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當狗
第四十八章 當狗
天擦黑,還沒到平時關門的時間,季鶴走過來用力拉下卷閘門,對已經跪不穩的喬橫林視若無睹。
喬橫林渾身顫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怕的,在季鶴轉身離開時奮力抱住他的大腿,似乎竭盡了全力,直到季鶴掙脫得累了,任由他控制,他才敢緩緩仰頭。
季鶴居高臨下地望着喬橫林,他整張臉都紅透了,伴随着抽泣,眼眶裏的淚永遠翻滾不盡。
“季鶴,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喬橫林泣不成聲地搖頭,“我再也不敢了,我不逃課了,真的,求求你,原諒我……我只是想掙點兒錢,籃球隊的學長說大學、大學去年操場裝修,所以開春補體測,有好多畢業班的回不來,所以……所以他們也去代跑,我、我、我就是想兩周,就這兩周,我可以——”
喬橫林一手環着季鶴的腿彎,另只手在口袋裏撲騰,十幾張面額不大的散錢抖落在地,沾了太多汗水,只能沉重地釘在地板上,飛不起來。
他抓了捧給季鶴,希望他能收下。
季鶴呼吸加重,眼睛依舊冷淡得不得了,他甩開喬橫林的胳膊,将他辛苦掙來的錢打翻。
喬橫林來不及倉皇,被揪着衣領抓了起來。
季鶴的手骨冒出根根分明的青筋,死死攥住喬橫林胸膛上圍的薄料,甚至掐到了他的脖子。
喬橫林逐漸感到喘不過氣,眼睜睜看着季鶴用力脫手,将自己甩在了背後的卷閘門上,撞出巨大的響聲。
喬橫林撲倒在地上,在尖銳的噪音中害怕地捂住耳朵,哆哆嗦嗦地縮成一團,從模糊的淚光裏琢磨季鶴的表情。
“我說過,不許撒謊,”季鶴扣住喬橫林的雙手,強迫他聽,“我讨厭撒謊,喬橫林,你總是在撒謊。”
季鶴的言語跟他的眼神一樣平靜,喬橫林恐懼到變成啞巴,他拼命擠出礙眼的淚水,瞳孔失措地顫動,而他也終于看清楚,只有他能看清楚的,季鶴身體裏匿伏了一塊撕裂的寒冰,那不是突然的崩潰,是不可違逆的消沉。
只是喬橫林,讓季鶴碎得更快更兇,他是随時随地會把季鶴壓垮的石頭。
喬橫林哀恸地爬起身,他咬了後齒,消瘦不少的下巴愈發堅毅倔強,他第一次那麽大聲對季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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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你就沒有對我撒謊嗎!季鶴,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狗,只能養我,不許我對你好!你是不是想我笨,什麽也不懂,所以就随便對我隐瞞——!”
喬橫林像小時候一樣張大嘴巴放聲大哭,又把自己講委屈了,磕磕巴巴地說,“你教我……我就會了呀……為什麽你能做的事情我不可以做嗚嗚嗚我也只是想像你一樣,我嗚嗚嗚……”
“你想怎樣,”季鶴問他,“你也想把我當狗,做得到嗎?”
喬橫林愣住,他不想把季鶴當狗,那他想把季鶴當什麽,他不知道,當然說不清楚。
季鶴冷靜地等喬橫林哭完,竟開始咄咄逼人:“我就是把你當狗又能怎樣,難道你覺得我無能,所以着急掙脫出去、獨立出去。你懂煤氣罐在哪兒換嗎?你知道怎麽看水表電表嗎?還是你明白怎麽找書店供應商,怎麽算毛利淨利?我沒有教你數學和英語嗎,你像我一樣考到滿分了嗎?”
他不介意喬橫林認為他獨斷專行,一心只想束縛暫時還沒有長大的喬橫林。
“你以為我少你這些跑吐跑傷掙來的錢,既然給我當狗,你就該好好吃飯、事事報備,或者拴在大門口,哪兒都不許去!”
“不情願,”季鶴威脅地拉開門,推搡喬橫林往外,“就滾吧。”
“不、不!”
喬橫林抓住季鶴的胳膊和腰,向前使勁兒擁,又折回來把拉得半開的卷閘門再次重重地拖到地面,不留一絲縫隙。
“我給你當,季鶴,”喬橫林沒了脾氣,焦急地叫道,“我是你的狗,別不要我,也不要別人……就一只,就養我一只吧,求求你,我錯了,我再也不撒謊了,我什麽都告訴你,真的……”
“別抓我,髒死了。”
季鶴斂了目光,推開姿态卑微的喬橫林,到卧室裏去。
喬橫林原地脫了衣服,急匆匆蹦到洗手間,等他洗完,季鶴已經躺在床的裏側。
最近他側躺的次數有些多,腦袋也會縮在被子裏,喬橫林心髒酸酸的,擠到季鶴的身邊。
他的呼吸很平穩,喬橫林知道他沒有睡着,厚臉皮貼了上去,胸膛頂着他的後背,小聲承諾:“季鶴,我以後不惹你傷心了。我現在可以摸你了嗎?我洗得很幹淨。”
季鶴沒有轉身,也不搭理人。
喬橫林又湊得更近了些,恨不得把頭埋進季鶴肩頸上方的空隙,他沉默地看了季鶴幾分鐘,又開始在床上求和。
“就算是小狗,也會看門撿瓶子的。”
他小聲說,用商量的語氣,“說好的,等我比你高,就換成我保護你。現在你養我,以後我養你,你還把我當狗,我把你當弟弟,好好疼你。”
床上一直沒出聲音的季鶴突然開口:“變了。”
“什麽變了?”
季鶴将被子裹得更緊,聲音被壓得很悶,“不要等長高,等長大吧。”
“你好會賴皮,”喬橫林撅嘴,食指悄悄摁住季鶴的發尾,“我馬上就比你長高了,那什麽時候算長大。”
“十八歲,”季鶴終于轉過身,平躺着望向空白的天花板,“十八歲,成人那年你會考上大學,也許不在這裏,在很遠的城市,平時上課,周末會休息,如果有輕松的兼職适合你,你能領到第一份薪水。”
“那你呢?季鶴,”喬橫林貼近他,“你跟我一起上課,還幫我記筆記,如果兼職只要一個人,那我來幹,薪水給你。”
季鶴不回答,說要睡了。
燈關了,半夜季鶴翻了幾回身,喬橫林閉着眼睛,好像已經睡着了,季鶴突然坐起身,把他搖醒。
喬橫林迷迷糊糊地睜眼,耳朵一痛,季鶴揪的,十分嚴厲地講。
“從今天開始,你每節下課都站在一班門口,我看得見的地方。”
喬橫林揉揉火熱的小耳朵,撲倒在枕頭上,困得嘴巴快要張不開,超小聲地嘟囔:“我都認錯了,不要罰我了嘛……”
“就罰。”
季鶴撥弄喬橫林的短發,很小氣地說完這兩個字,随後才平躺到床上,滿意地睡着了。
第二天季鶴特別早就把喬橫林叫起床,省了晨讀和早餐,天還沒有亮就從店裏出發,喬橫林這才想起來昨天沒有從學校把自行車騎回來。
這段路騎車不遠,走路就很遠了,以為要一直饑腸辘辘走到學校時,季鶴只是帶他到了最近的公交站,原來是要趕早上那趟車。
按道理應該轉車才能坐到校門口,但他們只刷了一次卡,坐了一半的距離,中途下車找了個早餐鋪,打包了豆漿包子,還有喬橫林愛吃的茶葉蛋。
豆漿味兒特淡,不好喝,喬橫林一邊點評,一邊把季鶴剩下的半杯都喝完了。
他不嫌棄季鶴的吸管,季鶴卻嫌棄他手剝的雞蛋,喬橫林暗戳戳地想,心裏怪委屈的,一口把雞蛋悶了。
噎得透不過氣,季鶴從書包裏掏出橙汁,讓喬橫林喝水往下順,更加嫌棄地遞上濕巾,“把嘴巴和瓶口擦幹淨。”
“哦——”
喬橫林不情願或撒嬌的時候總愛把這個字拉特別長,聽着挺欠揍的,季鶴忍不住白他一眼,匆匆走到前面去。
上午上課,季鶴默默數着鈴聲,他是說一不二的人,喬橫林知道,所以在下課鈴聲結束的最後一聲,如約站到一班門口。
孟倩看到喬橫林,忍不住提醒季鶴。
“我知道,”季鶴手裏的筆沒有停下,正在算題,他并不回頭看喬橫林一眼,“不用管他。”
喬橫林打着哈欠,靠在走廊上,又生怕季鶴看到他偷懶,彎曲的背立刻挺直,目光炯炯地往班級裏面某人的方向盯着。
別人看來他站得莫名其妙,站得板正,站得持久。
不僅是一天一個星期,從那節課開始,一直到期末,喬橫林每天都在一班門口罰站,一班的人都知道他在等季鶴,因為季鶴有時候會出去給他手裏塞小本子,上面要不是數學公式要不是英語單詞。
總共就十分鐘的時間,他在第八分鐘提問,剩下一分鐘讓喬橫林趕回走廊另一頭。要是喬橫林答不來,下節課季鶴就不出來了,晾得他難受。
不止一班,喬橫林所在的六班對他的行跡也很了解。
有幾回老師拖堂,他便迫不及待地提醒老師能不能下課,老師問他着急去幹嘛。
薛家旺接茬說他要去一班站樁,連老師都忍不住笑他,幸好喬橫林臉皮不薄,任由大家哄笑,揣着小本又往一班跑了。
久而久之,喬橫林跟一班好些人的關系都變熟了,他本身長得就俊,脾氣又好,請人幫他叫季鶴時會真誠地道謝,偶爾進班裏也不吵不鬧站在季鶴的課桌旁,從來不占了誰的位置,有時候在班裏彭湃他們買的零食,被他拿來送給季鶴,也給他周圍坐的同學分。
年輕的科任老師也認識他,經常打趣兩句,原本因為季鶴跟喬橫林同時逃學而耿耿于懷的班主任終于收回偏見,願意接受喬橫林的主動問好。
期末成績出來,喬橫林的成績像坐了火箭,考到了年級中游,甚至超過三班的十幾名同學,他拿了張進步獎狀,時時刻刻都想展示給季鶴看。
六班班主任說下學期能給喬橫林升班,喬橫林一心想去一班,但成績又不夠,跟季鶴商量以後,他還是選擇在六班呆着。
久違的假期,喬橫林感覺特爽。
【作者有話說】
喬橫林:我要給你當狗(*′I`*)季鶴:誰稀罕[暗爽到兩天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