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祝願見姜至不再辯白,破涕為笑,睫毛上挂着淚珠,重重地點頭,“嗯!”
邊說邊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親昵地蹭了又蹭,像得到了心愛的禮物,舍不得撒手。
再冷硬的一顆心都會變得柔軟。
祝願退出她的懷抱,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戳她的臉頰,随即用手捧住,“媽媽,你休息好了嗎?”
“喻爺爺說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讓願願不要打擾你。”
姜至不置可否,“嗯,怎麽了嗎?”
“願願帶你去一個地方。”
祝願牽起她往樓上走,姜至拒絕的次數太多,只能順着他,跟在他身後上了三樓,走廊的盡頭是一間琴房。
和她猜想的一樣,正中央擺放着一架鋼琴,旁邊是兩把椅子,夕陽斜斜地照射進來,覆上一層朦胧的光暈。
“願願每天都在這裏練琴?”
“對呀。”
琴房面積很大,由于沒有別的雜物,顯得更加開闊敞亮,趁姜至參觀的功夫,祝願已經爬上了椅子,端坐在鋼琴前。
盡管兩腿懸空觸不到地面,背仍挺得筆直,雙手搭上琴鍵,看起來有模有樣。
音符從指尖流淌,姜至倏然轉身,在那個小小琴童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一曲完畢,姜至還沒反應過來,祝願已經從椅子上跳下跑到她身邊,就差把“求誇獎”寫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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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願彈得真棒。”和祝願樂開了花相反,姜至的表情算不上輕松。
“是願願想學,還是爸爸讓你學的?”
“願願自己要學,陳老師每天上午都會來上課。”
“那就好。”她應該相信祝雲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違背孩子的意願。
姜至的神思飄遠了,祝願扯了扯她的衣袖,帶她到隔壁的玩具房,除了積木、賽車和機器人以外,還擺放着許多樂器。
電子琴、小提琴、大提琴、手風琴、吉他、琵琶……不管是祝願抱得動的還是抱不動的,古今中外,應有盡有。
“這些都是你爸爸給你買的?”
祝願指向唯一的一把小提琴,“這個是爸爸買的,其他的是叔叔姨姨們送的。”
他介紹起這些樂器的來歷,姜至聽到了許多熟悉的名字,比如祝雲開的秘書趙澤語,又比如和她交好的集團品牌總監潘亦瑤。
“願願都會彈?”
祝願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會,爸爸說先學好鋼琴,以後再學其他的,不可以……不可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他記憶力驚人,對話的內涵一知半解,但都能夠完整地複述,姜至忍俊不禁,刮了下他的鼻頭,“你爸爸說得有道理,願願還小,慢慢來。”
“我能不能借一下願願的吉他?”她環視一周,視線落在一處。
“願願的都是媽媽的,媽媽可以随便拿。”
姜至取了把吉他,盤腿坐在地毯上,拿到手開始調音,祝願也蹲下來看她的操作,即便不懂她在做什麽,也不妨礙他露出崇拜的表情。
她撥了幾下弦,“既然你沒有特別想聽的,那我就随便彈了。”
從《小星星》彈起,姜至把能想到的兒歌都彈了個遍,意識到現在的小朋友可能不聽這些了,有祝願這位忠實的聽衆,姜至随意發揮。
“媽媽,願願為什麽沒有聽過這首曲子?”
“這麽肯定你沒聽過?因為這是我自己寫的呀。”
“媽媽好厲害!”
祝願捧場地鼓起了掌,眼裏有揉碎了的星子,熠熠發光,“願願是第一個聽到的嗎?”
“是。”
都是她未發布的新專輯裏的歌,還有一段屬于即興創作,姜至将旋律記在腦子裏,看能不能在此基礎上延展。
祝願高興得繞着她跑圈,額頭發了汗,“這算不算是願願和媽媽的小秘密?”
他湊過來擠到她懷裏,姜至不得已騰出一只手摟着他。
“什麽秘密?”
突兀的男聲插入,溫情的氣氛如泡沫般消散,祝雲開雙手交叉抱胸,也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眸光沉沉,盯得人頭皮發麻。
“爸爸抱!”
祝願對祝雲開張開手臂,後者單手将他抱了起來,“都吃這麽胖了還好意思讓人抱。”
“喻爺爺說願願在長身體,可以再多吃一點,”祝願抱着他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爸爸,寶寶想你。”
祝雲開對兒子的撒嬌見怪不怪,“剛剛在做什麽?今天有沒有好好練琴?”
“有的,姨姨彈吉他給我聽,姨姨可厲害了,什麽都會。”
祝雲開方才聽得清清楚楚,到他面前就換了個稱呼,沒有戳破祝願的小把戲,“什麽都會?”
他沒忘記在場還有另一個人,淡漠的眸子裏浮現出興味。
沒有姜至預想的責備,畢竟她的身份尴尬又特殊,這會靠近祝願,任誰都會懷疑她心思不純。
“會一點。”
以為她會推拒,對着一整牆的樂器能說出“會一點”,謙虛或狂妄總得占一個,祝雲開興致更濃。
“爸爸,我能不能讓姨姨教我彈鋼琴?”
“理由。”
“因為我喜歡姨姨,爸爸說過的,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有姨姨在,願願肯定會努力學琴。”
祝雲開嗤了一聲,“歪理,她不教你你就不好好學了?”
“願願不是這個意思!”
被糊了滿臉口水,祝雲開不得不叫停,“想要別人教你,你也不問問別人願不願意。”
“你鋼琴彈得怎麽樣?”
問題抛了過來,姜至分不清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還行。”
又是模棱兩可的答案,祝雲開走到琴房,掀開鋼琴的琴蓋,“試試。”
他被吉他聲吸引過來,聽完一首鋼琴曲,祝雲開承認她的鋼琴也是專業水準,教祝願綽綽有餘。
“你不會真的打算讓我教他吧?”
祝雲開将祝願放下來,讓他去玩具房裏玩會,“為什麽不行?”
“我會彈不代表我教得好,願願很有天賦,你就不怕耽誤他嗎?”
“是挺有天賦,也不知道遺傳了誰。”祝雲開自言自語着。
“有什麽耽誤不耽誤,學着玩而已,他才三歲,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你心挺大,”姜至一貫雲淡風輕的神色有了波動,“你方才還說要征求別人的意願。”
“所以你想說你不願意?這話你不如留着親自去跟祝願說。”
“你是不是忘了蓬夏青還欠着我一屁股債,讓你教個鋼琴就這麽為難?”
祝雲開壓低嗓音,身體稍稍前傾,不想被一牆之外的祝願聽見。
離得近了,姜至的樣貌逐漸和記憶深處的人重疊,總能讓祝雲開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她抱着願願的模樣,讓祝雲開想到若不是那場意外,這該是三口之家的日常生活。
疲憊了一天下班回到家,有妻兒陪在身邊,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孩子,可以每天看到蔣致,就是祝雲開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
他離這份幸福,一步之遙。
“你別想太多,祝願的鋼琴老師跟我請了假,一時間找不到新的,請你代幾天課。”
“我給你發工資?價格你來開。”
姜至聽他越說越離譜,額角青筋狠跳,後退了小半步,接連擺手,“不用,我教就是了。”
都說到這份上了,想到祝願渴望的眼神,姜至主動問了一些有關于他的情況,祝雲開答不上來。
他沒想過揠苗助長,也不想給祝願壓力,“加個微信吧,我把老師的聯系方式推給你,你可以問她。”
惹得姜至看了他一眼,祝雲開的表情和語氣再正常不過,她也不好說什麽。
“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你好像一點都不好奇,願願把你當作他媽媽的原因。”
姜至走到了門口,聞言轉過身來,祝雲開的站位背光,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面部線條鋒利,語氣辨不出喜怒。
“在墓園的時候見過,我和她長得很像。”
“僅僅是長得像?名字也很像,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世上本來就存在各種各樣的巧合,願願年紀還小,等他長大了就會明白我不是他的媽媽,這只是一個誤會。”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太太應該已經離世了,恕我直言,人要學會向前看。”
“向前看……說得輕巧。”
所有人都告訴他發生的事情無法更改,他應該接受現實,好好地把祝願撫養成人,放下過去擁抱新的生活。
比起生離,死別才是最大的痛苦,任何言語都容易顯得單薄無力。
“周一到周五上午九點上課,一節課四十五分鐘。”
姜至選擇沉默,祝雲開也沒有期待她的回應,交代完離開了琴房。
言語中微不可察的落寞好似是幻覺。
人一走,姜至恢複了正常的呼吸節奏,衣擺在手心揪成一團,她感覺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
“好耶,我最喜歡姨姨!也最喜歡爸爸!”
祝願的歡呼聲被姜至抛諸身後,對話在腦中過了幾遍,祝雲開對她是不是蔣致的執着程度可見一斑,到現在都沒放棄試探。
蔣致在祝雲開心裏的地位,貌似也比她想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