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虛假

虛假

從玉秋螢家裏離開以後,紀星覺自顧自地找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坐下,這裏位于城市的荒郊,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很窄,方向相反的兩輛小車若想同時通過簡直難如登天。

水泥路的下方是一片山谷,在白霧籠罩之下,依稀能看見一戶人家還未熄滅的燈光。

四周昏暗不已,漆黑的密林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方向,紀星覺坐在馬路邊上,擡頭望着難以尋覓到星星的夜空。

一陣微風突然襲來。

不知不覺,漆黑的馬路上多出一個人影。

紀星覺知道——他來了。

他的聲音還是和紀星覺記憶裏的一樣,每一個字眼都透露着輕浮、不靠譜。

“一個人坐在這裏,想什麽心事呢?”影子只是有些左右晃動,但大致的位置并沒有改變。

紀星覺不為所動,只是低下了頭,沒有再繼續望着頭頂上方的那片天,“我要是在想心事,你覺得你還能來到這裏?”

“是是是,心裏有事的你從來都不會給別人靠近你的機會。”

紀星覺沒有繼續開口,微微低着頭,沒有人知道他的目光在搜尋着什麽。

“你見到那個女孩了?”馬路上的影子原本同紀星覺的位置還有段距離,但是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準備向紀星覺靠近。

然而,紀星覺早已察覺。

他伸出左手,微弱的紅色光波在他手掌處彙聚,頃刻之後,這些光波變成一張波光粼粼的網,将影子牢牢罩住,不讓它動彈。

“哎哎哎,何必呢,跟我還這麽見外呢?”影子努力掙紮,但是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任何掙紮和反抗在紀星覺的手裏都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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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番過後,影子索性不反抗了。

夜間的冷風将山間的薄霧吹散,連綿起伏的山影逐漸變得清晰,紀星覺起身站了起來,徑直望着前方:“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影子變得格外安分,再也不像剛才那樣随意動彈,“也沒什麽事,剛好我得到消息,田聖東三天後的晚上将和那女人見面,黑蝴蝶會所的負責人也會到場,好像是……為了和田聖東繼續簽署接下來的協議,若你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知道了。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走了。”紀星覺将兩只手放進兜裏,沿着馬路邊沿,緩步地朝前走,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漫無目的,只是這張俊朗得過分好看的臉上怎麽都不會出現開心的痕跡。

“好吧,既然你想靜一靜,那我就先走了,有什麽吩咐随時呼喚我。”

影子又跟着顫抖了幾下,随後便消失在路面上。

紀星覺擡頭望着遠處的山影,天色昏暗,黎明還早,想看清的東西太難藏匿。

……

早自習的鈴聲還差三分鐘就要響起,玉秋螢嘴裏叼着一個肉包子,正馬不停蹄地趕往前方路口轉彎後的學校大門。

車輛穿梭在馬路上,人流開始變多,等候在公交站臺上的上班族不停拿起手機看時間,神色有些着急。

玉秋螢跑到紅綠燈路口處停下,右手将咬了一口地肉包子拿下來,氣喘籲籲地深呼吸,馬路對面的紅燈還有三十秒。

就在這時,玉秋螢的身邊走來一個人。

他停在她的旁邊,不動聲色地望着正前方,仿佛從來都不認識玉秋螢似兒的,看也不看她一眼。

“是你,紀星覺,你也和我一樣快遲到了?”玉秋螢忽然變得很欣喜,正所謂——把事情弄糟糕了不可怕,只要有一個墊背的。

無論是遲到還是沒寫完作業,只要有人和自己一樣,內心的慌張就會減弱不少。

她亦是如此。

紀星覺沒有看她,而是繼續注視着正前方顯示的紅燈倒計時數字,“想拉墊背的?你想得美。”

“我是想得美,那又如何,你不是拿我也沒有辦法嘛。”玉秋螢臉上的得意絲毫沒有一點克制的打算,她往右邊走了幾步,靠近紀星覺更多一些。

“昨天晚上的飯菜你覺得好吃嗎?你要是喜歡的話,歡迎你下次再來我家做客。”

紀星覺還是沒有看她一眼,“不喜歡,下次別喊我去了。”

“不喜歡嗎?”玉秋螢有些失望地低下腦袋,聲音裏夾雜着落寞,“媽媽做的飯菜都很和我的口味,我以為你也會和我一樣喜歡呢,看來我不能把我的标準強加在你身上。”

落寞是落寞,不過玉秋螢又很快地振作起來,她重新揚起笑容,熱情地對紀星覺開口說:“那不如這樣,下次你告訴我你喜歡哪種口味的菜,我有機會的話去學一學,然後做給你嘗嘗?”

聽到這話,紀星覺明顯感到很詫異,随着綠燈亮起,他提腳往前走,玉秋螢緊跟其後。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玉秋螢,就算是一個傻子,也會懷疑你另有居心。”

玉秋螢臉部紅心不跳:“我、我哪有什麽別的心思,不過是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盡一份情誼而已。你別把我想得很複雜。”

兩人走到了校門口,紀星覺偏着腦袋看她:“玉秋螢,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距離早自習打鈴只有一分半的時間,你要是還不跑起來,守在五樓教室的班主任第一個訓的人就是你。”

“對哦,我把這事給忘了!壞了壞了。”說罷,玉秋螢連忙提腳就往前跑,見到紀星覺還慢悠悠地往前走,她忍不住大聲喊道:“紀星覺,你怎麽回事,這都還不跑,你存心想跟班主任過不去吧你。”

滿腦子都是理智的玉秋螢才不會選擇等這個“老烏龜”。

她不斷地加快速度,哪怕累得不行氣喘籲籲,依然也要咬牙堅持爬上五樓,極限挑戰最後的一分半時間。

紀星覺被她甩在身後,她可得意了,如果自己趕到打鈴之前到了班上,而紀星覺還在後面,她就可以幸災樂禍,好好地數落紀星覺一番。

如此想想,玉秋螢覺得甚是美妙。

班主任何安早已等候在教室門口,為的就是當場抓住那些早上遲到的學生,他手裏卷起一本備課本,銀框眼鏡後的眼睛仿佛正在散發着強烈的智慧光芒,猶如守在機關處的貓,不放過任何一只“遲到”的耗子。

伴随着今日的第一道鈴聲響起,玉秋螢慌不擇路地跑進了教室,對着門口的何安說道:“老師,我趕到了,這不算遲到啊。”

氣喘籲籲的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不對!

哪裏不對……

她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滿臉駭然。

什麽時候——紀星覺也到教室了?

玉秋螢被吓得有些說不出話來,“紀星覺?真的是你?你怎麽比我還快,不對啊,你不是在我後面嗎!”

紀星覺面不改色地将桌面上的書本翻開,冷不丁答:“我有特殊方法,你不懂,活該你跑這麽累。”

一時間,玉秋螢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她眼花了還是出現幻覺了。

語文課代表到講臺上領讀,整個早自習,所有人都在誦讀語文必備的詩文。

與所有人相反,紀星覺則是坐在那裏默不作聲,盯着語文課本上的某一頁,不知究竟是什麽引起了他的注意。

讓他一直盯着這一頁沉思。

語文課堂上,老師帶着全班同學一起回顧古文《歸去來兮辭》,期間,她曾提出一個問題——最喜歡歸去來兮辭中的哪一句。

由于紀星覺是新來的學生,所以語文老師對他還算有些關注,陸陸續續選了幾位同學起來回答以後,她最後一個選中的人便是紀星覺。

彼時,紀星覺還在盯着課本上的這篇文章發神,當他聽到自己的名字時,便也緩緩地站了起來,神色自若。

“你有聽清楚我剛剛的問題嗎?”

戴着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年輕語文老師看紀星覺這幅心不在焉地樣子,總覺得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課堂上。

然而,他只是平淡地擡起雙眸,悠悠回答:“心為形役。”

坐在他前面的玉秋螢原本一直在擔心紀星覺回答不上來,更擔心在此之後語文老師會為難他,在他說出這句回答時,玉秋螢還算舒了一口氣。

不過……

為什麽是心為形役?

玉秋螢有些疑惑。

語文老師回到講臺,将手裏拿着的書放下,“好,那你能說一說理由是什麽嗎?”

按照紀星覺的性子,他原本是不願意同與自己不相幹的人多說一句,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四個字就好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吸引着他。

一種莫名的情感促使他說下去。

“心為形役就是無法按照自己心裏所想的那樣活下去,所處的環境、周圍的一切、上天賜予的命運,一切的一切都讓這顆心成為身體的奴隸。我以前不喜歡這四個字,但這四個字說的就是現在的我。”

語文老師有些愣住,在她看來,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怎麽說出的話确實如此沉重。

她只當現在的這些孩子進入高三以後壓力太多,所以才會說出這些雲裏霧裏的話來,“好,這位同學,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先坐下吧。但即便壓力再大,也要懂得放松,堅持下去,熬過高三這段日子就好,現在的你有多努力,将來的你就有多感謝現在的自己。”

紀星覺沒有再聽她接下裏的話,而是将目光落在眼前的玉秋螢身上,由于心裏有些好奇,他忍不住湊近些,在她背後出聲:“為什麽你剛才很緊張?”

聽到這話的玉秋螢身子猛然一僵,“緊張?你怎麽看出來的?”

語文老師就在講臺上,玉秋螢不敢明目張膽地往後看,只能微微靠後,接着他的話說下去。

“你的緊張很明顯,呼吸變得笨重,血液運轉加速,這是一個人緊張不安的表現。”

“這你也看得出來?”玉秋螢皺着眉頭,小聲詢問。

在她看來,紀星覺這人實在太奇怪了,怎麽看都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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