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寶鏡觀塵

南小樓立刻收住了眼淚,在情敵面前流淚,那可比在情敵面前受傷丢醜得多。

可終究紅葉還是看見了她狼狽不堪的模樣。

“紅葉仙上,我看你還是離開廚房比較好。畢竟這裏可能會有蟑螂老鼠,煙熏霧缭,熏得人眼睛辣疼。”她站起身來,直愣愣瞪着紅葉。

還看什麽看?那抹滿含譏諷的笑又是什麽意思?她越發惱怒,看着紅葉臉上的表情心中更是不悅。

“你叫……南樓?”紅葉沒由來的一句,讓她趕緊莫名其妙。

于是她點點頭卻又搖搖頭:“我不叫南樓,我叫南小樓。山神大人平素發懶,省了中間那個字而已。”

此番她才想起,原來從頭到晚,他都在叫她,南樓。

思及此,不由苦澀一笑,胸中微微發苦。

莫名的,她瞥見紅葉臉上出現一抹怪異的笑容,說不上嘲諷,更談不上厭惡,似乎是有些慶幸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紅葉微微颔首,眉目間多了一絲憐惜,“話不多言,我許你成仙之資,但也希望你能夠遠離百裏大哥。他不是你可以逍想的存在,永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頓了頓,唇角輕蔑一扯,又道:“這副容貌許了你,已是莫大的榮幸,你若知感恩,便該離他遠些。你要知道,神仙與你這樣的怪物,是無法共存的。”

這叫什麽話?說她是怪物?就因為她是一副白骨,所以就成了神仙嘴裏的怪物。

南小樓是欲言又止,想要開口回怼紅葉,卻又自知不能給傾百裏惹麻煩。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快樂,再不是當年那天真無邪的笨骨頭。

眼前高高在上的女神仙紅葉就像一個及時過來給她敲警鐘的人,提醒她萬萬不該癡心妄想。

能夠走到這一步,已是十分幸運……她捏了捏拳頭,目送紅葉出門,然後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飄散如煙。

卻原來,連真身都不是,只是個幻影罷了。

“小樓……”彌太郎拉了拉她的衣角,“你是這六界裏最獨一無二的南小樓,所以……你別……”

“我知道。”她打斷它的話,垂眉投給它一記勉強的笑容,“我沒覺得生氣,我只是……忽然覺得我沒有以前那樣快樂。”

她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又為什麽停留在這裏,成為現在的模樣?

神思恍惚的她只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很多事情,越是用力去想,那些事情就越是遙遠。

回憶裏似有高樓大廈,又似有車水馬龍,更有人在耳邊叽叽喳喳。她閉上眼,定了定神,不要想,不能想,越想越覺得頭疼而已。

她又重新蹲下,模樣極為不雅,可現下她什麽都不想做。

“早便告訴你,少要癡心妄想,傾百裏已然婚配,你還打算做暖床的小妾不成?”小黃沉重的聲音就在她耳畔,她委屈地看着它,腦海混沌。

“小黃,我是不是變了?”她說這話時,連帶着自己也吓了一跳。

自己變了,的确變了,變得連自己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世間萬物皆有情,你有了七情六欲,自然不如從前快樂。”小黃蓋棺定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腿。

七情六欲,多麽沉重的詞彙,會使人嫉妒會使人歡喜,難過時掉淚,喜悅時也會掉淚。

從她學會流眼淚之後,眼淚就忽然變得好生廉價。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紅葉和傾百裏仍舊相談甚歡,晚間更是留宿了下來,又一副未來女主人的姿态給這院子裏的三個奴仆派送新年禮物。

她身邊的小仙子捧着一只精致的盒子放在了南小樓手中,裏頭是一面銀晃晃的鏡子。

“女兒家生來愛美,此鏡名為觀塵,雖非什麽稀世珍寶,卻也十分難得。只要靈力足夠,便能窺見自己想要窺見的地方。”紅葉一派高傲模樣,斜睨了南小樓一眼,“小樓妹妹雖靈力淺薄,用來映面妝點,卻也十分合适。”

不就是讓她好好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什麽德性麽?南小樓不傻,自然能夠領會到紅葉的用意。

于是她在晚宴的菜肴上下足了功夫。

以至于紅葉根本下不去筷子,“百裏大哥,真是苦了你,來着貧乏之地,竟然成日受着這般苦難。”

桌上赫然擺着苦膽爆掉的魚,泥未清理幹淨的涼拌野菜,還有摻了彌太郎洗澡水的酒。

傾百裏坐在主位,一雙好看的眼淡淡掃過桌面,又擡眼疑惑地看了南小樓一眼,忽而一笑。

“山中日子清貧,我早已習慣。”他這話令紅葉酸了鼻子,連忙用術法換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大年二十九,南小樓坐在棠梨院中望着相談甚歡的那對未婚夫妻很久。

然後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離開這個會令她傷心的地方。

本該是歡樂開心的自己,怎麽會覺得這麽難過?她明明還沒有長出心髒,為什麽會難過得快要死掉?

可是離開此處,又能去哪兒呢?南樓山是決計待不下去了,凡人的世界也同樣容不下她。

思來想去,她收拾包袱之後,開始往大山深處進發。

南樓山更深處,越過一道天險鴻溝,便是隔壁山脈白老虎的地盤,那處人跡罕至,倒是個适合她的地方。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誰也不在,彌太郎睡在水池裏,小黃在酒宴上胡吃海塞。

沒有人在意她到底去了哪兒,也沒有人關心她是否傷情。

只有栖息在棠梨院門口樹上那只小仙鳥發現她背着包袱正往外走,“小樓,已經是子時,你要去何處?對了,明日就是除夕,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一定是個驚喜。”

可她無心去聽小仙鳥的叽叽喳喳,直接略過它。

她是一步三回頭,希望有人追出來,不管是傾百裏也好,彌太郎也好,又或者……

算了,想來小黃巴不得她離開這地方。

等她在隔壁山脈尋到安身立命之所,便來接小黃離開。小黃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她知道小黃雖然對她不太好,可卻也離不開她。

所以,她不能舍下它。

“臭小黃,等我找到地方安身,我就尋個你個同族來通知你。”她自言自語,旋即深吸一口氣,邁開步伐大步前進。

冬夜裏的南樓山冷徹骨髓,雪花從天空片片飄落,因是在夜晚,南小樓并未第一時間發覺。

直到行至開闊明朗處,她才借着手中寶珠的光芒看見那些凄美的雪花。

原來南樓山也會下雪,這該是她來此後所見的第一場雪吧?

好冷……為什麽做了骨頭架子還是這麽冷?又為什麽分明批了一張皮又穿着這樣多的衣裳,還是冷?

啊……荒年……荒年總是多災多難,她忍不住想,是否下一年的開始,将迎來雪災?

也罷,想這些又有什麽作用?她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什麽都不想管。

到底她也只是個普通的骨頭架子,不過多了幾分運氣而已。

她一路行走,雪積得越來越厚,漸漸感到行走困難。

“禦物之術!”她低喊一聲,試圖用所學的術法将一片枯葉變大,然後用以在空中飛行。

可嘗試了好一陣之後,枯葉還是枯葉,并沒有要騰飛半空的意思。

連一片枯葉也要欺負和嘲笑她麽?她感到頹廢,一腳将地上的積雪踩得嚴實。

天光漸亮,四處一片白雪皚皚,南小樓在雪地裏踯躅前行。

此處已然是絕險之地,萬丈懸崖,只有搭在山與山之間的枯木可做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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