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夏

蘇夏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原本安靜的教室開始出現各種聲音,有人商量着等會在校門口外買什麽好吃的,有人讨論着那道還未解出來的數學題。

玉秋螢看了眼正準備離開的紀星覺,“等等我,要不……我們一起走?”

他“嗯”了一聲,玉秋螢連忙跟上。

站臺邊,等候許久的學生有序排成一隊上公交車,玉秋螢和紀星覺從站臺後面經過。

“紀星覺,你說——田聖東這人如果沒有出軌的話,他會不會也還是一個品行端正的好老師?我聽念念說,他在他前妻的家門口跪了一天一夜。”

夜空中繁星點點,雲層随風慢慢而至,輕輕飄揚在夜空中,紀星覺放慢腳步,和玉秋螢并肩而行。

他看了眼身旁一臉心事的她,淡淡開口,“別想那麽多,這種人不需要你同情。”

玉秋螢欲言又止。

月光朦胧,街道的兩側偶有放學的高中生經過,玉秋螢低着頭悶悶地往前走。

紀星覺雖然沒有直接看她,但是他感受得出來,她心裏有事。

“玉秋螢,你要明白,背叛的人永遠不可原諒。”

“我知道,當然知道。背叛的人永遠都無法重新再做一次選擇,哪怕這個人再懊悔。可是……紀星覺,你知道嗎,如果人真的能夠重來,還有第二次機會的話,未嘗不是一種痛苦。”

“怎麽說?”

玉秋螢擡起頭望着頭頂上方的夜空,“因為經歷過錯誤選擇的痛苦,所以會害怕這一次的結果,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那未知的答案實在太令人不安了。”

“沒必要不安。”紀星覺依然陪着她走完接下來的路,“玉秋螢,無論是第一次也好,還是重來一次也罷,選擇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若你每走一步都是憑着自己心之所想,那無論結果如何,都沒什麽可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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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的想法?”玉秋螢停下來,怔怔地望着紀星覺。

“沒錯,自己的想法。”紀星覺肯定地看着她,“你覺得田聖東這一次的事情有些惋惜,不過就是在感懷人在後悔之後沒有第二次的選擇而已,不僅如此,你甚至還在想人如果有了第二次重新來過的選擇,痛苦也不一定會減少。對嗎?”

玉秋螢點點頭。

紀星覺緩緩地激昂嘴角上揚,這個夜晚,他的模樣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樣,美好、讓人一點兒都不想錯過。

“雖然和你接觸的日子不多,但是在我看來,你是一個性子很直率的人,有什麽想做的就會去做,有什麽想說的也可以直接說出來。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你全力以赴,一定可以得到你所想要的一切。我——相信你。”

玉秋螢仰着頭。

少年的模樣映在她的眼眸裏,那一刻,他好像和自己記憶裏的某個身影重合,玉秋螢覺得,她不是遇見了一個新朋友,而是和一個失散很久的故人重逢。

兩個人對望了很久,片刻後,玉秋螢緩緩地揚起嘴角,她的聲音就和今晚的夜色一樣溫和。

“紀星覺,你讓我感到很意外,我沒想到——原來你也有這麽耐心細膩的一面。”

他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喂,我就是随便說說,開個煽情的玩笑而已,別可千萬別當真啊。”

玉秋螢跟着往前。

雖然他的語氣吊兒郎當,用盡全力在掩飾自己的誠意,但玉秋螢還是看得出來他掩藏在堅硬外表下的那一刻熾熱的心。

女孩的嘴角依舊蕩漾着淡淡的喜悅。

樹葉輕輕地飄落而下。

兩個人邁着輕慢的腳步,鞋子踩在樹葉上,卻踩不滅秋的蕭瑟。

“玉秋螢,你知道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會有人偷腥的野貓嗎。”

她搖搖頭,等着紀星覺的回答,“不知道。”

他望着遠方,“每個人的心裏都住着一個惡魔,他可以操控我們內心的欲望,讓我們變得不像自己,控制我們的選擇,讓我們做出有違自己出行的選擇。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就在于……有的人看見了自己心裏的這個惡魔,冷靜下來,用合适的方法控制它,而有的人看見了這個惡魔卻不采取任何行動,任由這個惡魔控制自己的心智和選擇。”

玉秋螢看了紀星覺幾眼,“所以,我和你,我們的心裏都有惡魔,對嗎?”

“嗯。”紀星覺兩只手放在校服外套的兜裏,漫不經心開口,“人的一生就是和心裏的惡魔不斷博弈,支撐我們去戰勝這個惡魔的,不是利益,不是倫常,而是來自于人類最原始最純粹的情感。”

玉秋螢看着他,紀星覺繼續說下去,“就拿田聖東來說,他原本和他的妻子很恩愛,兩個人從大學走到婚姻的殿堂,一路上經歷了很多,家庭本該和和睦睦,美美滿滿,但是——田聖東沒有去抵抗他自己內心的那個惡魔,他任由欲望支配他的行動,最後他把自己送上了絕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總得為踏出那一步付出代價。”

“玉秋螢……”

“嗯?怎麽了?”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喊自己的名字,緩聲應答。

“其實我們的一生都逃脫不了這個定律,我們總在為最初的選擇承擔後果。”

“對,你說的沒有錯。紀星覺,你不是說要勇敢往前不要後悔自己的選擇嗎?我希望你也把你自己說的這句話牢牢記在你心裏,你的選擇也一定沒有錯——我相信你。因為……那一定是你心之所想。”

兩個人不約而同停下,望着彼此,紀星覺在窺探她的心,他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會對自己說這些。

毒環、李浮花……還有其他人,他們雖然對紀星覺抱有敬畏和同情,但是他們都無法真正走進紀星覺的心裏。

哪怕他們知道紀星覺所遭遇的一切,知道他來自何方、歸屬于誰。

紀星覺總是感到很奇怪。

玉秋螢總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

這種感覺說不清楚,就好像是被煙霧遮蓋的世界忽然變得清晰明了,走散的重要之人重新回到身旁。

“時候不早了,快點回去吧。”紀星覺從這種微妙的感覺中抽離出來,繼續往前走,“你不是說你媽媽今天和譚生宥出去置辦家具了沒時間來接你嗎,我送你回去。”

玉秋螢忽地揚起嘴角,明目張膽地打量紀星覺,“呀,看不出來啊紀星覺,想不到你還有這麽高的覺悟,懂得怎麽當一個護花使者。”

“你是花?”紀星覺悠悠道。

“難道你覺得花還配不上來比喻我?”玉秋螢高揚着頭,滿眼自信和期待。

“不。”

紀星覺搖搖頭,“是因為你相對而言更應算作奇葩。”

“紀星覺!”

玉秋螢大喊着追上去,怒氣瞬間席卷了方才所有的喜悅。

紀星覺微微揚起嘴角,疾步往前跑,時而回頭查看她的模樣,提防着她追上自己。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來。

窗戶被陽光渡上一層淡淡的金光,玉秋螢翻了個身,睜開眼望着窗外的景象,一想到昨天晚會和紀星覺談話的內容。

她就情不自禁笑了。

只見她迅速地從床上起來,穿好拖鞋換好衣服走出卧室,睡眼惺忪的她還在尋找張清的身影,然而桌面上的一張字條倒是先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是張清留下來的。

上面寫着她出門前的囑咐——

秋螢,我和你舅舅去店裏忙了,你自己記得吃早飯,放在鍋裏還是熱乎的,對了,今天是周末,你要是有安排的話就自己出去就好,早點回來,別讓媽媽太擔心。

落款處寫着“愛你的媽媽”幾個字。

看完以後,玉秋螢将其放下,緩緩揚起嘴角。

在她的心目中,張清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解人意的媽媽。

吃完早飯以後,玉秋螢就背着書包出去了,昨天晚上她和紀星覺約定好,兩個人今天一起找個地方寫作業,順道讓玉秋螢幫紀星覺看看半期的數學卷子究竟是為什麽被莫名其妙扣掉了一分,與滿分失之交臂。

當玉秋螢走出門時,她拿起張清給自己僅能在周末使用的手機看了一眼,那一刻,紀星覺恰好打來電話。

“喂,紀星覺,我出門了,你呢?”

電話那頭傳來紀星覺沉悶暗啞的聲音:“我?”聲音斷了幾秒,又接着響起,“我剛醒……玉秋螢,不就是寫個作業而已,你這麽積極幹什麽。”

“我……”

他這話說的,玉秋螢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支支吾吾半天,玉秋螢也沒說出來個什麽,她總不能直接和紀星覺說——她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吧?

紀星覺下床,走到窗邊将窗簾拉開,刺眼的陽光瞬間照射進來,他用手擋在眼前,身上的衣服松垮垮的,更加突顯他此刻的慵懶怠倦之意。

“玉秋螢,你現在出門,知道要去哪兒嗎?”

她一本正經,喜滋滋開口,“不知道,所以我這不是跟你打電話嘛。”

電話那頭的紀星覺又沉默了一會兒,電話這頭的玉秋螢并不着急,她只是邁着緩緩的步子,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這樣,你直接來我住的地方找我吧,地址我等會發你手機上。”

說完,紀星覺就把電話挂斷,不帶一絲猶豫。

小道上,玉秋螢放下手機,目瞪口呆,整個人都沒回過神。

她驚嘆道:“什麽!他說什麽!紀星覺他說讓我去他家找他!”

說完,玉秋螢有些不好意思地捧住臉,“這麽直接的嗎?紀星覺啊紀星覺,沒想到你竟然有這種心思。”

思考了一番,玉秋螢扳起手指頭算數,“今年我十七歲,還有三個月才滿十八,紀星覺比我大幾個月,應該滿了十八了。那我得好好跟他談談,告訴他現在還不行,一切等成年後畢業後再來也不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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