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棄(一)
櫻井真弓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沾滿血漬的衣物早已幹透,正緊貼着皮膚、帶來些微的不适感,對此他倒是毫不在意,只是聽着“咕嚕咕嚕”直響的肚子有些發愁。
好餓……早知道之前下手時溫柔點、不讓血液濺出來好了,現在就算想去死人身上翻東西吃,估計沾上鐵鏽味也會令人食欲大減。作為食客,他一向挑剔的很,怪只怪之前總有人會縱容他的味蕾,才造成今天這種情況。
他望了望四周,視線越過草原上遍布的屍體,妄圖找到袅袅升起的炊煙、活着的人或者動物之類的,直到眼睛瞪得生疼,才在遠處發現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形來。
走在前面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黑發藍眸,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軍裝、肩頭處明顯湧出不少血色來,還攙扶着另一個體态瘦小的、淡金發色的孩童,磕磕絆絆的前行着。他們受了很嚴重的外傷,按出血量來看,如果不及時救治,可能連下一個小時都活不過去。
櫻井真弓趕忙抓着自己的刀跑了過去,速度快得就像一陣風,生怕錯過唯二的兩個活物。可還沒等他靠近,黑發的少年就擺出防禦的姿勢,警惕地說:“請不要再繼續靠近了,以免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可被警告的對象明顯沒在意,仍是沖過來、猝不及防的握住他的手,用有些急迫的口吻說:“你有沒有帶吃的東西?或者你知不知道附近哪裏有餐館之類的?”
他就像是只餓極了的奶狗,紅色的眸子濕漉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這樣哭出來。
黑發的少年才注意到,這孩子比自己要矮得多,甚至比自己的同伴還差上那麽一點,而且身上半分付喪神的氣息都沒有——剛剛觀察到對方的機動性,跟手裏所持的長刀,他還以為是新實裝的刀劍付喪神,現在看來只是個普通人類而已。不,應該說是審神者,他們離得太近,那股濃郁的、不加掩蓋的靈氣撲面而來,霸道的令他感到微微的失神。
“喂喂,你不會是要死了吧。”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應,櫻井真弓擔憂的看着對方千瘡百孔的身體,也沒多猶豫,直接抽出手中的長刀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下,緊接着舉到少年的嘴邊說道:“快喝快喝,然後告訴我哪裏有吃的東西,我真的要餓死啦。”
那傷口深可見骨,皮肉可怖地向外翻開、正滔滔的湧出鮮血來,黑發的少年看得頭皮一緊,慌忙撕下衣服的一角,邊包紮邊不可置信的地責備:“您這是在做什麽啊?怎麽能用自己的身體來開玩笑!”
“別包別包!”櫻井真弓比他還急,纖細的手腕不住的往外掙紮,而後死死地抵住他的嘴唇,催促道:“你再不快喝下去就又要愈合了!放心,我的血液有治愈效果,不管是什麽樣的傷口都可以很快恢複的。”
他大概不知道這句話會産生什麽驚悚感,黑發的付喪神睜大眼、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很快就被強制性的灌進了不少的鮮血。與普通人散發着的鐵鏽味完全不同,就像甜食一樣、充滿了蜜糖般的氣息,而且因為蘊含着的靈力太過強大,還會造成醉酒似的附加效果。
這種感覺像是之前被主人手入,卻遠比那有效的多,傷勢幾乎在瞬間就修複了七八成。他感到腳下一軟,如果不是被同伴扶了一把、怕是早已丢人的跌坐在地上,這會兒只能窘迫地低聲說:“謝、謝謝您的慷慨,我能否冒昧問一下,您是跟您的付喪神們走散了嗎,還是他們……”
——像是自己的同伴那樣,已經碎刀了……
心裏忍不住發苦,但他知道應該不是那種情況。既然這位審神者能這麽慷慨的治愈素不相識的他,理當不會不管自己的付喪神。不過這麽一想就更奇怪了,要不是随陣而來,單獨一個人出現在戰場的原因又是什麽呢?而且也完全沒有要回自己的本丸意思,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嗎?難道說,是從暗黑本丸之類的地方逃出來的?
依靠自己強大的分(腦)析(補)能力,他為眼前的“小可憐”描畫了一個悲慘的狀況、并對此堅信不疑,因而又語氣柔和的說道:“這附近荒無人煙,根本沒有餐館。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就跟着一起回去我們的本丸做客吧,主人會幫忙聯系時之政府解決您目前所遭遇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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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真弓迷茫的眨眨眼,聽得雲裏霧裏的,但感覺對方的意思應該是要帶自己去吃飯,就開心的猛點頭,順手把袖子又往上挽了挽、抽出自己的刀來,“我看你的同伴也快撐不住了,不如一起治療一下吧,反正我的血很多的。”
這下連一直默不作聲的孩童也被吓得夠嗆,趕忙上去拉住他,用軟綿綿的、仿佛要哭出來的聲音說道:“不、不要這樣,我寧可碎刀,也不能用審神者大人的血來治愈自己啊!嗚……堀川殿,快幫幫忙啊!”
被點到名字的堀川國廣感覺進退兩難。按道理,他應該幫忙拉住,可退醬的傷勢那麽重,就算堅持回到本丸,以主人輕視短刀的态度來說,也是完全得不到手入的機會的。所以如果現在幫忙攔住,就等同于放棄了同伴的性命。
他咬咬牙,單膝跪地、以起誓般的姿态鄭重地說:“如果您能幫忙治療退醬,以後不管是刺探情報還是暗殺,我都可以無條件的幫助您,哪怕是豁出這條命來也再所不惜。”
“嗚嗚……崛川殿,怎麽連你都這樣,我真的、真的沒關系的,反正大家都已經碎掉了,我……”五虎退終于哽咽着哭了出來。
堀川國廣面色一暗,但還是勉強笑着安慰脆弱的小短刀:“退醬,別說傻話了,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見一期殿嗎,出陣之前好像聽說主人已經将他鍛造出來了。”
“真的嗎!一期哥他……嗚嗚,太好了……”小短刀擡起哭紅了的眼,擦了擦還在撲簌簌往下掉的淚水,縱使有些喜悅、卻還沉浸在悲傷之中無法自拔,“要是大家都能看到就好了,明明一起盼了那麽久的,到最後卻只有我一個人……嗚——如果一期哥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不知道會怎麽想主人……”
就算到了這種時候,他的內心依舊沒有被仇恨填滿,仍擔憂着未來将會産生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刀劍付喪神确實會對人類審神者有着天然的好感,不會去抗拒、去違背、去做傷害主人的事情,但卻并未想到,正是這種近乎懦弱的溫柔,才使得人類産生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錯覺。
——如果由自己的手來做這種事情就沒關系了吧,畢竟,他也算是邪道的。對殘殺同伴的人類獻上忠誠什麽的,恕他無能為力。
堀川國廣一邊想着,一邊用堅定的表情再次重複請求:“拜托了,審神者大人。”
舉着手臂等了半天的櫻井真弓痛快的落下一刀,邊放血邊表情期待的問:“你們本丸裏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嗎,我真的餓了很久了!唉,放過血感覺肚子更空了,一定要用超級多的東西來補充能量才可以!”
他一副賴定了堀川國廣的模樣,如果有條尾巴,這會兒準保能搖個不停——看來對放血就能換來長期飯票的這件事,他覺得自己已經占了天大的便宜。
黑發的脅差不由感覺自己就像誘拐小孩的罪犯,快要爆棚的愧疚感雜糅着同情心,簡直想按着對方的肩膀搖晃着大聲說:你知道随随便便跟着付喪神去本丸是件多麽危險的事情嗎?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嗎?究竟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啊真是的,為什麽時之政府要接收這麽小的孩子來當審神者?!這位心智都還沒發育成熟吧,簡直給個糖果就可以追着跑的模樣了。
他壓制着自己快要操碎了的心,鄭重其事的叮囑着:“等到了那邊,絕對不要再随便放血了好嗎,這是我最後的一個請求了。”
“嗯嗯,我們快出發吧。”雖然極乖的答應下來,但明顯櫻井真弓的心思已經全被即将到來的大餐勾走了,這會兒一個勁兒的催着恢複如初的兩個付喪神,就跟要去郊游的小朋友一樣興致勃勃。
心思各不相同的三人就這樣踏上了歸程,因為堀川國廣擔任了隊長的職務,所以他特意抓着幼體審神者的手,細心的告訴他待會兒一定要牢牢跟住。
對方又是一副“除了開飯之外,我已經不想聽你再說別的事情了”的神游表情,讓他費了好大的自制力、才沒去抓貓一樣的抓住對方的後脖頸搖晃。
……克制……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