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遺棄（四）
“咔嚓——”
伴随着細小的聲音，太刀青年的頰邊驟然出現一道血痕，因為混雜着高濃度靈力的緣故、鮮血幾乎在瞬間凝結，如同豆子般“噼啪噼啪”地砸向地面。
小短刀離得最近，正好被幾顆血豆砸了手背，他下意識地反手接住，愣愣地盯着看了好幾秒才猛地擡頭，整個人立刻抖得不成樣子，哽咽着發出細細地抽泣聲：“這、這是……嗚——你這是怎麽了，一期哥……”
“糟了，審神者大人的靈力好像有一部分轉移到一期殿身上了。”
堀川國廣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問題所在，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和五虎退都沒有受到影響，不過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繼續注入靈力，那麽有可能在出雲漲破之前、一期一振就先要碎刀了。那種情況是任誰都不想看到的，所以他當機立斷地開了口：“審神者大人，不如我們先一起吃完飯，然後再将……主人交由時之政府處理。現在如果繼續下去，可能連您都要受到嚴厲的處罰了。”
他巧妙地把吃飯的事情放在前面說，果然很快就吸引了櫻井真弓的注意力，而對于他後面所說的那些、本該是最重要的事情，對方反而完全不在意了。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不過他也算是快速地掌握了跟幼體審神者溝通的竅門，這會兒不由松下口氣來。
櫻井真弓随手扔開靈力采集裝置，也沒去管昏厥在地的出雲，只拿一雙閃亮地圓眼望着脅差少年，急迫地詢問着：“是可以一直吃到飽的意思對嗎？對吧對吧！”
——啊，太可憐了，難道以前都沒吃飽過嗎？只是個這麽小的孩子，到底都經歷過什麽啊，感覺真是太不放心了，如果能一直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堀川國廣聽得心裏一酸，強忍住摸摸對方腦袋的沖動，盡量自然的笑着說道：“當然了，這是我早就答應好您的事情，不管是想吃多少都可以哦。”
櫻井真弓恨不得立刻就推着對方去廚房，可撲騰了兩下才發現，此刻手軟腳軟的太刀青年還緊緊地抱着他、冷汗幾乎要打透衣衫了。他蜜色的眼睛已經失了神，似乎是感覺到了懷裏的動靜，所以才回過神來似的輕聲說：“那就拜托你了，堀川殿，我暫時可能幫不上……忙……”
他的身體搖晃了兩下，但還是堅持先将懷中的孩子穩穩放在地面，才軟倒在地。五虎退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可看着太刀青年身上幾處明顯的傷痕時，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一期哥你傷得好重，現在如果不、不及時手入的話，會不會……會不會就這樣……”
小短刀還是沒勇氣把碎刀兩個字說出來。
“小事小事，我都說了，血的話要多少有多少的。”不太在意挽起袖子，櫻井真弓抽出長刀來，順手就想在腕子上來一下。
但這回黑發的脅差似乎早有預料，直接伸手拉了一把，然後在他疑惑的視線裏、蹙着眉滿臉嚴肅的問道：“難道您沒在時之政府學習過關于手入的知識嗎？像我們的傷勢，完全可以不通過這種方式來治愈吧？”
櫻井真弓茫然地搖搖頭，給了個标準的走心式回答：“我只知道這一種方式啊……”
越是這種不加掩飾的神态，脅差少年分（腦）析（補）出的、關于這孩子過去悲慘的狀況就越多。他握緊拳頭，又忍住拎着對方後脖頸搖晃的沖動，咬牙擠出幾個字來：“到底是誰教您可以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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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川殿，不要對審神者大人太嚴厲了，會吓到他的。”靠在自己的弟弟身上，一期一振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這會兒又露出溫和的笑容來，搖着頭說：“我沒關系的，是退醬太緊張了。不如你先帶審神者大人去吃飯，我們随後就過去幫忙。”
“好吧，不過我還是覺得有必要講一下手入的事情。”黑發的脅差捏捏鼻梁，努力将火氣壓住，用嚴謹的态度來重新教育不省心的幼體審神者，“聽好了，付喪神受傷之後，只要通過……等等！您別跑那麽快！廚房不是在那邊！”
一個不留神就被對方逃走了，堀川國廣只能一邊大喊着一邊追了上去。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的拐角處，現在這裏就只剩下粟田口兄弟倆和昏迷不醒的審神者出雲了。
“退醬，會害怕嗎？”一期一振揉了揉小短刀柔軟的頭發，視線落在不遠處，似乎有些微微出神，“如果被送去時之政府的話，應該可以得到重新認主的機會，只不過……”
——到那時，自己應該就不在了吧？畢竟他身上締結的并不是普通的契約，而是沾染了邪祟之物的東西。就算能脫離出雲的控制，可下一步沒準就是暗堕，所以他一定要在異變之前完成自我了結。當然，這一切都要瞞着眼前的這個孩子。
“我、我真的不想跟一期哥分開！”不知內情的五虎退擔憂的是另一個方面，他雙手合十，支支吾吾的說道：“那個……我覺得審神者大人雖然現在很小，但未來一定會成長為出色的大人。所以、所以要是能拜托他，讓我們一起跟在身邊就好了，可能我起不到太大的用途，但還是……還是會非常努力的！”
太刀青年聞言不禁微笑起來：“退醬真的是非常喜歡那位大人啊。既然如此，待會兒就一起努力去拜托他吧。”
“真的嗎！一期哥也同意要一起去嗎！太好了！”小短刀激動地抱住了他，忍不住又紅了眼眶，“真的……像是在做夢一樣，明明早上還覺得碎刀也無所謂的，現在居、居然可以這麽幸福……這、這樣真的可以嗎……”
一期一振低頭看着迷茫的小短刀，用不容置疑的、堅定又溫柔的語氣說道：“退醬，雖然你不小心擁有了不好的回憶，但這并不是你的錯。生活不是只有糟糕的一面，更多的事物都擁有美好的、能打動人心的力量。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帶着大家的希望、一起去追尋那份美好，雖然會有點辛苦，但也只能請你變得比別人更加幸福才可以。”
“嗚……我知、知道了……”用手背使勁抹掉快要流出來的淚水，五虎退抽抽嗒嗒地、卻還在努力的想表達出自己的決心，“大、大家永遠活在我的心裏，所以一定會……會讓所有人都幸福起來，我絕對不會再退縮了！”
“真是乖孩子，退醬已經成長到讓我刮目相看的程度了。”太刀青年毫不吝啬地誇獎着，然後在小短刀亮閃閃的視線裏，有點後知後覺的問了一句：“對了，這裏好像還沒有特別擅長料理的付喪神，那你們之前都是誰在做飯？”
“這個嘛，雖然我也不太擅長，不過應該比堀川殿好很多吧，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說到這裏就卡住了，五虎退猛地起身，慌慌張張的就想往廚房沖。但考慮到一期一振目前的狀況，還是轉過身去攙扶着，語氣焦急的說：“一期哥，我們還是快點去看看吧，堀川殿要是做最簡單的還好，如果開火的話，很有可能……總之我們還是快點過去吧！”
眼看小短刀急得臉色都變了，一期一振趕忙撐着隐隐作痛地身子跟着往廚房跑。還沒等進去，他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那扇虛掩着的大門裏正冒出滾滾濃煙，離得老遠就能嗆得人直打噴嚏，如果在裏面的話、恐怕現在已經熏得暈過去了吧？
兩振粟田口不敢想太多，連口鼻都顧不上掩住、就先去推門，随即毫無意外的被撲出來的濃煙熏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太刀青年揮手驅散着煙塵，費力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審神者大人，堀川殿，你們還好嗎？”
“咳、咳咳……”從竈臺旁傳來了虛弱的咳嗽聲，隔着看不見人影的濃煙，對方似乎也揮了揮手臂，啞着聲音說：“我們沒……沒關系的，就是審神者大人剛剛放了太多的木材，火勢一下燒得太……咳咳，太快了……根本就沒辦法控制。”
最後一句明顯是意有所指，黑發的脅差看着還在執着往裏面添木材的幼體審神者，頭痛不已的說道：“審神者大人，不是放進去越多飯菜就做好的越快，現在已經全部都燒焦了，根本就沒辦法再吃了。”
他一手掀開鍋蓋，把滿鍋灰黑的食材展示給同樣灰頭土臉的櫻井真弓看，然後就聽見木材“啪嗒”一下摔到地上的聲音。
堀川國廣覺得，那應該是審神者大人心碎的聲音才對。他有點心虛的望望天，決定永遠不告訴對方，其實自己根本就不會炒菜的這個事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