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長江啓程
長江啓程
露重,風也凜冽。
百花樓似乎永遠不會缺少春天的氣息,或嬌豔或清新的花兒驕傲地綻放在寒風中,暈染一室芬芳。
花無暇停下筆,嘆息一聲。他的面前鋪展着一幅未完成的畫卷,手邊是一個豐富了許多的顏料盤。花無暇有一個習慣,就是在心情起伏的時候畫畫,在以往,這都會讓他平靜下來,全副心情都投入到畫中去。
但如今,他已經是第三次把石觀音的眉眼畫成原随雲的樣子了。
娘娘會從地底爬出來拍死你的……
顧府之中,原随雲與其說是不忍殺他,不如說是不能殺他。蝙蝠公子到底名不虛傳,他已是察覺到了被種植在身體內的植物的某些能力,并以此為條件交換那一次的放過。
原随雲并不怕花無暇使詐,因為像他們這一類人,若是切實答應了一個承諾,就必然會完成。 “諾不輕許,故我不負人。”
看着妖狐草脫離原随雲的身體,花無暇不免覺得有些遺憾,但顧府一行,到底還是大有進展,不是麽
原著中蝙蝠島上原随雲被金靈芝強迫殉情,說到底是他對金靈芝并不防備,以為一個把整個人都交給了他的少女是不可能背叛他的。這樣想起來,原随雲還真是個傳統的人,現在與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的自己,想必也是被他放在心上了吧
顧家兄弟都已經被掩埋在了深深的地底,原随雲自然收養了才不到三歲的顧冉,這樣一來,原家也算是有後了,以後的阻力也要小得多。
花無暇正兀自微笑着想着将來的模樣,卻聽到一陣細微卻尖銳的風聲。他迅速轉頭向着窗外的街道望去,稀稀疏疏的行人中有一個身長玉立的英俊少年還沒有來得及收回望向此處的視線,花無暇微微啓唇,做出“丁楓”的口型。
那少年只是一怔就回過神來,露出個親切的微笑來,朝着花無暇的方向躬身行禮。
待到丁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花無暇才轉身查看起來。一株雪白搖曳的木槿花上方,一支奪命的袖箭釘着一封淡青色的信,入木三分。這袖箭通體是死神一般的墨黑,只有箭尖是懾人的銀白,若是運極目力細細查看,便會發現箭尖與信的相接處有着些微的黑。
有毒,許是劇毒。花無暇卻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來,他輕柔地将信紙從箭下取出,拆封看起來。
“蝙蝠島上,萬望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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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青色的短箋上只有一行字,一行很熟悉的字。潇灑又飄逸,隐約可見傲骨,這樣的字,花無暇只看到一個人寫過。
花無暇白皙健康的手從接觸到短箋的部分泛起一層詭異的死灰并且迅速向上占領整個手臂,但卻無法繼續前行。充滿了生機的綠色從心髒處開始蔓延,以強勢的态度逼退了毒素,或者說,吞噬。
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花無暇點着唇,輕輕地笑起來。信封無毒,信紙劇毒,看起來很高明,好像真的要致人死地,卻又為何會用銀做了箭頭也不遮掩,用自己的字跡直接寫下如此明晰的內容,若是這短箋落到楚留香手裏,豈不是很不妙
原随雲在賭,賭自己的立場,也賭兩人之間的情誼。也許他只是想将花無暇誘往蝙蝠島,在那裏一網打盡,那又如何呢既然現在還是信任的,那就等背叛開始的時候再做打算吧。對于自己喜歡的人,花無暇一向是很寬容的,不過可惜了,好不容易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啊……
看着紛紛揚揚的碎紙片,花無暇如此感慨。
坐回了幾案,花無暇換了一張新的畫紙,重新勾勒起石觀音的輪廓來。
借助幻陣重現了石觀音的身影,花無暇陡然覺得自己的上一幅觀音像還有可以提高的地方,何況,若是要上蝙蝠島,總要拿出些值得拍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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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鯨幫主的座船,自然是條好船,堅固,輕捷,光滑,華麗,甲板上也洗刷得一塵不染,就像是面鏡子,映出了滿天星光。
好船就正和美人與名馬一樣,就算停泊在那裏不動,也自有一種動人的風姿神采,令人不飲自醉。
但這船今日卻不知撞了什麽運氣,接連有三艘小船蕩來,都希望搭着這大船上路。
第一艘小船上,是楚留香和胡鐵花的朋友, “快網”張三,第二艘小船上,是一對師徒,自稱“公孫劫餘”和“白蠟燭”,這第三艘小船上,竟也是楚留香的熟人。
依舊是在沙漠客棧初見時的那身青衣,腰間別着溫潤的玉佩,許是因風塵仆仆,發髻有些散亂,卻絲毫無損于他的清風皓月般的風采,不正是花無暇!
楚留香揚聲道: “花無暇!”
胡鐵花也大笑道: “小花苞也來了!”
江面空闊,江風又急,兩船相隔在幾丈開外,常人在船上互相對答,只怕已将喊得聲嘶力竭了;只不過,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內力深厚,一句話說出,每個字都可以清清楚楚的遠送出去。
花無暇卻不行,所以他只是向着船上衆人微笑。
楚留香道: “花無暇不通武藝,還等着有人把他帶上來哩!”
他說着,就要飛身下船,卻有人比他更快,更快的是丁楓。楚留香的輕功自然是天下第一,但丁楓在他話音未落就掠了出去,身姿既優美又平穩,就像是飛鳥一般滑行。
花無暇已被丁楓帶上了船。
楚留香手成拳狀輕輕擊上了他的肩頭,笑道: “無暇別來無恙!”他笑的很開心,也的确很開心,任誰在海天茫茫前途莫測時見到一個好朋友,都會有這樣好心情的。
花無暇也笑了笑,卻是放柔了聲音,幽幽一嘆,道: “留香。”
此話一出,楚留香覺得全身都湧起了細小的顆粒,一種很不妙的感覺讓他立刻想要飛退三步遠,卻又在花無暇的笑容下生生釘在了原地。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 “無暇這是”
花無暇又是一嘆,卻不回答。
如果人人都叫他無暇,那原随雲叫的豈不是也沒什麽特別可名字就在那裏,今後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叫的,遷怒楚留香實在是很沒有道理。可他也不打算和楚留香道歉,朋友麽,不就是拿來調整心情的
胡鐵花大笑着走過來,手中正提着一壇酒,道: “小花苞多日不見,正該痛飲三百碗,來!”
花無暇也笑道: “胡兄也知道我的酒量,不過今日相會,飲上三大碗是一定要的。”
胡鐵花拊掌道: “好!好!”他當下就取過幾只碗,倒滿了美酒。
楚留香看在眼裏,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在胡鐵花走過來時,他其實一直想着若是花無暇能夠像剛才一樣稱呼一聲“鐵花”,胡鐵花想必會瞪大眼睛直接把酒壇子摔在甲板上,可沒想到只有自己是這個待遇。從以前他就發現,花無暇很喜歡捉弄人,尤其喜歡捉弄自己——花無暇是喜歡男人的,莫非他也喜歡上了自己
楚留香暗暗嘆息,難道自己這自作多情的毛病竟然從擴大到男女不拘麽
花無暇卻沒有端起那只碗,卻是取下了綁在身上的包袱。
包袱是一個長條的形狀,由黑色的油布層層包裹,系着包袱的帶子卻是和衣衫同色的青色,在黑夜裏卻是不易發覺。
花無暇珍而重之地捧着它,就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的寶物,道: “不管将它放在何處,在下都覺得是辱沒了它的風華,不知……”
他的視線掠過楚留香,道: “不知可否勞煩金姑娘”
金靈芝一直在注視着花無暇。這樣一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女孩子自是會忍不住看他的,若是這個女孩子剛巧認識他,也會忍不住想要和他打個招呼。但她是在太原百花樓和原随雲一道認識花無暇的,若是花無暇說出這件事,豈不就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丁楓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裏,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金靈芝銀鈴般笑起來,道: “我自是願意的。”
胡鐵花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我莫非是做夢了麽這母老虎也會有如此溫順的時候”
金靈芝只是冷笑一聲,就上前取下了那包袱,再也沒有瞧他一眼。
公孫劫餘忽然道: “花公子好像認得許多人”
花無暇笑道: “在楚香帥面前,在下是絕不敢妄稱交游廣闊的。”
公孫劫餘卻是道: “花公子想必也認識丁公子。”
花無暇先是笑了一笑——他好像随時都是笑着的,道: “不過一面之緣。”
公孫劫餘道: “不知兩位在何處相識”
花無暇緩緩道: “大漠。”
公孫劫餘目光閃動,又道: “恕我直言,花公子一看就是江南人,卻又為何會在大漠呢”
這個問題已經很是無禮,旁的人縱然有此疑問,也不會當着衆人的面質問出來。不錯,就是質問。公孫劫餘的話語間帶着一種審問的态度,在場的人都對他起了些惡感,楚留香目光閃動,像是察覺了些什麽。
花無暇仍是笑着,道: “各位若是看一看金姑娘手中之物,就知道為何了。”
衆人的視線都轉向了金靈芝手上的長包袱,等着她打開一觀,張三道: “我來我來,金姑娘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胡鐵花嘆道: “金姑娘還沒發話就自個兒湊上去了,這人果然是個天生的奴才胚子。”
張三笑道: “我至少值一萬兩千兩銀子,至于你這酒鬼,買回去也只是倒貼銀子的。”
黑色的油布中包裹着的,是一幅畫卷。
海闊天道: “莫非這就是花兄準備帶往島上的寶物”
花無暇曼聲道: “不錯,稀世之寶。”
金靈芝拿着一端,張三握着另一端,已慢慢将畫像鋪展開來。
楚留香雖早已猜到這是何物,卻還是難免有些吃驚。若說百花樓中的觀音像所得神韻不過十分之一,那這幅畫像就已有了石觀音五分之一的風采。短短時間內畫技進步如此迅速,楚留香由衷地為自己的好友高興的同時,也暗暗打量着其他人的神色。
石觀音到底魅力驚人,船上的男人們眼珠子都轉不動了,都站了起來伸長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幅畫,楚留香甚至相信,現在就算是一個二流高手要正面取他們的性命,也不是沒有可能。
胡鐵花幾乎要跳起來,道: “這不是石觀音那女魔頭嗎”
張三一驚,險些将手中的畫像抛出,道: “石觀音”
在衆人的矚目中,花無暇卻是幽幽道: “胡兄還曾經和娘娘一度春宵,現在卻……”他嘆了口氣不再開口,卻是深谙這樣未盡之言最是引人遐思。
金靈芝哼了一聲,道: “男人果然沒幾個好東西,尤其是你這樣的酒鬼!”
她對石觀音倒不是如何懼怕,手也還是穩穩地拿着畫像的一端,女人總是同情女人的,宋甜兒不就曾為柳無眉流淚”
向天飛朝着花無暇抱了抱拳,道: “不知石觀音是花公子的什麽人”
花無暇笑道: “朋友莫非擔心在下是大jian大惡之人”
公孫劫餘插口道: “江湖上自然沒有人會懷疑楚留香的朋友,花公子說曾在大漠瞧見丁公子,莫非這銷金窟的主人竟與石觀音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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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把“小船”打成了“小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