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野良(十一)
夜間的山林很靜, 哪怕山腳下就是城市,也總有種遠離凡塵喧嚣的感覺。
這座山并不高,他們沒走太久就登了頂,在一個看起來很古舊的神社前停住腳步。在這裏正好能俯瞰整個春日祭的會場,燈海連綿不斷、比夜間的星空還要璀璨,間或傳來些許人聲,更添上一抹鮮活之氣。
這就是現世, 與他們之前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要更寬廣和奇特,有着很多聞所未見的事物。
在以前, 說不好奇都是騙人的,就總想着有一天可以親眼去看,用雙腳踏入凡世。所以當夢想變為現實,就總有種浸入美夢的錯覺, 而且還是與那個人一起……
他們圍着幼年的神明坐好,互相之間沒有交談, 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心。
其實時間地點都無所謂,最重要的就是與他,他們所有人的主人呆在一處,心底就仿佛被某些溫暖的物質舒舒服服的填滿了。
——屬于他們的主人, 終于又回來了。
不過這樣寧靜的時刻很快會被打破了,身後的空氣突然一陣波動,緊接着就冒出了熟悉的身影。
“可算是找到你們啦,跑得真夠遠的。”紫發少年随手解開臉上的繃帶, 大咧咧的往地上一蹲,明顯是累得不行。可當習習涼風從腿間涼飕飕地穿過時,他才後反勁的用力一合,尴尬的嘟囔着:“這件和服到底哪裏好啊,為啥會讓女生們迷成那樣……”
——他現在真懷疑那個叫高杉的是靠出賣色相拉攏粉絲,不然正常誰會穿成這樣啊?
“可能是你撐不起來那種氣場吧,藤田不是說,高杉君是個像暗夜帝王一樣的男人嘛。”伴音笑嘻嘻的怼他,還不忘比量了一下對方的身高,然後“啧啧啧”地搖着頭。
被戳了痛腳的夜鬥立刻炸毛,但還得單手攏着衣衫,所以看起來反而更沒有氣勢,完全就像是位羞答答的少女。
被帶上山的新任情侶忍不住發出笑聲,但被對方狠蹩了一眼後,藤田立刻補救道:“其、其實高杉君也不算高的,才170cm而已……”
——以二次元成年男性的設定來說,确實不算高……
“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神明大人……”由衣眉眼彎彎,望向櫻井真弓在黑夜中也白得發亮的羽織,有些好奇地問道:“之前只是看着有點眼熟,覺得很像是那件白夜叉攘夷時期的羽織,但又不敢确定……不過那振木刀,說真的,應該沒人會認錯吧?”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向了他腰間那振幾乎不離身的木刀,隐約覺得窺得了某種玄機。
“确實啊,洞爺湖可是象征性的啊,不過普通的cosplay木刀也可以做到剛剛那樣嗎,還是因為加注了神力的緣故?”
提到了二次元的事情,藤田明顯活躍得多,恨不得将木刀拿過來好好研究一下。但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感覺面門撲過一陣強風,緊接着領子就被用力向下一拽。
他被迫保持着彎下腰的姿勢與對方視線平齊。從這個角度,他能輕而易舉看到那雙血色眸子裏湧動的光彩。
“你知道坂田先生?是附近嗎,還是離得很遠?算了,直接出發吧。”
對方說的太過自然,以至于他半天才反應過來,随後就徹底當機了。
——出發?去哪裏,找坂田銀時嗎,那可是動漫裏的人物啊!難道要跨越次元壁嗎?!
他簡直想搖晃着面前人的肩膀吶喊——神明這麽随意的嗎,還可以去二次元?這也太讓人羨慕了吧!能不能帶上他和由衣啊!
不過他沒膽子說出口,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道:“那個地方我也不知道怎麽去啊……”
櫻井真弓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面上的神情變得更加急迫,恨不得直接抓着他上路尋找。
為了拯救剛剛走馬上任的男友,由衣果斷翻了翻手包,從裏面拿出一小張海報來,指着上面的人物說道:“您說的坂田先生是指這位嗎,坂田銀時。”
這四個字就像平地炸雷,本以為是又一次巧合的付喪神們再也坐不住,直接将她圍了起來。他們看見那個站在海報上的男人,忍不住瞪大了眼——
卷發,死魚眼,笑容猥瑣。除了衣服和木刀跟自家主人形容的一樣,剩下的根本沒有共通點吧?!
雖然知道那孩子的迷弟濾鏡很厚,但也不能厚成這樣啊,完全不是一個人!
與一堆被碾壓三觀的付喪神們不同,幼年神明猛點頭,眨着一雙閃閃發亮的眼,激動地說:“就是他,我就說世界上怎麽可能有人不認識坂田先生!”
比起他這種狂熱粉,由衣感覺自己還算理智派,就指了指海報上的地址說道:“去這裏看就可以了,明天上午十點首映呢。對了,我這正好多了一張票,就送給您吧。”
她又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票來,交到他的手上,明顯将對方當成漫迷發燒友之流的同好。
——沒想到神明也會追番,感覺親近感更足了呢!
“看來坂田先生比以前還要出名啊……不過沒關系,我可以等待的,正好還可以買些禮物過去……”他小聲自言自語着,後面說的根本讓人聽不清。
不過那只是對于普通人而言,以付喪神們的耳力,就算他站在五米開外說話、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他們突然意識到,這兩位的腦回路好像根本就不在一條線上,卻又奇異的對接了……
——天然派平常都是這麽溝通的嗎,絕對會出現烏龍事件的啊!
雖然他們不了解番劇和cosplay之流的,也不明白電影首映式是什麽,但還是能感覺到,這趟行程恐怕又會是白跑一趟。
但越晚見到或者幹脆永遠都見不到那位,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好事。
想通了這點後,他們反而放下心來,表示明天可以陪着自家主人一起去。只有長谷部還一陣雲裏霧裏,忍不住詢問道:“坂田銀時……到底是誰?是新實裝的付喪神嗎?”
這句話仿佛按下了某個開關,幼年神明和會麻由衣同時擡起頭,眼神閃閃的說:“坂田先生/阿銀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男人!”
兩個人一拍即合,立馬開啓了無休止的迷弟迷妹宣講會,直把褐發打刀聽得暈頭轉向,到最後幹脆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道:“這世界上居然會有如此完美的男人,讓主這般信賴,我一定要好好向他學習!”
——不,長谷部你快睜開眼看看海報上的那個男人啊,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個樣子!千萬不要被蒙蔽了!
夜鬥在旁邊聽得好奇,還湊過去跟藤田竊竊私語。
“怪不得你們能玩到一起去,你的女朋友也是超級狂熱動漫迷啊。不過她這麽喜歡另一個男人,你都不會吃醋的嗎?”
“由衣确實很喜歡銀時,不過我們都知道啊,二次元的人物只是一種信仰而已。如果他能從海報上走下來,那我才需要擔心吧。”藤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指着他身上的绛紫色和服科普道:“這個也是《銀魂》裏的熱門人物啊,比起主角,其實我還是更喜歡這種具有反派氣息的角色……”
——不,我之前還以為這是某個□□裏的角色,這高開衩讓我完全感受不到反派的氣息。
夜鬥感到一陣牙酸,只能在肚子裏诽謗,外加把和服卷得更緊一些。
他已經對這些人的審美完全絕望了,拒絕再聽任何關于《銀魂》這部動漫的科普。
但不知為何,他從司康的神情中,竟然找不到一絲違和感,就仿佛對方真的認識那個坂田銀時一樣……
不過就算是神明,也沒辦法打破次元壁吧?那種事情他可從未聽說過。
“嘭——”
就在他們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時,期待已久的焰火表演終于騰空而起。比起在游戲中所見過的那一幕,現在這一刻才更真實,甚至還能聞到隐隐的煙火氣,仿佛是在宣告着——他們所處的空間是真實的,近日來的遭遇也不是在玩游戲或者做夢,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箱子裏的刀劍們終于忍耐不住,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幼年神明的身邊,努力靠肢體表達出自己的心願。
——要變成人形,要站在主人身邊,要一起走下去。
——對,沒錯,他們再也不想蹦了。
出于私心,燭臺切拿起了一振短刀遞了過去,請求道:“主人,請呼喚他們吧,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幼年的神明将短刀抓在手中,感受着那份活躍度,不由歪歪頭,有些迷茫地問道:“什麽呼喚?”
“就像之前叫出小光他們一樣,來叫我們的名字啊!”太鼓鐘貞宗急得恨不得跳起來,可難得躺在自家主人的手心裏,他又舍不得離開,只能來回打滾、蹭着撒嬌,努力表達着自己的喜愛之情。
——等會兒,燭臺切的私心太明顯了吧,他們也想被主人握在手裏啊!這種機會簡直千載難逢好嗎!
褐發打刀僵硬的保持着跪姿,極力克制拔出本體的沖動。他現在突然開始後悔太早變回人形了,這麽大的個子,他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像短刀們那樣撒嬌……不,以他的本體來說,也不太可能完成那樣的動作……
——怎麽辦,他不僅争不過一肚子壞水的四花太刀,還要被具有天生優勢的短刀們碾壓嗎!這個世界,對他壓切長谷部真是殘忍過頭了!
沒人注意他又制造出來的陰暗角落,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幼年神明的身上——反正競争對手們早晚都會出來,倒不如在有準備的時候迎戰,這才是生存之道。
這座本丸比戰場還要殘酷。活下去,才能成為贏家!
“就是叫名字就可以了,你不會以為我們都是自己冒出來的吧?”頂着強烈的生存壓力,銀發的付喪神果斷拉攏戰友,對面前人介紹道:“像你手裏這振,叫太鼓鐘貞宗哦,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這麽算下來,他們伊達組也就差個大俱利伽羅就團圓了吧?嗯嗯,團結一下還是很利于提高生存值的。
“太鼓鐘……”他條件反射的跟着重複了一遍。
一陣白煙從他手中的短刀湧出,緊接着手中的重量消失了,面前出現了一個有着寶藍色頭發的少年。
“主人,你終于呼喚我的名字啦,怎麽樣,是不是很華麗呢。”憑借優秀的機動性,太鼓鐘貞宗瞬間将他抱入懷中,滿臉興奮,已經完全忘記自己該說的出場臺詞了。
——小貞,那麽做太危險了!
鶴丸國永和燭臺切同時出手,一左一右将他架到了旁邊,還低聲告誡着,“千萬不要當着大家、尤其是一期一振的面這樣做啊,會被永久性剝奪靠近主人的機會的!”
本來興奮不已的短刀,在聽到這話時立馬打了個寒噤,同時又想起了之前被裝箱的慘案。
——确、确實,那振四花太刀超級可怕啊!還好他有同伴在,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他暗自慶幸的時候,剩下的刀劍本體們虎視眈眈的尋找着同盟,并且深切的意識到,有個過去的同伴先在本丸裏潛伏是件多麽重要的事情。
和泉守現在都想抱着身旁的堀川國廣,然後用力拍拍他的肩表達感激之情。
——還好之前國廣起到了強力推手的作用,不然他可能連站穩腳跟的機會都沒有。當初的自己是多麽有不解人意啊,真是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