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組織(一)
“滴答——”
“滴答——”
“滴答——”
鮮紅的血液一次次的通過細長的管道, 從容器口緩緩滴落。比起普通人血液的流速,目前的采集狀況明顯是過慢了,不過沒人敢着急,生怕弄壞了好不容易到手的素材。
已經過了一整天的時間,不足小臂粗的容器僅裝入了1/5的血液,每一滴都顯得彌足珍貴,所以科研人員就在最開始的時候拿走了幾滴去研究。
至于躺在治療箱中的那位, 他們也只敢隔着玻璃遠遠觀察而已。
“跟那位大人果然很像呢,是親弟弟嗎?”有人忍不住跟旁邊的人嘀咕起來。
從那孩子飽滿光潔的額頭,順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 最終抵達毫無血色的嘴唇。就算沒睜開眼,也能捕捉到一點點那位大人的影子,而且聽說眸色更是完全相同的血紅。
“果然是瘋子啊,連親人都不放過, 就算我們不是良民了,也沒辦法做出跟他一樣的事情……”
兩個人同時嘆了口氣, 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生怕被人聽到剛剛的談話。在這裏幹活,每天都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說不準哪下得罪了誰就被直接一槍嘣了。
可就算是這樣, 也沒人想離開。一來是為了優渥的待遇,二來則是那份激動人心的大計劃。
——他們的老大,要推翻時之政府,自己組建新的秩序。
聽起來挺天方夜譚的不是?時之政府牢牢掌控着時空科技與制造刀劍付喪神的方法, 打着維護歷史正确性的幌子,做起一家獨大的生意可是絲毫不手軟的。總之就是賺了個盆滿缽滿,沒給別家留下發財的機會,所以才得罪了暗地裏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
自古黑白兩道都是共存的,想用“正義”的鐵腕徹底打壓他們,繼而過起幕府時的集權統治生活,有這種想法只能說是天真到可怕吧?
不會坐以待斃的地下勢力集結在一起,以代號目隐的男人為首,組建了更為龐大的新勢力。
而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破解付喪神的制造方法,再加以改進,得到更為服從、殺傷力驚人的新品種,才算有了勝利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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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是以科技的手段,他們能改造的方式有限,最終只是制作出了一堆半成品,卡在最關鍵的位置上動彈不得。就在那時,那個男人出現了,帶來了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種種法陣、術式、以及最令人懼怕的……鬼道。
從此實驗開始突飛猛進的勢頭前進着,同時,也越發慘無人道。被喚醒的刀劍付喪神們如同純潔的祭品,對人毫無防備、充滿天然的親近感與信任感,最終卻被信賴的人類親手推入了地獄的深淵。
他們的身體扭曲變形,時時刻刻都要忍受異變的痛苦,甚至眼睜睜的看着骨肉脫離,或者面對怪物毫無理智的同伴們,互相毫無休止的厮殺。
每一天都能聽到牢籠裏傳來的嚎叫、求救、怒氣沖沖的咒罵,就算心裏承受能力再好的研究人員也會失去靠近的勇氣。
可那個男人卻輕描淡寫的說,這一切都是“物競天擇”,是進化為更強大的物種時所必須經歷的過程,就像在人類的進化史上,就不知有多少弱者倒在路上,而強者都是踏着他們的屍體繼續向前的。
他的聲音仿佛帶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每個人都對此深信不疑,到最後就将付喪神們當成單純的試驗品,泯滅了心底的最後一絲善良。
但誰都沒想到,他會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
“聽說那位大人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動用組織的力量找到這孩子呢。反正他達到了目的,又提供了素材,組織也只不過損失了一些失敗品就換來了寶貴的資源,這也算是互利互惠的局面吧?”
“如果他的目的真是那麽簡單就好了,我總覺得……”聊天的男人将聲音壓到最低,神秘兮兮地說:“他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真希望老大能對他提高警戒心啊,而不是總由着他胡來……”
“滴——”
封閉的大門被指紋刷開,還沒等黑發青年的輪椅進門,裏面原本竊竊私語的兩人就立刻繃直了身體,生怕被讨論的對象察覺出異常來。
可黑發的青年并未看向他們,而是直奔着治療箱而去,趴在玻璃上近距離的觀察着昏睡的孩子。他的目光中帶着赤裸的貪婪和癡迷,就像盯着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一樣,恨不得用雙手上去撫摸。
“睡覺的小祗也好可愛,不過還是醒過來比較好呀。你為什麽不睜開眼睛呢,明明以你的恢複能力,現在早就沒有大礙了吧?”他喃喃自語着,放在玻璃上的雙手微微屈起、仿佛在極力控制着情緒上的波動。可最終還是無法忍耐,他直接将治療箱打開,伸手抱住對方的身體,随手扯開了那條細細的采血裝置。
“鬼離大人!不可以這麽做啊!”
屋子裏的人們紛紛驚叫出聲,更有行動快的,幹脆就直接撲上去抓住了輪椅,以防他就這麽直接滑出門外。
——這可是目隐大人親手制作的輪椅啊,其動能比起車輛來說、也是不遑多讓的,跑起來就算是極化過後的短刀也未必追得上。
看着腳邊緊張兮兮的男人,黑發青年一挑眉,笑容可掬的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我、我只是……不,您不能不帶走這個孩子,他可是重要的……”素材兩個字還未出口,他就感覺脖子被什麽東西給死死地鉗制住了,緊接着整個人都被從地面拎到半空中,他再努力掙紮,也只會加劇氧氣的減少而已。只是幾秒鐘的時間,他就感到視線模糊不清,只能驚恐的“啊啊”胡亂叫出聲。
原本準備上前勸阻的男人們,在看到這一幕後,都默默退後了幾步,生怕下一個犧牲品會是自己。從他們的角度上可以看到,黑發青年正支着下巴,一手撫摸過懷中孩子的發頂,饒有興趣的欣賞着面前男人的醜态。
就算見過再多付喪神們的慘狀,可長久以來,也從未将他們當成過同伴,當然沒有什麽代入感。可當剛剛還坐在一起說話的人,眼看着要變成一具死屍時,心裏的懼怕感便呈幾何倍數上升了。
——得罪這位大人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小祗是我一個人的哦,只是借給你們采血,就做出一副要把他占為己有的樣子,還真是讨厭呢。”青年的聲音依舊柔和悅耳,仿若情人間的低喃,可說出的話卻滿是鋒利的尖刺,連那雙血色的眸子都閃出可怕的光來。
“所以,就這麽給我痛苦的死掉吧,記得去地獄裏忏悔哦。”
說完這話,被提起的男人便聽到脖子間傳來一聲“吱嘎”脆響,眼睛一瞬間睜得極大,其中倒映着的畫面永恒地定格其中。
他的身體被随意的扔到地上,不光是脖子,連四肢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仿佛一個被人肆意玩壞的玩偶。但很快的,他的身體被黑色的霧氣團團圍住,就像是咀嚼着什麽美味的東西一樣,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咔嚓”聲。
而黑發的青年對此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專注于整理懷中人的衣衫,而後操控着輪椅悠悠然地向外駛去。這回再沒人敢擋住他了,甚至只是聽到轱辘轉動的聲音,都能讓男人們都得如同篩子一樣。
——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取了一條人命,這位大人果然如同傳聞中的一樣可怕,根本就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吧……
等大門重新閉合,他們才敢喘出一口大氣來,癱坐在地上,動都不動一下。
“得、得上報給目隐大人才可以,他這樣實在是……”想想還是覺得不平,其中一個男人爬到桌前,撥通了上級的視訊電話。
拜科研人員的身份所賜,在這個組織裏,他們的價值很高,所以可以随時與高層進行聯系,彙報工作中的各項新進展。可所有人都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那位大人任性的舉動而去撥通最高層的視訊。
沒有等上半分鐘,屏幕的另一端就亮了起來,不過裏面的男人坐在陰暗處,僅能看到他不停敲擊桌面的纖長手指而已。
他似乎很不耐煩。
“目隐大人,剛剛鬼離大人他……他帶走了那個關鍵性的鑰匙!”莫名就失去了告狀的勇氣,男人只能畏畏縮縮的、挑出重點來講,生怕将對方惹得更加沒有耐心。
可沒想到,原本雜亂無序的敲擊聲驟然一停,變成有節奏的點着桌面。他似乎哼笑了一聲,饒有興趣地詢問着:“他只做了這一件事嗎?我想我親愛的科研人員,肯定也少了一部分吧。”
——怎麽感覺這位大人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男人拿不準對方的心思,只能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說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鬼離大人好像很不喜歡我們繼續拿那個孩子做研究,可這樣下去,實驗就沒辦法接着進行了……”
“應該采了一部分血樣了吧。”直起身、雙手交叉墊住下巴,目隐的半邊臉從陰暗裏顯出硬挺的輪廓,唇邊勾起涼薄的弧度來,“在那些用完之前,我會負責将鑰匙帶回去,你們繼續專心研究吧。”
說完話,他就單方面切斷視訊,急不可耐的站起身向着鬼離的房間出發了。那條路他走過太多次,簡直到了閉眼都能直達的程度,連怎麽能完美避過走廊裏的監控,他都一清二楚。
不過讓他失算的是,在敲響對方房門的前一刻,身後竟傳來了別人的聲音。
“目隐大人,下午好。”
毫無起伏的語調堪比機器,雖然是在問好,卻有一種他只是在例行公事的敷衍感。
不用回過頭,目隐都知道這人的身份,畢竟在這裏能自由行走的付喪神,也就那麽一振了——極化成品大和守安定。
“是阿離叫你來的?”他幹脆不敲門了,一邊擰開門把手,一邊語氣閑閑地詢問着。
藍發打刀微微垂着頭,跟在他身後,繼續用毫無波瀾地語調回道:“是,大人讓我拿一套新的衣服過來。”
他手中托着的是一套簡單的居家服,從尺碼上可以輕易判斷出,是要給那個孩子穿的。
——啧,明明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才想起來補救嗎?他可不相信那孩子會……心無芥蒂?
“小袛,多吃點這個哦,哥哥特意按照你的口味吩咐廚房做的。”完全不在意房間裏多出的兩個人,黑發青年捏起綿軟的和果子,繼續投喂着身邊的孩子。
而幼年的審神者正揚起頭,費力地咬住和果子的外皮、努力往鼓起的兩頰裏塞,本來就可愛的臉,此就像是努力存糧的倉鼠一樣,讓人恨不得抱在懷裏好好揉捏一番。
“唔、唔……太多了,哥哥,慢點……唔——”掙紮着擠出來的聲音,立刻又被和果子給堵了回去,他只能抓緊時間努力嚼嚼嚼。
——這個兄友弟恭的走向,是不是不太對?先別說阿離這個喜怒無常的性子了,作為被反複玩弄于股掌之間、還被抽了血當成素材的弟弟,是不是有點過于……嗯,難道是失憶了?
那種狗血的理由,以為他真的會信嗎。
目隐的眸光倏地一利,就像是一道X射線一樣紮在幼年審神者的身上,試圖找出什麽端倪來。可除了将對方吓得躲在鬼離身後瑟瑟發抖外,并沒有起到什麽太大的作用。
“你來這邊,難道就是為了吓唬他的嗎。”用紙巾擦了擦手,黑發青年摸着身後孩子的發頂,小聲安撫道:“小祗不用怕哦,哥哥會保護你呢。啊,不過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的人和物,都是糟糕透頂的存在呢,可千萬不要接觸哦。”
聞言,孩子立馬猛點頭,露出一個軟軟的笑容,小聲說道:“我、我知道啦,只跟哥哥在一起。”
“乖孩子,這才是我最喜歡的小祗。”他愉快的低語着,順手又喂了個和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