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遺棄(二)
回到本丸的時候,堀川國廣和五虎退照例沒有得到審神者的迎接,應該說,在那位的心中,他們早已是算作死物般的存在了。
對于稀有刀的渴求大概算是每位審神者的通病,如果攀比心不強、性格溫柔,就會比較寬容的對待随處可得的小短刀們,讓他們無憂無慮的生存;但要是運氣不好,碰到急功近利又虛榮的主人,刀解和碎刀也就變成了家常便飯;而如非特殊情況、時之政府就完全是放置不理的态度,畢竟身負靈力的審神者才是稀缺資源。
很不湊巧,這座本丸的主人正是上述後者中的一員,并且由于先天上的靈力不足,除了初始刀可以選擇一振打刀外,哪怕再瘋狂鍛刀、也只能喚醒攻擊性不高的粟田口短刀。在物資終将耗盡的那日,勉強又喚出了堀川國廣國廣,遂開啓無止境的出陣和遠征任務——他囊中羞澀,除了時之政府給予的補貼外,也只能令付喪神們去戰場上多帶些回來,如果有撿刀的機會,更是來者不拒。所以曾有一度,本丸內粟田口的數量高達七十多振,但由于多次強行出陣和完全得不到手入的機會、幾乎全員覆滅。
而審神者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依舊是整日閉門鍛刀、連面都不露一下,在歷經無數的失敗後,終于得到了粟田口唯一的太刀一期一振。
他欣喜若狂,今天一早就帶着去外面炫耀,卻并未得到想象中的豔羨目光——同期入職的同僚早已鍛造出了好幾振四花太刀,甚至還有人已經擁有了像是三日月宗近這樣、更加稀有的五花太刀。
所以直到返回本丸時,他都陰沉着一張臉,壓根沒發現庭院裏多出的人來。還是堀川國廣忍不住湊上前去時,才滿心不耐的大聲呵斥:“別擋住我的路,你是沒長眼睛嗎?!”
黑發的脅差對此早已習慣,因此還是木着臉、将撿到幼體審神者的經過言簡意赅的說明。
審神者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往下,才看到身着染血白衣的櫻井真弓。像是舊時武士的裝扮、高高吊起的黑色馬尾以及豔麗的血紅眸子,單從外貌來看,實在是像付喪神多過于人類。可外溢的靈力卻完全沒法忽視,如果以貓來比喻付喪神的話,那麽他就是罐會行走的貓薄荷,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強忍着滿腔的憤恨和妒忌,盡量表現出和藹可親的模樣,笑着伸出手說:“我的審神者工作代號是出雲,如果不嫌棄的話,在這裏小住幾日之後再聯絡時之政府也可以。”
堀川國廣與五虎退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們的主人怎麽突然就大度起來,居然會主動提出留下幼體審神者的這種事。難道是心情太好,突然轉了性?
櫻井真弓仰起頭,眼巴巴的看着對方的手、恨不得那是塊紅燒豬蹄,感覺自己真快餓哭了。但還是一邊咽着口水,一邊抽出腰間的長刀來,面色泠泠的說:“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你的邪念,已經散發出一股影響食欲的惡臭來了。”
那明明是振木質長刀,卻在陽光下折射出鋒利的寒光,光是這樣看着、都能感受到透骨的殺意;而這顯然只是被加諸其上的威懾,更可怕的應該是握住它的那個人,他本身就像是振沒有刀鞘的兇器。
“審、審神者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麽啊!”五虎退本能的擋在刀刃前,但對着救命恩人、他又完全不想兵戎相見,只能左右為難的焦急道:“這是我們的主人,是這座本丸的主人啊,也、也是您的同僚吧,有什麽話不能坐下來好好的談……唔啊!”
話還未說完,就被他身後的審神者一把推開。男人那張因為長期大量消耗靈力、所導致兩頰凹陷的面容,此刻正綻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來,因而顯得分外可怖。
“正好,就讓我來試試一期一振的力量吧,這可是注入了無數心血的成果。”他招了招手,身後的那振太刀便一言不合的沖上前來,銳利的刀鋒徑直向櫻井真弓劈砍而去。
那是毫無花哨的打法,只求力量與速度,眨眼間便帶起了雷霆萬鈞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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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川國廣的心瞬間高高懸起,他踏出一步,甚至想用自己的本體來格擋這一擊。哪怕是以卵擊石也好,他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
可遠比他抽刀的速度更快,櫻井真弓腳下一踏、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箭般,居然揮刀而上,以攻擊之勢硬扛上了太刀的力量。兩振刀在碰撞間發出了驚人的嗡鳴聲,就仿佛一期一振是砍在了厚重的鐘鼎之上,連手都被震到發麻的程度;他驚訝的睜大眼,只能選擇抽身向後,可沒想到對方居然順着他的方向、片刻間便撲至身前,他下意識的将本體高舉——
嬌小的孩童仿若炮彈般撞進懷裏,令他的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而後軟綿綿的抱怨聲傳了出來:“可惡,肚子好餓,使不出力氣……”
肚子還特別應景的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來。櫻井真弓仰起頭,有氣無力的繼續說:“我們待會兒再打吧,先吃飯好不好,我真的餓到肚皮都要貼到骨頭上了。”
還未等太刀青年做出回應,他身後的審神者便氣急敗壞的大吼着:“你在猶豫什麽啊,趕快打暈他!”
身體無法反抗的執行了命令,一期一振抱起昏迷中的孩童,面無表情的跟着審神者走進房內,眼看着對方拿出兩個環狀抑制器、套在櫻井真弓纖細的手腕上,似乎怕不夠保險,還令他将人關進角落裏放置着的牢籠裏。
等做完這一切,審神者才點點頭,對他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在這裏好好看住他,除非是我親自跟你下的命令,其餘的一律都不要聽。啊,如果發生什麽意外,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想到誕生之時聽到的恐吓,太刀青年握緊拳頭,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如果反抗的話,就在你面前折斷所有的栗田口短刀,并且是無休止的、直到教會你乖乖聽話為止。
他的弱點被審神者牢牢掌控着,并且由于特殊契約的制衡,也不會生出反抗之心。其實他現在,光是保持理智就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審神者滿意于他的乖順,等走出房門之後,還跟崛川國廣和五虎退也下了命令,這才行色匆匆的離開了本丸。
隔了好一會兒,太刀青年聽到門外又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剛判斷出是之前看見的小短刀,軟糯的聲音就傳了進來:“那個,一期哥,你餓了吧,我特地拿了飯菜過來。”
那種期待中雜糅着讨好的情感,實在是讓人猜不出他的意圖都難。一期一振很想就這麽過去摸摸對方的頭,但還是按捺住,沒有說話。讓他冷言冷語對待自己弟弟這種事,根本就做不到,尤其五虎退目前已經是這裏僅剩的一振粟田口短刀了。
“一期哥,雖然我不知道主人的想法,但感覺審神者大人是無辜的。畢竟他還那麽小,就算有什麽恩怨的話,也該聯絡時之政府,而不是私自将他囚禁在這裏……”五虎退努力想要說服自己的兄長,雖然直到現在還感覺雲裏霧裏的,但這并不耽誤他釋放自己溫柔善良的本質。
太刀青年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盡量平穩的發出聲音:“退醬,先離開這裏吧,主人大概只是在生氣,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麽的。”
“那、那起碼一起吃飯吧,審神者大人之前說他已經餓了很久,就是為此才跟着回來這裏的。”小短刀細聲細氣的說着,依舊在堅持。
一期一振感覺找不到什麽借口再去拒絕了,就拉開房門,将五虎退手中的吃食接了過來,低聲說道:“這裏交給我就好,你趕快離開,不要被主人看到了。”
小短刀琥珀色的眸子凝出不少淚水來,但還是強忍着,沒有就這樣抱緊自己的兄長,而是充滿信賴感的使勁點點頭,然後又噠噠噠的跑開了。
太刀青年毫無胃口的将兩份飯菜都端到牢籠邊,擡起頭、想去喚醒昏迷不醒的櫻井真弓,但原本躺着人的地方卻連個影子都沒有,還未等他吃驚,就聽見“哐當”一聲、似乎有什麽重物撞在了鐵籠上。
他感覺自己手裏的盤子動了動,低頭去看,就見有人正拼命抻着手臂、用指尖去夠裏面裝着的飯團,這會兒臉都要被籠子擠得變形了,等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就更激動地發出了聲音:“這些都是給我吃的嗎!好像不太夠,能不能再多拿幾份過來!”
由于是吞着口水說着話,還有不少音節都被一起咽了進去。那跟餓死鬼投胎一樣的架勢,唬得他趕緊把吃食往前推,還生怕對方連盤子一起吞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最下面呈着東西的盤子不能吃……!”
“咔嚓——”
啊,還是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