種課程、學業填充,從早到晚都活在一種緊張的節奏裏。
他沒有時間去延伸自己的喜好。
手指輕蹭幼蜥腦袋的青年眼底閃過一抹柔和的光,只是很快那層帶有溫度的情緒褪去,他又恢複成了原來的冷淡。
幼蜥被阿舍爾小心放回至雌蜥的身側,他轉身走向家族成員,低聲道:“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把外面骷髅蜥的屍體處理一下,就當成下一次上路的口糧。”
骷髅蜥長得醜,肉質也偏硬,之前遷移路上阿舍爾有幸嘗過一口,直接硌牙到生理性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還差點兒惹的小怪物想把肉塊嚼食反投喂他。
那時候的阿舍爾:大可不必。
不過雖然他自己吃不動,但對于牙口極好的年輕雄蟲來說正正好,不僅僅解決了一害,還得到了未來一段時間的口糧,兩全其美。
對于蟲母的命令,子嗣們沒有不應的。
“好,我聽話,媽媽。”烏雲立馬表态。
天生話痨的新成員因還處于學說話的階段,有限的詞彙量限制了它的發揮,但它的精神力可不匮乏——
【啊啊啊啊媽媽媽媽好喜歡媽媽,媽媽摸小蜥蜴的樣子好好看好喜歡啊好想媽媽摸摸我!】
阿舍爾輕微頭疼,他實在無法想象等烏雲說話順溜以後,将會是個什麽場景。
……每天沒斷句地追着叫幾百遍“媽媽”和“喜歡”嗎?
在阿舍爾暫時無視抒發愛語的吵鬧精神力時,非常家庭煮夫既視感的伽德、伽斓已經開始為它們柔弱需要照顧的蟲母鋪床了。
石山領地內的那張蟲絲床自然沒辦法随身攜帶,于是在有限的環境內,伽德伽斓現場結絲,還從沼澤濕地順了點純天然的材料,在寬敞的帳篷裏搭出一張足夠柔軟的床。
床是蟲母獨享的待遇。
小怪物盯着嶄新的蟲絲床看了會,高大的拟态身軀轉向蟲母,過高的體型讓他在和阿舍爾說悄悄話時不得不微微佝偻。
——像是巨獸在沖着它嬌小的主人俯首。
“媽媽,不想在這裏休息嗎?”
俊美得極具侵略感的年輕雄性行為直白又粗犷,寬大的手掌握着蟲母清瘦的腕子,就那麽直接按在了自己滾燙的小腹上。
手掌下是始初蟲種強壯的腹部肌肉群,細分之下還能感知到跳動的、富有生命力的血管。
顏色瑰麗的舌紅色鱗甲交錯出現在阿舍爾的掌心下,一寸挨着一寸。
拟态下的皮膚翻滾變化着,時而是漂亮的蜜色腹肌,時而是密布的漂亮鱗甲,那道随時會為蟲母綻開的肉巢縫隙也時隐時現,像是一口引誘旅者的深淵,分泌出獨特的甜蜜潮腥。
摸着掌心下手感極好的肌肉,阿舍爾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渣男未婚夫。
家族聯姻、強強聯合是貴族常有的事情,在三皇子還沒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伊維勾搭上時,年輕如亞成年雄獅一樣橫沖直撞的男人總是試圖和阿舍爾更進一步。
拉手、接吻或者是上床。
但阿舍爾很排斥,在一場沒有愛情的聯合裏,他能給出的最大讓步是按部就班地在婚後進行結合,當一對相敬如賓的搭子夫夫。
顯然三皇子不那麽想,于是偶爾對方提出的約會中總夾雜着幾分成年人心知肚明的意思,讓阿舍爾不勝其擾,只是礙于皇室聯姻只能憋着。
因着這層緣故,他是有在三皇子故意為之下見過對方的肉體。
有身高,有肌肉,但卻比不上始初蟲種拟态後的百分之一,就像同時把造假技術拙劣的花瓶和真跡擺在一起,孰好孰差,一眼就知。
“媽媽在想什麽?”
飄遠的思緒同一時間被小怪物的聲音,和掌心下跳動的肌肉脈絡喚回,阿舍爾才後知後覺有些燙手地縮了一下小臂。
但握着他腕骨的手掌卻紋絲不動。
“……一個雄性。”赤紅的豎瞳緊緊盯着阿舍爾,用低低的聲音說道。
“什麽?”
阿舍爾微怔,有些沒反應過來。
一直注意着這裏情況的烏雲隔着老遠,展露出了自己優越的五感,“金色的,雄性,媽媽想的。”
金色,雄性。
三皇子倒是長着一頭金發。
阿舍爾瞳孔收縮,齒尖蹭過嘴唇不禁抖了抖,“等等——我想的東西你們知道?”
小怪物歪頭,顯然沒有任何探聽到蟲母隐私的羞愧,甚至那張英俊的蜜色面龐上還浮着一層疑惑。
“媽媽的精神力,溢出來了。”
“……媽媽的精神力還說,喜歡這裏。”
壓着阿舍爾腕骨的手掌輕微用勁,于是那只小了一圈,有明顯膚色差的手掌就完全與始初蟲種的腹部貼合。
那股略涼的觸感反而讓蜜色的腹肉輕微抽搐。
祂微微仰頭,脖頸被拉長,以至于凸起半截的喉結更加明顯,伴随着說話聲上下滾動,就好像在品嘗着蟲母溢散在空間內的精神力。
體會過“神交”的阿舍爾知道這種比喻是有可能發生的。
他嘗試收攏自己的思緒,但有關于精神力的玄妙對于現階段的阿舍爾依舊有些艱難。
于是,一個誤會産生了。
在阿舍爾因為被子嗣們窺見飄忽思緒而心緒起伏、耳廓發燙的時候,自以為得到了指示的烏雲藏起了它認為正确的錯誤答案——
蟲母在提及金色雄性時心跳加速了。
蟲母一定很喜歡金色雄性!
烏雲的複眼亮了亮,它看向拟态出深紅色毛發的始初蟲種,又看了看還沒學會說人話的伽德、伽斓,一瞬間倍感自信——
它是第一個知道秘密的蟲,所以它一定會在拟态後成為蟲母的伴侶,然後上位變成其他子嗣成員的“父”!
雄心壯志在烏雲的大腦中燃起,絲毫不知道自己的子嗣走偏路的阿舍爾勉強壓住思緒,防止自己再想多餘的事情。
試圖早早睡覺的阿舍爾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但沒扯動。
阿舍爾:?
被疑惑填充的鉛灰色眼瞳對上小怪物的視線,前者略微擰眉,後者則無辜狀偏頭。
“媽媽,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要在這裏,休息嗎?”
說着,原本平整的腹部微微裂開,将阿舍爾的手掌吞入幾寸,以活巢內的軟肉撫慰按摩着。
一想到自己在路途中身處活巢時的模樣,阿舍爾幾乎下意識想要咬唇夾腿,連帶着後腰都有些食髓知味的發軟。
他咬着舌尖逼退生理上作祟的一切,冷靜地搖搖頭,“不要,我今天睡床。”
有條件的情況下,他才不要進活巢呢。
“好吧。”
小怪物的聲音似乎是有些失望,祂舔舔嘴唇,似乎在可惜明明唾手可得的佳釀。
不過祂并不着急,在地質重構的期間,祂總是有很多機會的。
……
帳篷外的雨水依然下着,倒是比先前小了幾分。
雨點落在防水布上發出細微的動靜,變成了夜幕下唯一的伴奏。
雌蜥的長尾之間圈着三個睡着了的幼蜥,寬闊的後背上還躺着兩個玩累沒等下來就睡着的孩子。
她早已經習慣了孩子們的調皮,只是偏頭看了一眼,便也将下颚搭在前爪上醞釀睡意。
帳篷另一側的絲床上,阿舍爾身着T恤、卷着被子睡在角落,小怪物尾勾半搭在床尾,随後是成圈分布的伽德伽斓和烏雲。
足夠青年随意翻滾的絲床被他的子嗣們包圍着,于是也順理成章将蟲母攏在了武器和防具的中央。
數日的奔波讓芬得拉家族中的每一個成員都疲憊不堪。
先前礙于自然變化中的威脅,它們是繃緊的弓弦,一刻不曾放松,碎片化的休息幾乎被精簡到了極點,才保證遷移的途中沒有一次受傷。
而今雨夜之下,帳篷給予了它們安全感,不多時疲累的雄性蟲族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只等養精蓄銳,應對接下來一段日子的艱難。
白天一直被小怪物按在活巢裏休息的阿舍爾還相對精神着。
他卷着薄被同時打開模拟器和活地圖碎片,試圖找到一些有關于“地球活躍期”的信息。
偶爾人性化的模拟器靈活十足,這個可能來自高緯度的産物充滿奇跡,只是它能給什麽樣兒的結果,全賴當事人的使用方式。
從“地質災害”到“星球末日”,從“遷徙逃亡”到“天災自救”,此刻閑下來的阿舍爾用各種與地質重構有關的詞彙試探,直到被他激活了新的知識碎片——
【深淵:這是一個神奇且充滿奇跡的地方,或許在這裏可以找到困惑你的問題的答案。】
【延伸:找到它。】
【結論:這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謎語人似的的文字讓阿舍爾擰起眉頭,他本想找到星球活躍期的持續時間或是災害規避辦法,卻不想反倒接觸了另一層秘密。
深淵……
困惑我問題的答案……
眼下困惑阿舍爾的問題只和這場聲勢浩大的自然變動有關。
“唔,看來要去找找所謂的‘深淵’了……”
但具體深淵在哪裏,他還毫無頭緒。
勉強算是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答案的阿舍爾縮了縮手指,這才開始醞釀睡意。
帳篷內雖然避風恒溫,但到底不如活巢那般溫暖,早就被養刁了胃口的青年翻來覆去好些次數,才在延遲而來的睡意下緩緩閉上眼睛。
雨滴聲勻稱的深夜裏,當阿舍爾的睫毛經過初眠時不穩定的輕顫後,很快變得平穩,同一時間的蟲絲床之下的始初蟲種睜開了眼睛。
赤紅的豎瞳在昏暗的帳篷內溢着幽光,祂扭動脖子盯着蜷縮成一團的蟲母看了看,無聲将尾勾靠近,從被褥之下卷着阿舍爾腰,将人小心翼翼挪了過來。
整個過程細致無聲,熟睡的當事人在毫無所察的情況下,被小怪物抱了個滿懷。
身側是熟悉的溫熱,阿舍爾自發縮到了他最熟悉的地方。
那是小怪物的胸膛腰腹。
熾熱蔓延,隔着一層蟲絲被讓阿舍爾有些不耐,于是睡意朦胧之際,他伸手扯開了那層阻擋他與溫暖貼近的束縛。
整個動作是那麽得自然,足以見得在數日的活巢包裹下,他的身體已經完全習慣了始初蟲種的氣息。
于是,前不久才義正言辭拒絕活巢邀請的青年,此刻把自己主動送到了獵人的手裏。
蜜色的大掌擡起緩慢壓在阿舍爾的頸側,藏在小怪物胸膛間的縫隙一點點裂開,空出了容納蟲母的空間。
就像是小怪物所期待的那樣,在這個帳篷外凄冷的雨夜下,祂捕獲了饞暖的蟲母,再一次将其裹挾到自己的活巢之內。
時間推移,阿舍爾早就在溫度正好的暖意中進入了深度睡眠。
或許是因為白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或許是連日活巢內的柔軟勾起了身體內隐秘的躁動,很久沒有做過夢的阿舍爾在這一晚落入了混亂。
燈紅酒綠,煙霧彌漫。
像是某種接待客人的高級場所,聲音有些嘈雜,作為夢中主人公的阿舍爾被人群逼在了一處角落的沙發裏。
他靠着椅背,眼前是朦胧的光線。
那些一個個環繞着他的男人各個寬肩窄腰長腿,渾身透出的荷爾蒙幾乎要沖上人的頭皮。
……這是在做什麽?
夢裏大腦運轉緩慢的阿舍爾幾乎無暇做出具體的思考,只被動地被他們拉扯着手臂,推搡在過于柔軟的沙發之上。
他像是跌倒了一片雲朵裏。
然後手掌被捏着觸上一處滾燙又堅硬的皮膚。
是其中某一位的腰腹。
很快另一只手也被迫陷入忙碌,似乎落在了誰的胸膛上,探聽着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不止于此,他們甚至更加過分。
短靴上的系帶被抽開,輕薄的襪子也被卷着邊兒扯下,冰涼光滑的足底被誰捏着掐着,然後踩實在了誰滾燙的肌肉上。
似乎是喝了過量的高度數酒,夢中阿舍爾的視線在瘋狂搖晃,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唇舌,以至于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然後,他餘光中捕捉見一絲熟悉的深紅。
冰涼的發絲落在阿舍爾的指尖,他下意識抓牢,緊緊攥在了掌心裏。
于是原本聚攏在身側的人影頓時消散,只剩下那道深紅的主人。
是誰……
模模糊糊的意識在為他尋找着答案。
是小怪物。
是……旦爾塔。
阿舍爾蠕動嘴唇,終于艱難地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旦……旦爾塔……”
再後來夢裏發生了什麽阿舍爾已經無暇顧及,他所能看到的模糊天地被卷着塞到了洗衣機的滾筒裏,天旋地轉。
大片暈染的高飽和度色澤相互混雜着,在他眼前形成了一片萬花筒。
很燦爛。
……
帳篷外的雨水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濕潤的地表潮意十足,連空氣中都飄着泥土、植物的清新。
一晚安眠的雌蜥在習慣起床的時間點睜開眼睛,見孩子們還安安靜靜睡在身側,她才轉頭看向別處。
……嗯?
前一晚還睡在絲床上的青年不見蹤影,倒是拟态為半人形的始初蟲種靠坐在地上,腰背佝偻,懷裏似乎抱着什麽。
雌蜥眨眨眼,輕微偏頭,便看到了全部。
生長在始初蟲種胸腹的活巢綻開半道縫隙,以至于正好能瞧見內裏的光景——
還熟睡的青年姿勢宛若還在母體中的嬰兒,整個面龐被淡淡的紛纭粉暈覆蓋,只有蟲族才能捕捉到的馨香一股一股蔓延,繼續熏暈每一只等待蟲母醒來的子嗣。
始初蟲種低着頭,視線認真。
輕微蠕動的活巢按摩過蟲母的每一寸肌膚,小怪物偏頭沉思片刻,像是感知到什麽。
于是祂小心伸手,在體內血肉的幫襯之下,将不久以後該蘇醒的青年抱了出來。
祂可不想在這些小事情上惹媽媽生氣。
毫無所覺的青年被重新放在了蟲絲床上,薄被落在他的肩頭,這被僞裝得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床鋪。
罪魁禍首的始初蟲種威脅性地瞥了幾眼其他家族成員,似乎在警告着它們保密。
而各自有小心思的烏雲、伽德伽斓倒是在這件事情上極為統一——
雖然平等地讨厭每一個争奪蟲母注視的同類、雖然嫉妒對方長出了能藏匿滋養媽媽的活巢,但它們知道這具器官對蟲母益處良多,自然也心甘情願為着媽媽的健康和休息假裝成瞎子。
像是綠帽文學裏老實又體貼的苦主,只要伴侶喜歡,甚至可以體貼地裝聾裝瞎幫關門。
此刻,距離青年蘇醒還有一小段時間。
圍在蟲絲床周圍的雄性蟲族們悉知蟲母的全部作息習慣,現下趁着當事人無知無覺,便卯足了勁兒盯着,目光灼灼,幾乎能在清晨發涼的空氣中穿透出實質。
它們正一邊瞧着蟲母,一邊嗅聞彌散着的甜香。
蟲母與子嗣之間的精神力連接就像是一道魔法留下的痕跡,他們可以彼此感知到對方最真實的想法,以及某些填充着暧昧色彩的偏好。
烏雲那張黑沉沉的蟲臉上全然是嚴肅,就像是坐在課堂上奮筆疾書的學生,恨不得把自己的精神力掰成十段,好逐一分析得到的與蟲母有關的信息。
伽德、伽斓也是一樣地認真。
才進入中級的蟲母雖然擁有了精神力提升的饋贈,卻無法全部控制。
因此當他陷入深度睡眠時,色彩瑰麗夢幻的夢境則化身為精神力的觸須,輕飄飄挑逗着正揣摩蟲母喜好的子嗣。
于是,等阿舍爾從這段黏糊糊的夢境中清醒時,下意識緊繃大腿,不出所料地感知到許久不曾體驗過的黏膩。
夢中戰栗在皮膚上的觸感就好像羽毛似的輕輕搔弄着,這足以讓清醒後的阿舍爾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夢。
一個象征着春天和萬物複蘇的夢。
阿舍爾:……自己怎麽也像個精力旺盛的毛頭小子了?
他慢吞吞睜眼,就看到了幾個聚攏在視線裏的蟲腦袋。
還有什麽能比這更尴尬的嗎?
上一秒才從春夢裏醒來,下一秒就被一群燈泡似的的蟲子們圍着。
阿舍爾甚至能在那一只只眼睛裏看到旺盛的求知欲。
別問,要臉。
他撐起手臂不着痕跡往後挪動,并攏雙腿,半支左膝,清了清嗓子後決定先發制人,“你們……在做什麽?”
話剛出口,阿舍爾就後悔了,他甚至能用腳趾想到這群沒有受過教育的家夥們會說什麽羞恥話。
果不其然,小怪物是當之無愧的開路先鋒,甚至比他所想有過之而無不及——
拟态出人類模樣的怪物沉默着上前半步,擋住了大部分家族成員們滾燙到令阿舍爾想要抱臂蜷縮的目光。
但阿舍爾并不覺得有被安慰到,因為下一秒小怪物的行為更讓他受驚。
只見祂屈膝半跪于床尾,蜜色的腹肌在主人腰腹微蜷的情況下折出朦胧的光澤,随後俯身把腦袋湊近到青年被薄被攏住的腿間。
阿舍爾:?!!!
要做什麽?磕頭嗎?
然後,他聽到了小怪物清晰的聲音,對方說:“想吃這裏的。”
“滾!”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殺了這個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