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哥哥

第四十九章 哥哥

炎炎夏季,又偏偏常遇雷陣雨。

晴天喬橫林在櫃臺前嗦一根五毛錢的老冰棍,收錢找零,謝謝光臨。他如今不需要季鶴在旁邊指揮,一個人完全能應付得來。

要是傍晚雲層冒了迅疾的雨滴,他就賴着季鶴早些閉店,點了香驅驅濕氣,捧杯新鮮沖熱的牛奶聽季鶴彈琴。

喬橫林的音樂細胞太差,連續彈一個星期的曲調,他也只能聽個大概,常常是季鶴停手,開始養護古琴時,他才如夢初醒,将定定的黑亮眼珠從季鶴的下巴上收回。

有時候他也會趁午休沒客人,在躺椅上岔着細長的兩條腿,嘴裏學着哼哼,但可能是真的難聽,季鶴總皺眉,但不會勒令他停止。

這次假期沒有以前長,但也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是那晚半夜的床鋪總是晃,季鶴以為是喬橫林翻身的緣故,推開恨不得纏緊在身上的四肢,拿枕頭把迷糊的喬橫林砸醒。

喬橫林委屈地直撇眉毛,盤腿坐在床邊,小聲說他沒有晃床。

不過房間總共就他們兩個人,除了他,還會有誰,總不能是睡相比貓還老實的季鶴,所以喬橫林的申辯很沒有底氣。

他想等季鶴睡着,自己再睡。可黑咕隆咚的房間沒開燈,鐵衣架上隐約能看到輪廓的衣服被季鶴打理得十分挺括,短袖裏就像穿了個人似的板正。

喬橫林害怕地把腳丫縮回被裏,忍不住湊近季鶴的耳朵,詢問他屋裏會不會有小鬼。

說起來也怪彭湃,前些天非要拉着他跟尤小勇看外國恐怖片,尤小勇當時就吓得在座位上團成兔球,電影播完開了燈,彭湃才發現故作鎮定的喬橫林雙腿在不停發抖。

只好給季鶴打電話,要他親自來接人,回家路上喬橫林捏着季鶴的胳膊肘打死不撒手,踩到平平無奇的小石頭就會尖叫着跳到季鶴懷裏。

好不容易過了勁兒,這會兒外面雷電交加,屋裏漆黑一團,他自然又會害怕。

喬橫林既不敢擾了季鶴睡覺,又實在忍不住搖他胸脯,季鶴悶哼幾聲,被晃醒了,耐不住想要訓斥喬橫林的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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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一聲,跟雷聲交錯的響聲,書桌上的玻璃水杯莫名滑倒,在地板上狠狠碎成了渣。

床依舊在搖晃,桌子也是,毛筆架哆哆嗦嗦地晃掉許多筆杆,被碎水杯吓到将大個子塞進季鶴胸膛裏的喬橫林嘴裏嚷嚷小鬼來了小鬼來了。

季鶴花費幾秒時間搞清楚狀況,鼻梁湧了汗珠,相對鎮定地告訴喬橫林,“不是小鬼,是地震。”

小鬼也許能吃掉自己,地震卻能頃刻間侵吞他們兩個人。

喬橫林腦子反應完,抓住季鶴的胳膊,身子一翻,将他扛在肩背,精神緊張地往外跑。

由不得季鶴解釋和抵抗,三步并兩步到店門口的卷閘門,沒時間找鑰匙,擡腳就要生生踹下去。

“你在幹嘛!”

季鶴及時喝止,勒住喬橫林的脖子往下跳,地板很涼,他是光腳,渾身上下只有兩片布料的內褲,所幸稠密的長發輕輕擋在胸口,遮住一些春光。

他揚眉瞪眼,喘氣不勻,無語到想将逃跑途中短褲壓進腿根,軀體幾近看不出有任何隐蔽的喬橫林立時扔出去。

“喬橫林,不用逃,白天小區廣播不是通知了嗎,震級很低,沒什麽事。”

“水杯都掉啦!”喬橫林誇張地叫道。

季鶴面無表情:“因為店裏地勢不平,卧室上高下低,杯子很容易滑掉,我不是說過喝水到廚房去,你又把杯子落在卧室裏。”

喬橫林歪歪頭,兩瓣嘴唇心虛地抿在一起,“哦,我忘記了。那、那我再把你抱回去嘛……”

季鶴臉色不好,喬橫林也不敢輕易動手,只是眼神在地板山白白嫩嫩的腳趾上細看,他很能摸得準季鶴的心思,盡管地板上一日三遍的手擦,但他根本接受不了光腳踩地。

本來沒有期許他會同意,但喬橫林看見季鶴把臉別向一旁,撩了撩有些礙事的頭發,然後揚了胳膊,輕輕圈在他的後脖頸。

喬橫林不僅是一個合格的轎子,還是個細心的家仆,托季鶴到床邊,又打了盆溫水,下手捉住季鶴的腳踝,被踢了一臉水。

蹲在地上的喬橫林百分委屈,手背蹭蹭鼻尖和右面臉頰。

季鶴莫名有些心虛,假意輕咳一聲,“你也去洗一下腳。”

“那我們一起洗。”喬橫林昂着下巴,說着就要湊過去把腳塞進同一個盆裏。

“不行。”

季鶴立刻拒絕,甚至忍不住先皺了眉毛,眼尖的喬橫林看見了,委屈變到了萬分,等季鶴擡腳,把盆端到衛生間。

沒有倒掉,而是找了個小板凳坐下,喬橫林固執地把腳塞到已經不熱的水盆,兩只腳來回搓了搓,倒掉前,他忍不住把鼻子貼近盆的邊緣,細細嗅了一會兒。

“一點兒都不臭。”

他得意地說給自己聽,可折回卧室又把臉囧住,好像很不開心地樣子,躺進被子裏翻了身,用後背怼向季鶴。

喬橫林以為自己生氣的态度很明顯,但因為害怕地震會再次來襲而守夜的他,好幾次偷偷翻身,季鶴恬靜地平躺着,好像沒了喬橫林攀他的身子,他睡得更加安穩了。

喬橫林感到異常受傷,為了懲罰季鶴,把他的小腿壓在季鶴的小腿上。

不到二十分鐘,他又擔心把季鶴壓壞了,縮進被子裏,将季鶴的小腿擡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才安心睡着了。

白天喬橫林大言不慚地“指責”季鶴,季鶴也為此感到一丢丢的慚愧,他提出要再買一張床,又被喬橫林張牙舞爪地否決掉。

說到另一件大事,季鶴根本沒覺得這算件事情,喬橫林本來覺得這事不算大,是彭湃渲染的能力太強。

據說他改了游戲的人物名,在聊天軟件上換了傷感的個性簽,不打球不去網吧,拉着尤小勇、薛家旺和喬橫林在歌廳裏嘶吼,每一首歌的大意都堪稱“聽者傷心聞者落淚”,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失戀。

薛家旺能跟着喊幾句,但天剛黑幾分鐘,他就得慌裏慌張地往家趕。喬橫林只會捂住耳朵,炫茶幾上的果盤,在瓜子裏翻找糖果。

有一個白皮奶糖,奶味兒特別濃,他帶回家給季鶴吃,季鶴嘗了說太甜,不喜歡,後來去超市買菜,會捎上一包。

喬橫林一顆一顆嚼得停不下來,最後受到季鶴管控,只有把下學期的單詞和文言本預習得好了,才會被獎勵一粒。

彭湃的故作傷心只是苦了尤小勇,他被彭湃哄着喝啤酒,辣得摘掉眼鏡直擦眼淚,話筒塞他手裏,他要被迫開口哼唧兩聲,彭湃幾次喝得大醉,也是身材嬌小的尤小勇又扛又背地把人扛到附近酒店。

彭湃以為背着他跟外校高中生搞暧昧的田恬會來道歉求複合,但他矯情的舉動絲毫沒引來關注,田恬直接删了他的聯系方式,在背後宣揚彭湃是單親家庭,所以個性不好。

彭湃攔住要替他出頭的薛家旺,只是嘻嘻哈哈地約他翻進學校操場打球。

開學将近兩個月後,店門口的桂花開了一茬,金桂的花是嫩黃的小花,銀桂的枝桠綴的顏色則是白花花的。

喬橫林拿了瀝水的筐子,摘掉許多,制了香包挂在卧室的牆上,花香淡雅,能夠助眠。另一部分制了花茶封包,分給彭湃他們。

季鶴還記得前兩年宋小海騎車送他們回家,指着桂花樹問會不會開花,頭年大抵是“水土不服”,花蕾稀少淡薄。

今年他讓喬橫林拿了花包到原來的大海超市,卻沒看到去上國際班的宋小海,他爸爸也不在,店裏的老板換了一位,模樣跟宋大海隐約有些相像,問了問,原來是他們親戚。

“那宋小海呢?”

宋小海上了國際班以後,他爸爸看中學校附近市中心的一塊兒地皮,便把手頭的小超市轉給了宋小海的舅舅,自己着手另起一家,只是名字還叫大海超市,說是擴張大抵也對。

喬橫林若有所思,把裝桂花的小包遞給了店主,然後又買了一瓶墨汁才回家去了。

尤小勇的媽媽用桂花制了糕點,金黃的小花熏幹了點綴表面,口感又甜又綿密,精心包裝在有絲帶的禮品盒中,讓尤小勇用來回禮。

季鶴口味淡,不喜歡吃甜的東西,嘗了一口便放下了。

喬橫林癱在窗邊的躺椅上,一口一個地塞進嘴裏,噎了就用鮮橙汁往下順順,然後趁季鶴背過身時,用手指碾起掉在胸口的碎末,考慮要不要用舌頭舔舔。

克制再克制,喬橫林擔心季鶴發現剁掉他肮髒的手指頭或舌頭,身子扭了兩下,撒嬌要他送濕巾。

季鶴拿來濕巾甩他臉上,喬橫林也不惱不怕,他如今膽子很大,以往被嫌棄一句總要偷偷傷心,現在被揪住耳朵訓斥,也敢往人家懷裏鑽。

學期末成績下來,學校開了一次家長會,季君剛好趕回來,商量之後,他打算先去季鶴的班級簽個到,再溜到喬橫林的六班裏。

但他前腳剛進到班裏,就一直被老師點名表揚,要他分享教育孩子的經驗,下面的家長也“不依不饒”地追問他許多答不上來的問題。

諸如報了什麽補習班、平時幾點起床、看些什麽書、怎麽預習,簡直要季君彙報季鶴幾點幾分都幹了什麽。

季君趕緊承認自己失職,這類問題一律不知道,卻聽到下面有家長竊竊私語,說他藏着掖着,臊得他臉通紅。

借口溜出來時,家長會的進程已經過了大半,在六班的窗戶外面,看到季鶴代替他坐在一群家長中間,被圍攻着問喬橫林是怎麽從班級中下游進步到第二名。

季鶴穩重坐着,微笑地應答如流,喬橫林則在一旁乖乖站着,驕傲地挺高胸脯,逢人就說他是哥哥。

“真不像。”

大家都這麽說,眼見喬橫林表情大變,又會找補回來,“你比較像弟弟,他比較像哥哥。”也行吧。

喬橫林沒有那麽在乎名頭,順從地低頭,認真地叫了季鶴一聲哥哥。

【作者有話說】

大貓尾巴實名向"涼粉"小乖乖道歉,(*′I`*)淺淺更晚了一天,愧疚落淚(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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