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色圖騰
黑色圖騰
紀星覺将地上的書包撿起以後,就提着往外走,在樓梯口處,他驀然停下,轉身望着還站在原地的人:“愣着做什麽,還不走?”
玉秋螢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身上,被如此問到,一時間,她有些無措,茫然地看看四周:“我的衣服被他們扯壞了,這樣出去……不太好。”
“多事。”
紀星覺不耐煩地轉身繼續往前走,準備自顧自地離開,可是當初會長交代給他的話又重新回響在腦海裏。
于他而言,他本是不想管這些破事的,但他這次的任務本就決定了他不得不做出一次又一次違背自己內心的選擇。
也罷。
他無奈地轉身,不耐煩地看着愣在原地的玉秋螢,随後快步朝她走去。
在玉秋螢面前停下以後,紀星覺将本就沾染灰塵的書包放在地上,随後動手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披在玉秋螢的身上。
“把我的借給你穿,總可以了吧?”
他微微低頭,将嘴巴湊在玉秋螢的耳邊,聲音微弱,但卻暗藏危機,“不過我醜話可說在前頭,要是你敢弄髒我的東西,我就把你剁成碎片扔到河裏喂魚。”
“喂、喂什麽魚。”玉秋螢感到自己的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燙,伸出手将紀星覺微微往前推,語氣迫切,“你還當我是小孩子不成,随便幾句話就能被吓到。”
“不信?不信你倒是可以試試。”紀星覺微微揚起嘴角,看起來眉眼溫柔,裏面藏滿星河,但玉秋螢知道,這一切的背後恰恰是危險的信號。
紀星覺的目光落在玉秋螢校服短袖上那被撕扯的一道口子,沉默了幾秒,随後開口:“你們學校的校服質量真差。”
玉秋螢剛想辯解,卻在他轉身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他脖子後側若隐若現的一個印記,好奇心驅使她開口詢問:“這個奇怪的黑色圖騰是什麽?”
紀星覺警覺地回眸盯着她,聲音遲緩:“你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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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秋螢眨眨眼睛,試着再一次重新看清,但此刻,那黑色的小圖騰早已消失不見,無奈之下,她支支吾吾說:“沒……我看錯了。”
他沉默了片刻,這才将目光從玉秋螢身上抽離,提腳往前走,“我跟你一起回你家。”
“為什麽?”
一臉震驚的玉秋螢連忙快步跟上,着急詢問:“你跟我一起回家做什麽?這樣不太好吧,雖然同學之間交流交流很正常,但是我也不能這樣突然地把你帶回我家吧。”
紀星覺只覺得她說這麽多的話很吵,不耐煩地止住腳步轉身,将一股勁兒想要追上來的玉秋螢擋住:“你以為我想做什麽?玉秋螢,我不過是受人之托幫他去你家讨債而已,怎麽,不可以?”
“讨債!”
玉秋螢急了,她有些無措,着急開口:“我知道了,你是譚生宥找來的吧,我們家不是不還錢,只是最近遇到了點麻煩,再給我們點時間,我們一定可以還回去的。”
她扯住紀星覺的衣角,“拜托拜托,你就看在我們同學一場的份上,去給譚生宥說一說,讓他再寬限寬限,好不好?”
紀星覺的心思根本不在玉秋螢說的話上,而是冷眼盯着被她拽住的衣角,厭煩的心就像随時可能爆發的火山,眼底皆是嫌棄,語氣冰冷:“放、開——”
“好好好,我放開,你別生氣。”玉秋螢苦苦哀求着紀星覺,原本燦若星辰的眼裏充滿祈求之意。
盡管如此,紀星覺依舊不會有絲毫動搖。
他一把拽住玉秋螢的後衣領,将她往外拉走,“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今天你必須帶我去你家讨債。”
玉秋螢又氣又無奈地盯着他。
……
在十字路口往右拐,有一個修建于十年前的老小區,小區門口坐着一個看門的大爺,門口兩側擺放着古老的花壇,玉秋螢的家就在裏面。
她和紀星覺并肩站在門口處,看門的老大爺将手裏的報紙舉起,兩只手将其邊緣捏住,悄咪咪地探出腦袋,朝這裏投來八卦的目光。
玉秋螢咳了一聲,緩緩地看向身旁比自己個子高出一些的少年,語速放慢,“你确定——你真的要和我進去?”
紀星覺沒有理會她,而是直接拽着她的書包帶拉她往前走。
玉秋螢急不可耐開口勸解:“不是,紀星覺,哪有你這麽光明正大上門讨債的啊,你好歹也禮貌客氣點行不行。”
兩人經過門口的大爺身前時,老大爺笑呵呵地從報紙前探出腦袋,“小蚯蚓,你這是帶什麽人回來了啊?”
玉秋螢剛想開口,就被紀星覺拉着往前走,他冷不丁道:“別墨跡。”
目光黯淡又危險。
沿着小區門口右側這條彎路一直往前走,盡頭那棟單元樓的最頂層就是玉秋螢住的地方。
紀星覺剛踏上樓梯,身後的衣角就被玉秋螢拉住。
當他回頭時,玉秋螢正心事重重地盯着地面,不知在擔心什麽,紀星覺頓了幾秒,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聲音幹脆又果斷:“你想做什麽?”
玉秋螢擡起目光,同他對視,語氣誠懇,就像沙漠裏捍衛大地的森林衛士一樣,哪怕風吹雨打也不會動搖。
“紀星覺,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但是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他收回目光,扭頭看了眼身後。
“不管發生什麽,你能不能都不要傷害我的媽媽,可以嗎?”那一刻,她的目光非常灼熱,就像融化寒冰的烈陽,熾熱得讓紀星覺不願再繼續看着她。
他往下走了一層臺階,同玉秋螢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兩只手插在褲兜裏,微微低頭凝視她,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面對面而已。
“玉秋螢,你是我什麽人,憑什麽向我提要求?再說了,你們家欠債不還就是你們的不對,你們沒有理由一拖再拖。”
“是,你說的沒錯,欠了錢一直不還的确是我們的不對,可是……”玉秋螢垂眸盯着地面,心中就如放了千斤鐵一般沉重。
“可是什麽?”紀星覺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
“沒什麽,你要是想去,就趕快上去,我再不回家,媽媽也會擔心我的。”話音一落,玉秋螢就從紀星覺身邊走過,率先上了樓。
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地追随着她,見狀,他暫且擱置下心中所思所想,跟着她一起上樓。
敲門聲響起。
房門很快就被打開。
玉秋螢的媽媽張清笑着來開門,她穿着已經是好幾年前買的藏青色襯衣,兩只手在圍裙上擦水,望着門口處站着的玉秋螢說:“秋螢,你回來啦。”
“對,媽媽,今天路上有點事耽擱了,所以回來得有點晚。”玉秋螢同樣笑着解釋道。
下一刻,張清就注意到玉秋螢的身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疑惑的她緩緩開口詢問道:“這位是——你的同學嗎?秋螢。”
“我不是她的同學,我是來幫譚生宥催債的。”
紀星覺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表情冰冷,明明是郁郁蔥蔥的少年,卻一副什麽都不害怕的模樣。
“這……”張清聽到譚生宥和催債以後,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見狀,玉秋螢連忙站了進去,走到她身邊将她扶住,“媽,你別擔心,他不是壞人,不會對我們做什麽,只是來崔崔債而已。”
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緩解張清的緊張和不安。
可是紀星覺從來都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不,她說錯了。”紀星覺徑直盯着眼前的張清:“你們只有最後三天的時間,若你們還不肯換錢,譚生宥就會來你們家拿東西,以此抵消你們欠的錢。不過……”
紀星覺大概看了眼屋內的簡單陳設,“就算你們把所有的東西都當出去,應該也不夠還錢。”
“孩子,不是我們不肯還,我們短短幾天之內真的沒辦法湊到這麽多。”張清開始變得急迫起來,她緊皺眉頭,聲音裏帶着顫音。
“最近店裏的生意是真不好,那麽大一筆錢,三天——我們真的還不起,孩子,您能不能跟譚生宥說一說,讓他再給我們寬限一些日子,行不行?”
歲月在張清的身軀和面容上都留下了痕跡,她的腰微彎,眼裏滿是懇求。
若是常人,也許面對一個獨自撫養孩子長大的婦女的請求,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動容,可那是紀星覺,他不是常人,體會不到常人的感情。
無動于衷的他将視線移到張清身旁的玉秋螢身上。
紀星覺感到很奇怪,為什麽玉秋螢的眼裏也有祈求和難過?他覺得她眼裏的情感比任何人都猛烈,正瘋狂地撞擊着他那由銅牆鐵壁鑄成的心的圍牆。
見紀星覺有些猶豫,玉秋螢連忙握住房門裏側的門把手,着急開口:“紀星覺,我知道,你也只是幫人辦事而已,為難我們不是你的本願,就這麽決定了,你轉告譚生宥,再多給我們五天時間,八天後,我們一定把錢湊到還給他。”
說完,她就将門一把關上,緊張的她開始深呼吸起來。
滿臉憂容的張清轉身握住玉秋螢的手,急得仿佛快要哭了,“秋螢,八天——我們八天真的湊得到所有的錢嗎?”
“媽媽,你放心吧。”
玉秋螢将張清冰冷的手緊緊握住,不知從何時起,原來媽媽的手也開始長了皺紋,因常年勞作而變得粗糙,心疼情緒在玉秋螢心裏泛濫。
“媽媽,我們家會欠那麽多錢都是因為我,我們一起承擔,一起想辦法,一定可以的。你不能把所有的困難都自己一個人攬下。”
張清用額頭貼着玉秋螢的額頭,那一刻,她也好希望世界上所有的煩惱和無奈都可以被風吹散,再也不要回來。
門外。紀星覺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那扇緊閉的房門,不知在想什麽,他覺得自己今天遇到玉秋螢以後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會長交給他的任務他不會忘。
可是眼下,他根本沒必要搭理這個叫玉秋螢的人,可是冥冥之中,紀星覺總覺得玉秋螢好像認識了自己很久一樣。
她賭他今天會不會回頭,賭他不會傷害她的家人所以帶他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