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生死局

因為本體不在手中, 所以付喪神們只能撿起地上的殘刀斷劍,也顧不上趁不趁手,就朝着審神者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

在此期間,爆炸聲一直不曾斷過,甚至産生了向上直充的蘑菇雲,幾乎将那一片的天都染成了灰黑色。但奇怪的是,就算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門外的新選組也沒有沖進來查看情況,而臨近的街道也一直保持着如同往日般的安靜。

——看來這座宅子,也如同之前的黑暗本丸一樣, 被包裹進了獨立的空間中。只要那個男人沒有撤銷禁锢,外面的人就永遠不會察覺到這裏的情況。

付喪神們對視一眼,不由加快了加緊腳步,沖進被黑煙包裹着的戰場。本以為會像上次那樣難以攻破, 可沒想到,只是靠近就産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力, 幾乎瞬間就将他們給卷入其中。

“咳、咳咳……這裏面好嗆啊……”被黑風糊了一臉,打刀少年連眼都睜不開,只能用圍巾捂住嘴咳嗽着。

一旁的燭臺切強睜着眼,透過被熏出的生理性淚花的眼、努力去觀察着面前的場景, 可當看到還在熊熊燃燒着大火的亭臺樓閣後,還是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些建築應該不屬于這裏吧,實在是過于華麗了……”

雖然也是偏複古的風格,不過比起京都裏普通的民宅來說, 更像是皇室的風格。飛起的檐角上雕刻着活靈活現的龍形,在火焰的映照下,一雙鑲嵌着寶石的紅眼閃爍着威嚴的光,猶如下一秒就會騰雲駕霧而起。

就算明知道它是死物,也會令人下意識産生想跪地叩首的沖動。

——是刻意放出了迷惑人心的幻象嗎?可比起這種,不應該是群魔亂舞的場景更能起到威懾的作用嗎?

還沒等他們疑惑完,視力最好的小短刀突然指着遠處的一個小黑影,驚叫道:“那個……好像是主人!”

不是之前在井邊看見的虛影,而是真實的審神者。他還穿着那身女裝,正姿勢豪邁的一腳踏在石階上,與面前的黑發青年呈對峙狀,似乎在說些什麽。

雖然隔得很遠,他們都能感受到幼年審神者身上的滔天怒氣,比不停噴發的火舌更炙熱,簡直要将空氣都燃出“噼裏啪啦”地脆響來。

就算在之前與青年的交鋒中,都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态的一面。如果還拿着那振木質的長刀,想必他此刻已經直接捅上去了。

黑發的青年先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還舉起一只手揮了揮,滿臉笑意地以口型示意道——“等了你們好久呢,小祗都要不耐煩了哦。”

幼年的審神者沒轉過身,任由被風吹散了的長發拂過頰邊,也沒伸手去掃開。他的身影在火光中顯得尤為嬌小,好似随時都會被吞沒,變成一捧看不出模樣的灰燼。

只是這麽看着,他們的心就提了起來,哪怕知道前面可能有陷阱,也踏過被燒成焦土、還散發着餘溫的地面,快速地向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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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主人單獨面對那個變态!

可正當跑得最快地小短刀只差一步就能碰到審神者的身體時,焦土中卻猛地伸出一只手來,死死的拽住他的腳踝,緊接着向後一拖!

他立馬跌倒在地,下意識用手中的殘刀連刺數下,可除了紮透幾個窟窿出來,對方的力量竟絲毫不減,還試圖将他也拉入地底。

“退!左手給我!”一期一振當機立斷的喊道。

五虎退想都沒想,直接朝他所在的方向伸出手,立馬被一只溫暖的手緊緊握住。可腳下的力量絲毫不弱,只在片刻間,就将他的下半身幾乎都拽入土中。

比起表面的溫暖觸感,下面冷得猶如冰窖,何況他根本看不到敵人,更加劇了心底的恐懼感,他下意識的掙紮着、忍不住冒出哭腔來:“一期哥,我、我好害怕,腿上已經沒有知覺了……”

“沒事的,相信我!”本來還顧及着怕傷到弟弟,他現在也不敢猶豫,立馬将水中的長刀貫入地面,直至只剩刀柄,而後用力一攪!

他們所在的地面倏地抖動起來,就算沒聽到慘叫,也完全可以想象到敵人的慘狀。在這數秒的空隙間,他扯着小短刀的手用力向上一拉,就如同拔蘿蔔般直接将人給拽出了地面。

劫後重生的五虎退來不及激動,轉頭就看見同伴們已經都遭到了來自地下的攻擊,就連兄長身後都冒出了數條手臂,正張牙舞爪的試圖攻擊!

他趕忙揮舞着手中的武器沖了過去,連斬數次,可就算是被斬斷也能很快的重生,因為它們本就是由焦土和穢氣組成的東西,除了靈力外,根本無法徹底消除。

也就是說,哪怕戰鬥到筋疲力盡,他們做的都是些無用功而已。可付喪神誕生于刀劍,本性比人類更熱愛殺戮和戰争,所以比起坐以待斃,他們更願意拼盡全力去戰鬥,哪怕是面臨碎刀的結局。

——為了主人而戰,本就是他們的最高使命和榮譽!

比起付喪神們那邊的戰場,黑發青年和審神者這邊則過于安靜了。他們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兩雙色澤相同的眸子互相凝視,不過比起青年的專注,櫻井真弓的眼裏還多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像是在看着對方,又像是透過他看到了遙遠的過去,最終卻都雜糅成了苦澀的回憶,即憤怒又無力。

那些華美的亭臺樓閣,是屬于他族裏的建築,曾經受萬人膜拜,為信仰者施予福氣和健康,但在那一日,終化為一捧焦土,再不存于世間。

母親說她是族裏的罪人,曾經的笑顏變得空洞慘白,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可為了他,還是茍活于世間,直到被那個男人蠶食殆盡……

——“小祗,是我的一念之差造成了如今的慘劇,可這并不應該由你來繼續承擔下去。逃跑,離這裏越遠越好,也不要想着報仇,媽媽只想讓你健康快樂的活下去……”

用盡最後的神力,卻僅僅留下這一段話而已,他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就被名義上的哥哥給關入了地牢。

至此,生活的軌跡徹底轉入灰暗,在無數次的午夜夢回中,除了疼痛,他感受不到其它的事物。有很多時候他其實都在懷疑,過去的記憶不過是大腦為了安慰自己、所捏造出來的虛假溫暖而已。

可沒有繼承神位,僅僅作為半神的他,除了比常人多了自愈和治愈他人的能力外,根本毫無優勢可言。曾有一度,他甚至作為自己名義上親人們的移動療傷藥,被無數次的放空血液,扔在角落裏自生自滅。

對于他們來說,不是神的他存在的意義根本可有可無。唯獨那個“哥哥”,對他的興趣遠超常人,每當他奄奄一息時,像是對待遍體鱗傷的野狗一樣,高高在上的施舍着,并且樂此不疲。

可時間長了,發現他骨子裏的求生欲越發稀少,還會不吃不喝的發呆後,對方似乎産生了新的樂趣。那人開始假裝好心的放他走,或者在他拒絕後,直接扔他去別的星球生活,直到他重新産生了新的希望後,才翩翩而來,将剛剛建立好的一切通通摧毀。

比起“父親”,“哥哥”的行為要更令他難以忍耐,但除了逆來順受之外,他還能做些什麽呢,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不曾擁有過啊!

直到他被扔進了一個叫地球的行星,遇到了那個叫坂田銀時的男人……

——“那個啊,我覺得與其自怨自艾,倒不如好好學着變強。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有時間等着被別人救,倒不如學會自救,還能更快一點。話說你這小子,要不要跟着阿銀啊,不包吃不包住還得給幹活,不過可以教你劍道哦。啊啊,別這麽嫌棄的眼神啊,要知道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給我心懷感激的學吧臭小子!”

明明初見時是個比自己還像喪家之犬的男人,可日子竟也能過得有滋有味,還開了個叫萬事屋的店鋪,生意不算紅火,但也算過得去。

短短幾個月,坂田先生以超高速的效率改變着他的生活方式,并且還沒事的時候就毫不溫柔的猛拍他的頭,挖着鼻孔教育着:“想笑就給我笑出來啊,或者放聲大哭也行,總之想做什麽就做,男人既然活着就要坦蕩蕩的,總擺出一張苦大仇深的臉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阿銀我天天虐待未成年啊!”

在眼鏡(志村新八)的“你本來就是在奴役未成年啊銀桑,太可恥了,簡直是敗類”讨伐聲中,他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在你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想想,連阿銀我這樣的廢柴大叔都還努力活着呢……啊啊,別跟我比慘啊,真的能比哭你!”

——“總之,你那個什麽狗屁哥哥如果再欺負你,不用多想,直接揍回去就行!最好揍得不成人形!最後出了問題,我幫你兜着!”

他像是終于從漫長的回憶中走出,眸中再沒有初來時的苦痛,而是充滿了堅定與決絕。視線重新凝聚,落在面前之人的身上,他緩緩道:“如果你覺得我會像以前一樣逃避,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哦?小祗都學會跟哥哥頂嘴了呢,真是讓人傷心啊。”黑發青年的表情依舊淡然,不但沒流露出所謂傷心的情感,反而笑眯眯地繼續道:“還以為穿上女裝的你會更加乖巧可愛呢,結果反而更不讨人喜歡了啊。看來那些家夥,也沒什麽再留下來的必要了呢。”

他擡手打了個響指。

本就陷入苦戰的付喪神們,只覺得身體被一股大力掀翻,等從天旋地轉的世界中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被按在土中動彈不得。別說是掙紮,就連喘氣都快做不到了,死死鎖住脖子的力量讓他們快速陷入了缺氧狀态中。

——要、要這樣死掉了嗎?後悔嗎,好像并沒有,只是感覺與主人相處的時間太短,實在是有些遺憾啊。

他們努力擡起頭來,就算被焦土磨得眼球發痛,也努力将審神者的身影映入其中。

——其實女裝什麽的,并沒有平日裏主人那身白色的羽織好看啊,如果有可能的話,真想再看他穿一次。

像是感受到了他們的視線,幼年的審神者終于回過頭,血色的眸子看不清神色,只是垂在兩側的手卻緊緊握成拳,出賣了他的情緒。

“啪嗒——”

一件東西被黑發青年随手抛了出來,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就見一振木質的長刀正安靜的躺在地上,朝上的一面,正好露出龍飛鳳舞的“洞爺湖”三個字來。

好似被刺到了一樣,櫻井真弓的瞳孔驟然緊縮。

“既然你說了不會讓我逃跑,那好,把它撿起來,然後刺入我的身體吧,不過那樣就要眼睜睜的看着你的那群小可愛們跟着一起陪葬哦。或者,心甘情願的跟着我走,就放他們一條生路也未嘗不可呀。”

黑發青年就像是在說着甜蜜的情話一樣,黏糊糊的湊了過去,灼熱的吐息吹拂在他的耳邊,卻比毒蛇得信子更令人感到惡寒。

“不用管我們!主人!請直接殺了他吧!”付喪神們掙紮着發出聲音,仇視着那個男人的同時,也在乞求着自身的滅亡。

——如果因此令那孩子重新陷入悲慘的境地中,他們就真的是罪無可恕了,茍延殘喘又有什麽意義呢?不能保護主人的刀劍付喪神,真的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

幼年的審神者仿若未聞,目光沒有繼續流連于木刀之上,而是擡起頭,直視着青年的眼睛。

他一字一頓道:“好,我跟你走。”

“不要!不可以跟他走啊!”

“主人!”

他們喊得嗓子裏湧出血腥味來,卻依舊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青年露出奸計得逞的狡黠微笑,然後俯身拾起了地上的木刀。

“既然特意幫你拿回來了,總得派上點用場吧。”

他眯起眼來,用長刀從櫻井真弓的肩膀處緩緩向下滑動,鋒利的刀刃輕巧地割破了對方的上衣,還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鮮紅的血色從傷口沁出,很快又順着快速愈合的皮膚向下滑落。他對此仿佛非常滿意,歪着頭說道:“小祗的自愈能力還是跟以前一樣頑強呀,甚至連體能都以驚人的速度前進着,這可讓哥哥我既開心又難過呢。萬一好不容易将你帶回去,你卻自行逃跑了,那可怎麽辦呀,總得拿出點誠意來吧?”

幼年的審神者沒有猶豫,左手成拳直接打在自己的右臂上,在“嘎嘣”一聲脆響中,面無表情的說道:“骨折了,一天之內好不了。”

“只是一天可完全不夠哦。”并未對他的行為感到驚訝,黑發的青年做出了一副認真思考的表情,苦惱的說:“以後我都不想離開小祗了呢,所以那些無用的事物,就由我來替你斬斷吧。”

在說話間,木質的長刀狠狠穿透了審神者的胸口,在刀刃的尖端,正“滴答滴答”地彙聚成一條血色的小河來。

“被這種東西所牽絆住的小祗很讓我讨厭哦,什麽武士道精神啊,刀啊劍的,本就不該存在于我們的世界中吧。”

對方輕快的聲音好似催眠曲一般,直令失血過多的他産生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比起尖銳到讓人顫抖的疼痛感,更多的則是來自于內心的空洞,就像是什麽東西正随着心髒的碎裂而一同消失了一樣。

——不應該存在嗎,可是他完全不想放棄啊……

脫力的身體向前倒去,迎着刀鋒、讓它刺入更深處,最終止步于黑發青年的懷中。他憐惜的摸了摸孩子順滑的黑發,将他摟得更緊,喃喃自語着:“之前的我真是個笨蛋呀,居然會舍得一次次的放你離開,不過沒關系了,你現在又重新屬于我了,并且,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了。”

“小祗,當你再醒過來的時候,一定會變回那個可愛的弟弟,對吧?”

微微揚起的語調,帶着點病态的餍足,連原本蒼白的臉上都流露出了一抹微紅,仿佛沾染了對方的血色一般。

懷中孩子的身體終于軟了下來,他伸出手來,就像對待易碎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還将自己的臉緊緊貼了過去。

而那張閉着眼的小臉,此刻變得像是冰一樣寒冷,除了偶爾洩露出的一點呼吸外,根本就如同死人一樣了。

“你這個喪心病狂的變态!我要殺了你!我絕對會殺了你的!”顧不上內髒被擠壓的痛苦,壓切長谷部奮力扭動着身軀,幾乎将身下的焦土給徹底翻起。但就算是這樣,被鉗制的身體依舊沒有得到自由,他只能雙目血紅的重複着“殺了、絕對要殺了”一類的臺詞。

比起他,小短刀的情緒更是陷入了崩潰之中,雙手摳入地面,一邊向前爬一邊哭着喊道:“嗚、嗚……把主人還給我們吧!別帶走他!”

但無論是怒吼還是祈求聲,或者是空洞的視線,都無法令徹底陷入狂喜的黑發青年有所觸動。他抱着懷中的孩子轉過身,一腳邁入燃燒中的華美樓閣中,在轟然崩塌的聲音裏徹底失去了蹤影。

“主人——!”

困獸般的悲泣聲響徹宅邸,甚至能穿透熊熊燃燒的烈火,但仍無法帶回審神者的一根頭發。他們徹底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就這麽毫無抵抗能力的、蝼蟻一般的被人踩在腳下,甚至連對方的衣服角都沒有碰到,就徹底敗北了。

原本禁锢在身上的無數雙黑手消失了,連帶着亭臺樓閣以及沖天而起的烈焰全部失去了蹤影,就仿佛剛剛不過是一場噩夢而已。但地上那灘血跡卻在時時刻刻的提醒着,剛剛審神者就站在那裏,并且被一刀捅破了心髒。

——他們可真是一群……最無能的廢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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