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逃跑

逃跑

掃把星。

好熟悉的詞。

如果辛睿沒有記錯的話,當年逼迫父母離婚的時候,她親愛的奶奶,就是用這個詞咒罵她的母親的。

姑姑不明白奶奶為什麽突然這麽激動,勸道:“媽,你這是幹什麽呀?這裏面是什麽東西,你怎麽這麽激……”

她将木盒打開,剔透的玉石和翡翠首飾,在昏暗的房間內閃耀着刺目的光,掐斷了她的後半句問話。

姑姑再次看向辛睿時,眼中的憐憫少了幾分。

奶奶再度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不能給這個煞星!”

她憤憤地盯着辛睿,目光兇惡,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

“姓辛的母女一起克死了我兒子,今天如果不是看在媽的面子上,我不可能讓她踏入我家門一步。她但休想再從這裏拿走一樣東西!”

奶奶的臉漲得通紅,姑姑上前勸阻:“媽,你別激動……”

床上的姥太虛弱地喊道:“小……睿……”

沉默許久的爺爺終于發了話,吼了一句:“吵什麽吵!媽還在這兒呢。你還嫌家裏不夠亂是吧?你跟我出去。”

他拉着奶奶走了出去,臨走前又看了姑姑一眼。

姑姑坐到床邊,安撫道:“姥太,沒事兒啊,沒事兒。我和小睿陪着您呢。”她再度打開木盒,将一個翡翠手镯套在了辛睿的手腕上,“來,小睿,東西拿好,這可是姥太給你的。”

“姥太,你看,小睿戴着多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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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睿手腕纖弱,翡翠手镯幾乎能套上她的兩只手臂,空落落地挂着,剔透純粹的綠色反襯她膚色的蒼白。

她真不知道姑姑是如何能睜眼說瞎話,将這稱之為“好看”的。

姥太點了點頭,艱難地擡起手摸了摸辛睿的臉,含糊不清地又說了句什麽,接着閉上眼,又睡過去了。

離開卧室的時候,辛睿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她說的是:“孩子,苦了你了。”

被姑姑領着回到客廳,親戚們再次齊刷刷看了過來。

小時候父親還在時,辛睿曾在照片上看見過這些親戚的長相,而此刻卻一個也認不出,只覺得他們長得如此之像,像是被共同的姓氏所馴化了一般,思想與五官都變得一致且同步。

親戚們彼此間你看我我看他,用眼神打太極。

最後,一個頭發半白的大爺站了起來,“大哥不方便開口,我是家裏的二哥,這話就我來說吧。”

辛睿心裏默默算了下,這人大概是她的二爺爺。

二爺爺說:“小睿啊,你雖然是阿博的孩子,但是當初你媽離婚的時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姓了辛,就不再是我們陳家的孩子。老太太老了,她牽挂重孫女,我們都懂,所以才喊你來盡盡孝心。”

他從兜裏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包,“你一個人過得也挺不容易的,這紅包你收着。不過,咱們陳家的東西,還得留在陳家。”

“二伯,你別這麽說,小睿她也沒做錯什麽……”姑姑又做起了和事佬,輕聲細語地勸道,“小睿啊,不如這樣,你先把镯子摘下來,東西我都替你收着,等以後到了合适的時候,姑姑再交給你。”

她擡手就要摘辛睿的镯子,辛睿不動聲色地躲開她,眼神冷了幾分,問:“請問什麽時候才是何時的時候?”

姑姑的笑容僵在臉上,“小睿啊,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辛睿拿起紅包,數了下鈔票張數,搖搖頭,扔在了茶幾上。

她說:“你們陳家東西我不要,但既然給了我就是我的,你們想要回去,拿現金換就行。你手上這紅包,太薄了,我要這盒首飾十分之一的錢。”

“混賬!長輩說話,有你開口的份兒嗎!”二爺爺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三下,舉起來,指着辛睿大罵:

“當初如果不是你媽一意孤行,我們陳家的長孫怎麽可能年紀輕輕地就走了!今天讓你踏進這個家門,不過是看着老太太的面子上,你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辛睿問:“你們真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才這麽做,還是因為心虛啊?”

她目光如刀,掃過客廳裏的每一個人,“謊話說多了是不是連自己都信了?說什麽不想讓姥太在醫院裏受化療的苦,不過是你們不想再在她身上花錢罷了,你們覺得她老了,可以死了,所以就放棄她了。”

啪!

奶奶沖過來,一巴掌扇在辛睿的臉上。

她吼道:“滾!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們陳家從來就沒你這個人!”

辛睿的半邊臉被打得通紅,她理了理耳邊的鬓發,若無其事地說:“我可以走,姥太給我的東西,還給我。”

姑姑說:“小睿,東西我會幫你收好的,你……你幹什麽?你想硬搶嗎!”

“搶?這本來就是姥太給我的東西,硬搶的人是你們。”

“你放手!爸媽!你們快攔住她!”

辛睿懶得跟她再演下去,直接上手搶木盒,姑姑卻死死抱着盒子不放,直接喊了起來。

辛睿感覺到身邊出現了無數雙手,他們拉着她的肩膀、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要她放手,要她認錯。

都一樣,你們全都一樣。

辛睿緊咬牙關,忽然轉移了用力的方向,一拳拍在了木盒上。

盒子摔在了地上,響起清脆的玉石碎裂的聲音。

一瞬間,客廳一片寂靜。

辛睿擡起雙手,無辜地說:“啊哦,不好意思啊。”

奶奶惱羞成怒地撲了過來,拽着她的衣領破口大罵:“你……你這個畜生!”

辛睿沒有躲開,她平靜地注視着這個老女人發瘋的樣子,赤紅着眼睛,頭發淩亂,扯着她的頭發,指甲劃傷她的臉,一副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模樣。

是啊,這才是你們真正的樣子。

她早就知道的。

未關的大門被嘭地一腳踹開,有一雙從後方出現的手握住了辛睿的肩膀,将她撈出了淤泥,擋在了身後。

沈知年張開雙臂,擋在了她和被觸怒的親戚們的中間。

辛睿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不是早就離開了嗎

沈知年的目光在衆多面孔上來回逡巡,話裏帶着笑意,笑意裏藏着鋒利的刀刃:“喂,大爺大媽,你們這是搞什麽呢?這麽多人欺負一個小姑娘?不合适吧?”

二爺爺斥道:“你是誰!誰準你進我們家了!”

沈知年皮笑肉不笑地說:“哎呀,你們沒關家門,我還以為是在迎接我呢。原來是我會錯意了?”

二爺爺又要大罵時,突然一個女人從卧室裏跑了出來,面色慘白,尖聲喊道:“都別吵了!媽……媽……走了!”

客廳裏的人登時亂成一團,一部分人徑直沖進卧室,一部分待在原地不知道該幹什麽,還有的,仍揪着辛睿不放。

“你、你果然是個掃把星!克死了你爸你媽還不夠,現在還要克死我們一家!你們姓辛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奶奶哭嚎着再度撲過來,沈知年扣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動作,擋在她面前,俯視着她,說:“這位奶奶,我尊老愛幼,實在不想和你們這個歲數的人動手,但你們也別太逼我。”

“你是什麽東西!我們家的事情輪不到你管!”

“別亂動,受傷了可不關我事啊。”

尖叫、哭喊、叱罵。

一切都在扭曲,一切都陷入混亂。

辛睿覺得耳膜發痛,心中無比厭煩。

她深呼吸一口氣,摘下了手上的镯子,擡起胳膊将它舉到自己所能達到的最高處,然後松開手——扔在地上。

玉石斷裂,發出清脆的聲響。

美麗的首飾,轉瞬成為滿地殘渣。

她說:“還給你們,我全都還給你們。”

卧室內爆發出響亮的哭聲,奶奶忽然停下了動作,看着卧室,再看着滿地碎玉,一時間竟呆住了。

沈知年轉頭看向她,輕聲說:

“辛睿,我們逃跑吧。”

他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然後扣緊她的手腕,帶着沖出大門,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

他們一路跑下樓,跑出陌生的小區,跑在陌生的街頭。

北京的道路人來人往,無數不認識的人與他們擦身而過。

他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不知道要跑向什麽地方,只是不停地、不停地奔跑,向前,再向前。

風吹起了他們的頭發,灌進他們的衣袍,在耳畔呼喚着他們的名字。

辛睿,逃跑吧。

風對她說。

·

回到公寓後,辛睿将自己關進了卧室,一整個白天沒有出門。

沈知年蹲在門口偷聽了一會兒,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心中反而更加擔憂。

晚上八點,他終于敲響了辛睿的房門,“吃點東西嗎?我打包了點北京特色菜,來都來了,總得嘗嘗北京菜吧。”

不吃鎖了,房內沒有任何回應。

“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不管怎麽樣還是吃點吧。不然我就一直在你門口坐着。”

他說完就在地上坐了下來,盤起腿,打開了手機游戲。

他故意開了公放,游戲的打鬥聲激烈又吵鬧,極具殺傷力地向屋內人提醒着他的存在。

三局游戲結束,房門終于開了。

辛睿神情憔悴,面色蒼白,雙唇幹澀,挨了巴掌的右臉殘紅未消,還有些發腫。

她無奈地看着沈知年,一語雙關道:“我真是謝謝你啊。”

沈知年用上了他新學的北京腔:“甭跟我客氣。”

樓下的餐桌上擺滿了外賣打包的菜,北京烤鴨、京醬肉絲、炒肝、炸醬面、驢打滾、豌豆黃,只他們兩個人吃,實在是豐盛。

沈知年将一碗乳白色液體推到辛睿面前,“來,地道的北京特色飲品,趁熱喝。”

辛睿以為是豆漿,拿起碗一口悶,喝到一半,臉色突然綠了,差點噴到沈知年的臉上。

她抽了幾張紙擦了擦嘴,皺着眉問:“豆漿過期了?”

“長見識了吧,這可是味道純正的北京豆汁。”沈知年說完,自己也喝了一口,眼含熱淚道,“啧,真難喝啊。”

辛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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