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獎品

獎品

辛睿很喜歡跑步。

不，準确地說，比起“喜歡”，“享受”這個詞更加貼切。

當她奔跑起來的時候，整個喧嚣的世界都會安靜下來，大腦變得空白，思維讓步于感官，她記不起背誦的課文和演算公式，只能感受到迎面吹過的風，和用力跳動的心髒。

400米的賽程，完整跑下來也不過3分鐘多一些。

辛睿全程沒有刻意關注對手們的進度，只是專心于自己的動作。越過終點線之後她才知道，她獲得了小組第一名。

停下腳步後，清涼的風停了下來，松懈下來的身體遲鈍地感受到炎熱，額頭滲出汗水。

辛睿喘着粗氣走到草坪上，将跑道讓給下一組比賽的同學。

剛跑完步不能立刻坐下，她在操場上慢慢踱步走着，兩瓶水同時擺在了面前。

擡起頭，左邊站着沈知年，右邊是沈見歲。

沈知年剛要開口，沈見歲已搶先道：“喝我的，我這可是特地給你買的電解質水。”

辛睿看了沈知年一眼，卻從沈見歲手上接過了水，“謝謝。”

沈見歲得意地揚起了笑容。

沈知年尴尬地收回手，幹脆打開礦泉水瓶的蓋子，自己喝了一口。

他問辛睿：“你之後還有什麽項目要比嗎？”

辛睿擦了擦汗，說：“預賽都結束了，能不能進決賽，還得下午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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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比賽我不一定有空去看，有什麽需要盡管使喚小妹。”

沈見歲眉頭一蹙，“怎麽就沒空了？你不是沒參加項目嗎？”

沈知年眉毛一挑，賣起了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中午短暫休息了一段時間後，運動會的下半場熱熱鬧鬧地繼續賽程。

辛睿的成績很不錯，四個比賽都進了決賽。但決賽的競争更加激烈，她連着參加完女子跳遠、跳高和400米跑，獲得兩個第四名和一個第三名，進行到最後一項100米短跑時實在沒了力氣，沒能獲得名次。

畢竟不是專業的體育生，辛睿對于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學習機雖然是拿不到了，但能獲得鼓勵獎也不算虧。

她結束了所有賽程，坐在觀衆臺上剛休息沒多久，一下午沒露面的沈見歲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出大事了！”

沈見歲說話誇張，一天能出一百件大事，辛睿已經見怪不怪，平淡地問：“又出什麽事了？”

“沈知年他出息了！竟然跟只孔雀似的到處開屏！你快去管管他！”

方若晴說：“你哥長了那麽張臉，就算什麽都不做也和孔雀開屏沒什麽區別吧。”

辛睿捶了捶發脹酸痛的小腿，沒什麽表情地說：“我為什麽要管他？”

“哎呀，這次情況不一樣！”

沈見歲拽着辛睿的手，不由分說将她拉了過去。

辛睿半推半就地跟着沈見歲往籃球場走去，還沒見到球隊人影，便已經聽見球場外觀衆爆發出的吶喊聲。

“9班！加油！9班！加油！”

辛睿這才想起來，每年秋季運動會也會同時舉辦全校籃球比賽。但通常只有高一高二的學生會認真參加比賽，高三的學生因為面臨高考，很少有人願意将精力花在這些地方。

但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場高三組比賽，竟然吸引了這麽多人圍觀，可見戰況是如何的精彩。

沈見歲撥開人群，拉着辛睿往前排擠。

辛睿從狹窄的縫隙裏探出身子，人還沒站穩，伴随着衆人的驚呼，飛速轉動的籃球竟迎着她的臉直直飛了過來。

啪——

涼風擦過辛睿的臉頰，一只有力的手掌及時扣住籃球，擋在了她的身前。

“輸急了就往人堆裏傳球，你們就這水平？”

辛睿從意外中緩過神，睜開眼時，先是看見那人青筋暴出的手背，再往右，沈知年穿着紅白相間的籃球服，頭戴紅色運動發帶，背後一個碩大的數字“10”。

裁判吹響口哨，沈知年側頭看向辛睿，語氣關切：“沒吓到你吧？”

秋天的傍晚來得極早，他偏過頭時，落日餘晖穿透的他的發絲反射入眼中，他的面龐染着一層朦胧的橙色，兩頰因運動過熱而泛着微紅，睫毛的倒影拉長落在鼻梁上。

辛睿楞了會兒，說：“吓到了，你。”

沈知年抓了抓頭發，“抱歉啊，我本來是想贏了比賽再告訴你的。”

隊友們喊了聲他的名字，沈知年叮囑道：“往後站點吧，這幫家夥打球一點規矩都沒有，別再砸到你了。”

他說完，突然擡手揉了揉辛睿的頭，然後才回到場上。

這親昵的動作做得太過自然，辛睿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卻都同時發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她茫然地看向沈見歲，卻見對方雙手捂住嘴巴，瞪圓的眼睛裏充斥着震驚、狂喜和“我就知道”四個大字。

“你們兩個……”

在沈見歲口出狂言之前，辛睿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她看了眼四周齊刷刷盯着自己的目光，命令道：“閉嘴。”

籃球比賽繼續進行。但從這時開始，圍觀群衆想看的就不只是比賽，還有被埋在人群裏的辛睿。

即使不刻意去聽別人說了什麽，那些話語也會主動地鑽入她的耳朵。

就算現在離開也已經來不及了，反而會被說成是害羞逃跑，從而進一步确認流言的真實性。

于是辛睿依然留在了原地，站在人群中，不近不遠地注視着眼前的比賽，注視着沖鋒于頭陣的沈知年。

實在無法否認，沈見歲的話是對的，沈知年的确很像只開了屏的孔雀，幾乎一大半的圍觀群衆都是沖着他一人而來的。

他三分扣籃的時候，人們會鼓掌；他被對手犯規推到時，人們會驚呼；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辛睿所在的方位時，人們驚呼加吹口哨。

幸好的是，沈知年并沒有對人們的反應作出任何的回應，他一心一意地投入比賽之中，偶爾的空閑時分也是和對手交流戰術，如同全然不知他剛剛一個擡手的動作，給辛睿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真可惡啊。辛睿心想，可他偏偏又不是故意的。

這世界上長得好看的男生有不少，但想要長得好看還不讓人心生反感，卻是少之又少。

沈知年并非遲鈍到對自己的相貌優勢一無所知，卻也不會自負到時刻都想要向別人展示自己的優勢。

他的心态介于兩者之間，在客觀上清楚自己是別人眼中長得好看的那一類人，但在主觀上卻并不認為長得好看是什麽特別了不得的優勢。

這才是他真正的優勢所在。

真好啊，沈知年是這樣的人。

可真糟糕啊，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能看到他的好。

辛睿心中生出一絲酸澀的矛盾感。

從她對沈知年改觀那天開始，她便很自信于自己的眼光。無論不了解沈知年的人如何說他是富家纨绔，她都堅信沈知年是比這好上一萬倍的人。

這樣好的人應當值得被更多的人看見，可當人們的目光真正看過來時，人群中的她卻會不可避免地變成千萬人中的一個。

她并不特別。

随着比賽的推進，沈知年的發揮越來越好，連續幾個三分球，将兩隊之間的比分差距進一步拉大。

離比賽結束越來越近，對手班級很快失去了鬥争到底的決心，在放棄的瞬間便已經認輸投降，越打狀态越差，頻頻丢失機會。

最終，9班不出意外地贏了比賽，成為了高三組的冠軍。

比賽結束的哨聲一吹響，9班的支持者們爆發出歡呼，不少男生沖上了場，和球員們抱在了一起。

比賽全程，沈見歲都忍着沒有表現得太過激動，但在獲勝的那一刻，即使是她也終于憋不住，和人群一起歡呼跳躍起來。

眼看着沈知年被人群層層圍住，沈見歲立馬對辛睿說：“我們也過去……”

一扭頭，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

運動會的所有賽程全部結束後，裁判組對運動員們的積分進行了統計，依次頒發了獎狀和獎品。

辛睿獲得了一個精美的保溫杯套裝，天氣逐漸涼了，這也算是實用性很強的東西，正好可以省下一筆開銷。

雖然這離2千塊的目标還差得遠，但她一向有個優點，就是知足，不去和別人攀比，也絕不執着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今日難得不用上晚自習，學生們早早地放學回家。辛睿領完獎品回到教室，發現大家都已經回了家，連方若晴和沈見歲也都不見蹤影。她想着這兩只饞嘴貓可能又跑到哪裏吃東西去了，也沒多想，收拾了書包便離開了學校。

走到家樓下時，卻看見沈知年站在路燈下，籃球服外套着校服，不知等了她多時。

他皺着眉瞪她，帶着點小脾氣說：“怎麽比賽一結束你就跑沒影了？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辛睿提了提書包，問：“有什麽話不能發短信說？”

“當然要當面說啊。不然怎麽把這個給你？”

沈知年将扔在地上的書包提了起來，拉開拉鏈，拿出一盒包裝完好、尚未拆封的新火牌點讀學習機。

辛睿問：“你買學習機幹什麽？終于想明白要認真學習了？”

“我這成績，別說學習機，就是戰鬥機也救不了。”沈知年聳了聳肩，“這是送你的。”

“我……”

不等她拒絕，沈知年搶先解釋道：“先說好啊，這不是花錢買的啊，是我比賽贏的。”

沈知年又從包裏掏出一張被折得皺巴巴的獎狀，上面赫然寫着：

東江市萬川中學2014年秋季運動會

高三年級組最佳球員高三（9）班沈知年

辛睿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籃球賽和普通的運動比賽是分開來進行的，除了積分最高的普通運動員，籃球賽的最佳球員也可以獲得一等獎品。

辛睿平靜如水的表情終于有了些動搖，她不确定地問：“你參加籃球比賽……是為了贏這個獎品？”

“哦，那倒也不是，我參加比賽單純是為了出風頭。”沈知年撩了撩頭發，“只不過順便贏個獎品而已。”

辛睿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說：“你其實……不用做這麽麻煩的事情。你想要的東西，直接花錢買就可以了。”

沈知年卻俯下身，直直望着她，了然道：“可那樣的話，你是不會收下的吧？”

他将比臉還大的紙盒塞進她的手裏，強硬地說：“拿好了。這不是市場價某某元的商品，這是我沈知年，用雙手雙腳為你贏來的禮物。你必須要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