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牢籠(一)
鶴丸國永也沒想到自己這麽輕易就能成功,只能說小孩子就是好騙吧。嘛,這樣也沒什麽成就感就是了,缺少驚吓的人生真是無趣至極。
他開啓時空轉換羅盤,輕車熟路地領着櫻井真弓跨進那道金光,回到自己的地盤上。其實從被喚醒開始,他曾經多次試圖逃出這裏,但次次都像是貓爪子下被玩弄的老鼠那樣被抓回來,久而久之也就厭倦了。可能是由于心态上的波動吧,出現了類似暗堕的變化,比如發色、瞳色以及更偏向于黑色的喜好,但像是溯行軍那樣的骨刺和尾巴一類的倒是沒有。
不過要在外形上有所變化的話,出去的任務也就輪不到他頭上了,就像是這座本丸裏的其他那些家夥一樣。
他的視線掃過在角落裏蠢蠢欲動的氣息,輕輕地勾起唇角,側過頭對着身後的孩子、用輕飄飄地語氣說道:“雖然有點同情你,不過世事無常嘛,人生總是需要點不一樣的刺激和體驗的,你說對吧?”
笑得一臉無害的四花太刀就像是打算惡作劇的孩子那樣,帶着最天然的惡意,坦蕩得令人心驚。
櫻井真弓仰起頭,視線短暫的在他臉上停留、而後又滑落到四周,邊計算着數量,邊用同樣帶着笑意的聲音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啊,你還是太過溫柔了,一點都沒有他的風格。之所以跟着來這邊,無非就是沒辦法忍受被那樣的惡念長時間的盯着而已,如果能找到實力相當的對手,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把木刀從腰間抽出、對準黑發的付喪神,又歪着頭繼續說:“你要一起上也可以。不過事先說好,我可沒有輸的打算。”
“哦呀,這可真是吓到我了呢。”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鶴丸國永用手指捏着下巴,沒有任何緊張感的哈哈笑着說:“不過以多欺少這種事情可不是我的風格,而且也太降低期待值了吧。現在突然覺得你真是個有趣的人,稍稍想知道以後的事态發展了呢。”
“既然你這麽說的話……”将刀鋒緩緩豎起,就像是折射着那份銳意般、連血色的眸子都染上了冷酷,幼年的審神者露出興致勃勃的神情,迫不及待的邁出一步,“那就給我讓開,不然誤傷了我可是不負責任的。”
他就像是只靈巧的貓,從太刀付喪神的右側竄出、手中的長刀随之靈巧的揮舞着,明明是看似輕柔的動作,卻裹挾着淩厲的氣勢,瞬間将不遠處的樓梯從正中間劈得粉碎!
這一下連碰都沒碰到,完全是靠揮舞時所帶起的勁力,甚至還無法控制地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原本躲在樓梯下面的暗堕刀有些還來不及逃跑,直接被一起碾成了碎末,而僥幸逃出來的幾十振,在面對眼前拖着長刀緩緩前進、外形像是毫無殺傷力動物般可愛的審神者時,卻無法自控的哆嗦起來。
他們早已喪失了神智,僅剩下最本能的部分,比如在面對強者時從骨子來透出的恐懼感,是無論如何也抹消不掉的。
——逃!必須要逃跑!
如果不是被牢牢掌控在主人的手中,他們早已潰不成軍,可被下了死命令後,哪怕是手腳發軟也要拼了命得往前沖。黑壓壓的身影從四邊包抄,瞬間就将勢單力薄的櫻井真弓死死圍住,連一條可以逃脫得縫隙都沒有留下。
而幼年的審神者僅僅是眯起眼,任由濃重到可以卷起微風的穢氣、吹拂着束縛在身後的長發,像是相當失望的嘆着氣說:“只是這樣,可是完全沒辦法碰到我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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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邪的暗堕刀們瘋狂的向着他撲去,試圖在對方出招之前,先将其制服。可在數十振刀劍的圍攻下,審神者卻如同游魚般、從他們的之間的空隙滑過,手中的長刀一挽,以自己為中心、大開大阖劃出一個圓來,霎時間就将周遭的敵人全部卷了起來!
暗堕刀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可他們連血都無法流出,就這樣湮滅在空氣中,徒留下大片如同黑霧般擴散的穢氣。而僅剩下的人類只是将垂落的發絲拂開,血色的眸子失落地盯着手中的長刀,喃喃自語道:“真糟啊,這樣可是完全不夠的……啊,對了!”
他擡起頭,就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藏那樣,興奮的用長刀指向黑發付喪神所在的方向,大聲說:“喂,那邊的人,熱鬧看夠了,現在來打一場怎麽樣!”
作為本丸裏唯一生還的付喪神,鶴丸國永完全是鎮定過頭了,還是挂着一副無所謂的笑臉,指了指頭頂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慢條斯理地說:“很遺憾,時間馬上又要到了呀。不過頭一次跟人類一起經歷這個過程呢,哈哈哈,你一定會吓到的吧。”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說辭一樣,原本浮上暗色的天空以飛快的速度變回晴朗,不僅如此,原本消散的暗堕刀們也如同鏡頭回放似的、重新變回了破碎前的樣子。而且他們就像不記得面前的人類有多可怕一樣,又舉起本體,拼命的向着櫻井真弓的方向劈砍而去。
幼年的審神者微微睜大眼,本能的掃出一刀,而後又借着攻勢、快速彈跳着離開了包圍圈,朝着鶴丸國永的方向跑了過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吓一跳的,連我剛開始都被吓到了啊。”誇張的擺了擺手,付喪神幹脆遠離了穢氣缭繞的戰場,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姿态閑适地說:“這是他們按照時空轉換器的原理開發出來的哦,只要在固定的範圍內,就可以無限次的回溯這段時間。除了讓深陷其中的受害者無法忘記外,還會讓外面的人根本察覺不到呢,簡直太糟糕了對吧,哈哈哈。”
“重複性的單方面絞殺,聽起來确實很糟糕。”櫻井真弓贊同的點點頭,一邊順手斬斷追過來的暗堕刀,一邊思索着說:“無論是什麽,只要破壞掉了就可以吧。”
他的思維一向簡單粗暴,這會兒幹脆拽過付喪神的領子,湊過去毫不客氣的問道:“你說的那個裝置在什麽地方?不說實話的話,就用刀刺死你哦。”
“如果能真正死掉的話,那也不錯啊。”就像是很期待對方那麽做一樣,鶴丸國永甚至還把頭歪了歪,露出脆弱的頸部來,輕笑着說:“向這裏刺的話,會看到血液噴出來的場景吧,也許挺好看的也說不定?”
他明明是在無所謂的笑着,表情放松的就像随時準備飛起來一樣,可那雙摻雜着紅光的金色眸子中,卻湧動着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極度矛盾的神色。
——如果可以的話,是不想死的,更不想一輩子呆在這種永無止境的折磨中。可是沒辦法啊,所有的方式都嘗試過了,就連茍延殘喘這樣卑微的事情都做了啊,卻還是永遠都看不到希望。
所以不如把能抓住的所有人,都這樣留在身邊。如果對方喜歡的話,也可以用這雙不再幹淨的手去擁抱、去給予溫暖,去永永遠遠地糾纏在一起。
不管怎麽樣都好過一個人。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冷了,把他曾經擁有的所有美好的特質通通凍成堅冰,只留下扭曲到病态的渴望、在心底深處壓抑的滋生着。
他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團爛泥,在對方澄澈的紅色眸子中、倒映出醜陋的形狀來,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想笑,就像是期待着什麽那樣、小心翼翼的說道:“吶,動手吧,反正我很快就會繼續回來陪你的。至少在他們來之前,你都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就像是無法繼續忍受似的,櫻井真弓高舉起手中的長刀,“砰”地将它深深的貫穿進去。
飛揚的木屑打在黑發付喪神的臉上,帶出了幾道劃痕和淺淺的血色,在白皙到幾乎透明的皮膚上、居然顯出幾分病态的妖嬈來。他感覺到木刀是緊貼着耳朵插入地板的,如果再稍近一點,碎裂的可能就是他的頭顱了。
不過他根本未曾動搖,張開毫無血色的唇、繼續蠱惑似的低聲說:“別手軟啊,雖然我看起來挺正常的,但本質上可是跟你剛才斬斷的那些暗堕刀是一樣……”
“閉嘴。”相當不耐煩的打斷了對方,幼年的審神者緊盯着他的眼睛,神色莫名陰沉了幾分,但還是相當認真的問道:“我只問你一次,你是真的想死嗎?”
真正的答案在嘴邊呼之欲出。
鶴丸國永神情未變,彎起眼說道:“是真的想死。”
——只要不是一個人的話,無論做什麽都可以。
長久以來的執念,在這一刻似乎終于得到了升華,他閉起眼睛,露出溫軟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