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那一日

長谷部手裏拿着藍發太刀友情提供的小毛巾, 正一臉懵逼的回憶着對方之前說過的話——

“總之,叫出來的話也不是什麽大事,放輕松就好。”

——祛除烙印會比之前的浴火重生還要疼嗎?雖然可能沒辦法忍耐,但要是主的命令,他就算咬碎牙齒也會死死忍住聲音的。

視線落在面前人的身上,竟感覺有一絲怯意。他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 鼓起勇氣道:“壓切長谷部在此向您請求……請祛除我身上的烙印吧,因為我想成為主一個人的付喪神。還請您,不要嫌棄我……”

正一條腿邁入溫泉的櫻井真弓, 聽到這一連串的發言,只是歪歪頭,側過臉對他說道:“進來再說吧,我們好好談談。”

“啊……是、是!”他趕忙站起身, 想去攙扶着對方的胳膊、以防滑倒,可沒時間去開口請示, 他只能虛虛的将手墊在審神者的手肘下,小心翼翼的跟着一起進入了水中。

滾燙的溫泉水漫過身體的一剎那,他只覺得渾身酥軟,就像是好幾輩子沒有放松過的神經、在此刻突然松懈了一樣, 舒服到想發出喟嘆。

“我想知道,在我們沒去那棟宅子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幼年審神者盤起腿,擺出一副認真談話的姿勢看着他。

褐發打刀剛放松下來的神經立刻又繃緊了,下意識想起身作答, 可剛帶動水流發出“嘩啦”一聲後,又猛地停住,死死的垂下了頭,“抱、抱歉,主,我不是故意的……”

——怎麽辦,越是想做好就越緊張!這樣下去只會讓主讨厭自己吧!

他又不自覺的陷入了自我厭棄,牙齒落在嘴唇上,将它咬得毫無血色。

“你很怕我嗎?”對他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幼年審神者摸了摸自己的臉,沒覺得跟以前有什麽不同。雖然他很想變得威武一點,讓敵人一看到就恨不得跪下求饒,可面對同伴時,他還是希望能以正常的方式相處。

就像本丸裏的大家,都跟朋友一樣親密啊。

“不!我怎麽會!我親近您還來不及!”褐發打刀幾乎想跪下表忠心了,可站在及腰的溫泉水中,他這麽跪下去只會完全紮入水中變成一只吐泡泡的魚。想着那樣實在是太丢人了,他就只能尴尬得站着不動,握緊拳頭顫聲說:“只是我比、比較笨……不,不是笨!就是……請您不要嫌棄我!我會更努力去做的!無論任何事情!”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就是很怕,怕真的被嫌棄了,然後落入再一次被抛棄的境地。

可說着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到了這種時候卻語無倫次,甚至甩了審神者一臉水,根本就是糟糕到極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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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真的很努力啊,可為什麽,就不能像別的付喪神一樣讨人喜歡呢。

“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抹掉臉上的水滴,幼年的審神者仰起頭,正好可以看見對方臉上苦悶的神色,便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說道:“不過我們還是坐下談比較好,總仰着頭怪累的。”

于是褐發打刀又受了驚似的飛快坐下,再次濺了幼年審神者一臉水。

櫻井真弓面無表情。

“……主,請允許我幫您擦一下……”長谷部氣弱的請求着。

得到對方的首肯後,他湊了過去,先将自己的手用毛巾擦幹,才伸過去一點點撫開審神者臉上的水珠。因為距離太近,他感覺自己的心髒正在“噗通噗通”的瘋狂跳動,像是馬上就要從嗓子眼裏鑽出來了,只能費力地找話題掩飾着。

“那、那個……在那棟宅子裏,之前其實有很多刀劍付喪神的,不過因為實驗太過殘忍,所以能存活下來的很少。在我的記憶中,最後還算完整生存下來的也就不足十振,而且性情上也會更加偏執一些。”

說到這裏,他想起在那個男人走後,僅存的幾振付喪神們突然發狂,開始互相砍殺,就仿佛是陷入了夢魇一樣。唯獨他還保持着一定的清醒,所以才能在厮殺中活下來,不過代價就是之前的滿身傷痕。

那個時候,他還以為這只是篩選幸存者的一種方式,還可恥地沾沾自喜着,覺得能活下來的自己絕對會被主給重用。但現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說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還好他最終遇到了面前的這個人,告訴他,還來得及,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手下的動作一頓,變成了輕輕撫摸對方的臉頰,并且無意識地盯着那雙血色的眸子不放,喉嚨裏莫名一陣幹渴。

——想呆在這個人的身邊,想把這句話傳達過去,可所有的言語都顯得是那麽蒼白無力,就連張口也不知該如何去表達真心。

“我……”

“你對我的血還有渴望?”

審神者的聲音打斷了他即将說出口的話。他茫然地眨眨眼,喉結翻滾了幾下,才擠出聲音來:“并、并沒有,您怎麽會那麽想……?”

“因為你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了一樣啊。”話雖是這樣說的,可櫻井真弓并沒有防備的意識,似乎還相當感興趣的注視着他紫色的雙眸,微笑道:“狼性也不錯啊,只是爪子得收起來,別碰到同伴就好了。”

——比起狼的話,他更願意當主的犬……啊啊,不行不能那樣說,會被當成變态的!

在心裏糾結了幾秒,他才試探性地問道:“主是很喜歡狼嗎,那種兇猛的大型動物之類的?”

——如果主喜歡,就算自己不是那種性格,也得朝着那個方向努力!不過狼到底應該是什麽樣,要表情很兇嗎,就像之前的自己那樣……不行,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啊啊啊啊!

“嗯,挺可愛的不是。”根本讀不懂對方的腦電波,幼年審神者天然地答道。在對方正在試圖讓表情更兇狠地時候,又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應該也挺好吃的,不知道哪天可不可以讓燭臺切試着弄一下。”

長谷部只覺得渾身一寒,趕忙把表情調整到正常狀态,生怕對方想連着自己一起料理了。

算、算了,他還是老老實實的當一振刀吧,別總想着什麽狼和犬的這種高深問題了……

“那個男人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

好在審神者很快又将對話拉了回去,他松了口氣,想了想說道:“那位大人……其實從未以真身出現在任何地方。這也是組織裏研發的一個科技,可以将他的身形投射到選定的區域中,并且能展現出一部分的實力和真實的身軀。簡單來說,就是像分身一樣的存在吧,哪怕被斬殺,也不會對本體造成影響。”

想起上次相遇的場景,審神者點點頭,算是認同了這個說法。

那個男人被毀壞的雙腿,可不是任何科技能夠治愈的。所以上次在黑暗本丸裏相遇時,他就知道那個不是本人了,才沒急着攻擊。

明明以坐着輪椅出現的方式更能迷惑他,卻還是執着于正常人的姿态嗎……到底是傻,還是太過執念已變成心魔了呢?

他更相信是後者的原因。

“主是想要主動去找他嗎?!”做了這個可怕的猜想後,褐發打刀不由激動了起來,語無倫次的阻攔道:“不行的!他很強……不,我不是說主的實力弱,其實您要更強一些也說不定……不過他的背後可是站着一整支暗堕刀軍隊啊!這不是戰場上一對一的厮殺,而是要與整個兒組織對抗,更別提他們的實力還在不停擴張當中,也許很快就要取代時之政府了!”

“你也說了,到最後他們會取代時之政府。”幼年審神者的語氣依舊平穩,與過于激動的長谷部相比,則顯得淡然過頭了。

他直視着對方的眼睛,無謂的一笑道:“那你覺得到那時,他還會放過我嗎?你應該知道我的血脈對于那些人來說意味着什麽吧。”

褐發打刀一時語塞,隔了半晌才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喃喃自語着:“是制造更多暗堕刀的素材……”

“從他加入那個組織開始,就注定我以後沒有一天安生日子可過。抛出誘餌,用別的力量來牽絆我的同時,又可以安然躲在後面看戲,正是他一貫的作風啊。”

櫻井真弓用習以為常的态度說着,伸手拂過對方的眼角,又繼續說道:“這也是我想與你談話的原因。局勢已經很清晰了,跟在我的身邊,極有可能會丢掉這條重新撿回來的命,所以遠離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麽,壓切長谷部,你是選擇離開還是繼續留下呢。當然了,不管如何選擇,你的烙印我都會為你祛除的。”

這話語仿佛擲地有聲,狠狠地敲擊在褐發打刀的內心,引發出一陣陣的甘疼。他不自覺地顫抖着,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突如其來的狂喜幾乎要淹沒神智了。

“我、我願意!”他的嗓子發緊,所以聲音帶上了幾許沙啞,但更多的是快要掩蓋不住的哭音,“願意一輩子留在您的身邊!哪怕未來有再多的艱難險阻,會粉身碎骨,會再次陷入地獄,我也不會感到絲毫的畏懼!”

“那好,就連簽訂契約一起完成吧。”審神者幹脆的放出靈力,剛想像以往能覆蓋住整池溫泉水,卻突然意識到符紙還在之前穿的衣服裏。

于是他保持着靈力外放的狀态,推開木屋的窗子,想讓外面泡溫泉的付喪神幫忙去拿一張過來。

結果原本足以容納幾個成年人身形的溫泉裏空蕩蕩的,根本找不到人影。而當他四處掃視無果,正準備關上窗子的一瞬間,低下頭時與幾雙眼睛輪流來了個對視。

???

“我、我們就是特別擔心長谷部君,總感覺他看起來很脆弱的樣子啊!”鶴丸國永再一次發揮了自己的急智,義正言辭的解釋了為什麽他們會在窗戶下面偷聽的這一行為。

最近默契值急劇上升的黑發打刀也趕忙點頭,說道:“都是出于同伴愛啊!因為祛除烙印還是很痛的,其實很擔心他會拼命掙紮,所以想着幫忙去按住也可以的!”

——後面這句可越來越體現不出同伴愛了啊!完全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

收拾完廚房就跑到這邊的燭臺切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很想上去補救一下,可總不能說是“怕主人肚子餓”吧,要知道他們可是剛吃完飯啊!

“還有,也是怕敵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那樣手無寸鐵的主人将會陷入危險狀态,就是我們的失職了。”還好一期一振依舊穩定發揮,說出了明顯比前兩個刃靠譜的理由,外加搭配上溫和的笑容,顯得格外有說服力。

旁邊的太郎太刀還跟着點點頭,露出了一副“原來是這樣,大家考慮得真是周全,我得好好學習”的表情。

小短刀雖然已經看透了一切,不過為了維護兄長的尊嚴,只能跟着胡亂點頭。

——總覺得大家都不是很想讓長谷部先生簽訂契約呢,明明多一份戰力是好事呀?

“你們有沒有覺得,裏面的人安靜過頭了……”憑借出色的觀察能力,黑發脅差意識到了某些不對勁,就率先站起身向裏面張望着。

不看還好,原本驟然受到靈力沖擊的褐發打刀正保持着少女坐姿,用雙臂環住曲起的膝蓋,死死地忍耐着。等注意到他視線的那一刻,直接腳一滑,朝着水面就撲了進去。

“不好!長谷部溺水了!”

不知是誰喊了那麽一句,所有人都跟着進了木屋中,一瞬間就把裏面給塞了個滿滿當當。可是面對充滿靈力的池水,他們只能心有餘悸的站在一邊,完全不敢靠近。

最後還是耿直善良的大太刀出面,忍着沾染上靈力的手軟腳軟,伸手将褐發打刀給撈了出來。

這時候的長谷部已經完全變成一只落水狗了,褐發濕漉漉的貼在頰邊,還在不停地咳嗽着,想把剛剛不小心喝進去的溫泉水給吐出來。

——這些家夥果然不是同伴,而是妨礙他與主親近的敵人!敵人!

“幫我将衣服裏的符紙拿進來吧。”神經大條的審神者倒不覺得場面有哪裏奇怪,還将視線落在一臉看熱鬧神情的銀發付喪神身上,考慮了一下說道:“拿兩張吧,同時簽訂契約更節省時間。”

鶴丸國永只覺得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這會兒也顧不上其他,轉身就想跑,還說着:“不用不用,我排在下次就好了!現在還是長谷部君比較重要!”

——這種羞恥的事情怎麽能跟別人一起做!就算是再沒臉沒皮,也真的會留下一生的陰影的!

可他很快被付喪神們團團圍住,兩振太刀一左一右的架住他的胳膊,充滿同伴愛的安撫道:“你不是很想跟主人簽訂契約嗎,這是多好的時機,再錯過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去了。”

“我……我沒事,我耐心很足的!”受驚地銀發付喪神幾乎連頭發都炸起來了,但在兩雙鐵拳的鉗制下,他只能離溫泉越來越近。

與此同時,耳邊還傳來了藍發太刀的嘆息聲。

“明明着急得連屋頂都踩破了,鶴丸殿還真是個不誠實的人呢。沒關系,等簽訂契約結束後,我會負責幫忙照顧你的,就像是你昨晚做的一樣。這可是,心懷感恩的報答呀。”

——這報複也來得太快了吧!不,以後他真的不想過什麽驚吓刃生了!活着,并且帶着尊嚴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不會很痛的。”正直的大太刀拍了拍他的肩,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一塊幹淨的小毛巾,送到他手邊,認真說道:“必要時,可以咬住,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了。”

——怪、怪不得昨晚沒聲音的,原來是用這種辦法……不,現在明明不是分享這種經驗的時候!他壓根就不想聽這些!

——救命!

這是他在落入充滿靈力的溫泉前的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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