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喪偶
喪偶
“怎麽想到來找我了?你不忙了?”
“下午有工作, 順道來看一眼。”
師玥一想也是,她專輯發了,采訪也做了, 唯獨她坐在電腦前愁眉不展,
“我有得忙, 新店選址、裝修、招聘......多的是事情等着我去做。”
“上次你建議我請個人幫忙打理,我正在看,”師玥拿起手邊的一沓簡歷,先初篩, 再安排面試, “這年頭靠譜的人不好找。”
“慢慢挑, 不着急,我看你挺開心的。”
師玥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揚。
“那當然, 這個月酒吧的營業額再創新高, 酒吧運營、新店擴張......哪一項不需要用到錢?每天支出這麽高,當然得好好賺錢, 只要能賺錢,累點也沒所謂。”
“你又多招了些人?”
除了青春帥氣的男大學生,門口和內部各處安排有安保人員,戰鬥力不予評價, 臉是好看的。
“吃一塹長一智,酒吧停業損失不小,我不想再被砸第二次, 客人越來越多,也得保障他們的安全。”
“有道理。”
姜至在沙發上坐下, 這裏是伏晝的總店,師玥的第二個家, 布置得很溫馨,師玥調高空調的溫度,給姜至倒了杯水,“說真的,我再給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酒吧我倆各一半,你覺得怎麽樣?”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酒吧越來越賺錢,萬一你之後後悔了想追加投資,門都沒有。”
“我覺得不怎麽樣。”水是熱的,姜至不着急喝,捧着杯子暖手,想也沒想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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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收入,你賺的錢你自己留着,等以後冉冉上初高中了,要花錢的地方有很多,你就當我不想承擔更多的責任,只想當個小股東。”
酒吧經營起來不容易,姜至出錢沒出力,她不能靠交情占師玥的便宜。
“也行,那我争取多賺點,給你的分紅也多些。”
姜至從兜裏拿出上次從她這順走的打火機,“給,你的打火機。”
“我特地收起來了,還能被你找到。”師玥打開抽屜扔了進去,裏面是各種款式的打火機。
“還有呢?”師玥朝她攤開手掌,擡了擡下巴。
“還有什麽?”
“你拿走了一整包煙。”
“沒了。”
“沒了?你都抽完了?你小姑娘家家的幹什麽不行,非要抽煙,對肺不好知不知道?”
姜至覺得師玥把她當作冉冉了,誠實地說:“沒有,抽了幾口就被扔掉了。”
“誰能扔你的東西?”師玥簡歷也不看了,憤怒轉變為好奇,“我還沒問你,上次那個男人怎麽回事?你倆什麽情況?”
“你還在教他兒子鋼琴?你住他家了?你們怎麽認識的?你了解他嗎?”
“你別怪我話多,我不想你被人騙,我當時就是年輕,相信男人的鬼話,結果他早就結婚了,我變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種人,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師玥平靜地敘述曾經的傷痛,輕撫她的頭發,“我把你當妹妹,你值得最好的。”
“如果哪天我告訴你我結婚了,你會怎麽樣?”姜至先抛出一個假想。
“你結婚的話,”師玥想得比她工作時還要認真,就在姜至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她緩聲道:“我會很為你高興,我們小姜至,有家了。”
姜至的喉嚨有點澀,“我以為你會說我太草率了,輕易地交付了婚姻。”
“我擔心你,但我也相信你的眼光,能被你選擇的人一定有他的優點。”
“我是沒有福氣體會美滿的婚姻了,你和我不一樣,一定會有很好的一生。”
師玥的手幹燥而溫暖,姜至沒忍住輕輕蹭了蹭她的手心,“你也會有獨屬于你的幸福。”
“怎麽突然聊起這個?”師玥從煽情中回過味來,表情幾度轉變,笑意逐漸凝固,“你別告訴我你想和他結婚。”
“又或者你先斬後奏?”
師玥猛地站起身,走到門口把門關好,雙手交叉抱胸,擺出審訊的架勢,“說吧,什麽時候的事。”
姜至眉頭微動。
“你真的結婚了?頭婚配二婚,我不是歧視,他要是沒孩子就算了,可他有兒子,這樣你的處境會很尴尬。”
“我有女兒,沒人比我更明白,有了冉冉以後,誰都比不過她,你當後媽,太寵不行,太嚴更不行,假如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更難處理了,一碗水端不平,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
“你如果沒動心思,為什麽會這麽問?”師玥面帶猶疑,她不是不信她,而是很難不生出別的猜想。
“媽媽……姜姜!”
門毫無征兆地被打開,紮着雙馬尾、系着紅領巾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進來,談話暫時中止。
“沒大沒小,說了要叫小姨。”師玥糾正她。
“沒事,冉冉想叫我什麽,就叫我什麽吧。”
冉冉是姜至看着長大的,第一次見的時候,才剛學會走路,一眨眼都上小學了。
“這麽久沒見,我們冉冉越來越漂亮了。”
被誇獎的師冉冉卻沒有多開心,她開始換牙了,門牙空空的,說話漏風,“姜姜,我會變得和你一樣漂亮嗎?”
姜至失笑,“冉冉肯定會比我更漂亮。”
“接你放學的阿姨呢?”
“她在門口。”師冉冉一拍腦袋跑開了,回來時拎着兩份小蛋糕。
“媽媽一份,姜姜一份。”她小心地把蛋糕從袋子裏拿出來,分別放到師玥和姜至面前,體貼地準備了小勺子。
“冉冉呢?”
師冉冉搖頭,眼睛盯着蛋糕看,姜至知道她把自己的蛋糕讓了出來,往她那邊推了推,“冉冉吃,我不餓。”
“真的嗎?”
“真的。”
“我不客氣了喲。”師冉冉咽了咽口水,兩眼冒光。
“偶爾吃一次,沒關系的。”姜至替冉冉說好話。
“不是偶爾,是經常,牙都要吃壞了。”說是這麽說,師玥也沒掃興。
“我一個人吃不完,一起吧。”有多餘的勺子,師玥遞給了她。
“怎麽樣?我同學推薦給我的,說他們家可好吃了。”師冉冉吃得鼻尖都沾上了巧克力碎。
“很好吃,”姜至嘗了一口,“在哪買的?”
“是在......”師冉冉滿心想着吃,沒記住店家的名字,師玥拿起包裝袋,“應該是隔壁街新開業的那家,很好找,排隊最長的就是。”
“我記得你不愛吃甜的,你要給誰買?”
開了個口以後,姜至的任何行為在師玥看來都別有用意,這次她沒猜錯,姜至想給祝願買一份帶回去。
“冉冉還在呢,我等會跟你說。”
躲是躲不過了,師冉冉吃完一整個蛋糕,來了個告別吻,歡歡喜喜地回家了。
“酒吧人多眼雜,我不想讓她來,最近沒什麽時間陪她,她又說想我,我就叫阿姨放學後把她接過來待一會。”
“有個軟軟糯糯的女兒,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到她,別提有多貼心了。”
“但前提是你得自己生,從小開始養,不然容易有隔閡。”
暗示不要太明顯,折騰了一通,姜至的忐忑和緊張煙消雲散, “我的确結過婚。”
“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完。”
震驚到極致做不出表情,師玥拿出打火機開始把玩,示意她繼續說下去,細看手在抖。
“在四年前,他不是二婚,孩子是我生的,前陣子剛滿三歲。”
金屬打火機在地板上砸出一個淺淺的凹痕,蓋子沒合上,邊角凹了進去,師玥撿起來放回抽屜,撫了下心口,“你讓我緩緩。”
在靜默的五分鐘裏,師玥幾次試圖開口,最終都憋了回去。
視線落在她小腹處,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你竟然......”
“背着我生了個孩子。”
姜至低下頭,不管怎麽說,是她隐瞞在先。
“你怎麽不早說,我有經驗,也好照顧你。”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男人放一邊,孩子是自己的,身體也是自己的,肯定遭了不少罪吧。”師玥心疼地說。
“我以為你會怪我現在才告訴你。”
空氣中遺留蛋糕的香甜味道,師玥擺擺手,“這不是重點。”
“你要說我完全不生氣,肯定是假的。”
師玥往背後墊了個抱枕,方便她思考,不得不說,姜至已婚生子給她帶來的震驚不亞于當初得知男友有家室。
“你不會無緣無故瞞着我,是不是那個男人對你做了什麽?他強迫你了?所以你才不想認他和孩子?”
師玥一下抓住了重點,祝雲開身上的氣場一般人沒有,身份非富即貴,四年前姜至才22歲,很有可能被人脅迫。
“他沒有強迫我,是我心甘情願,”三兩句話解釋不清,姜至簡單概括,“總之不是他的錯,是我的原因,我也是最近才和他重新有聯系。”
“你們離婚了?孩子的撫養權歸誰?”
“......算是吧,孩子的撫養權歸他?”
姜至不知道怎麽形容和祝雲開的關系,要細究的話,戶口本那一欄顯示的不是離異,而是喪偶。
“你會和他複婚嗎?”
“我不知道。”姜至因為祝願一時走不開,祝雲開對她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她自己也是糊塗的。
師玥忽略了姜至話語中的不确定,一拍手,“那不就得了。”
“你有錢有閑有娃,多少人羨慕不來,孩子需要爸爸,用得上的時候遛一遛,平時把他當個擺設就成了。”
不管姜至如何解釋,師玥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哪怕分開是姜至提的,也堅信對方有地方沒做好,兩人才會走到這一步。
“你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他想跟你和好,你就非得答應?不說酒吧裏這些帥氣的小哥哥任你挑,你們圈子裏又帥又有才的人不少,你可以嘗試接觸新的人。”
“我看柏思就很不錯,勉強配得上你。”
······
眼看師玥越來越口無遮攔,姜至以買蛋糕為由告別離開,“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你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好好想想。”
“知道啦。”姜至臨走前拿起簡歷翻了翻,這麽多根本看不過來,出于補償的心理,她開了口,“我來給你想辦法,他對這方面比較了解,也許有合适的人選推薦。“
“他是誰?祝雲開?“師玥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我對他略有耳聞,本來我對他的觀感不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
“現在呢?“
“現在?當我妹夫的話,我覺得他也就一般般吧。”師玥目露嫌棄。
……
“不好意思小姐,蛋糕已經售罄了。”
姜至了卻一樁心事,來到冉冉口中的蛋糕店,甜品架被搶購一空。
“我明天再過來。”
月亮悄無聲息地爬上夜空,天色不早了,她打算回家住一晚。
沙發上堆滿了衣服,姜至給家裏來了個大掃除,剛走到浴室門口,祝雲開發起視頻邀請,她思索了會,選擇 “轉為語音通話”。
“今晚不回家你住哪?”
上來就直奔主題。
“我在這邊有房子。”
姜至和祝願說過了,不信祝雲開不知道,既然他非要問,她也就耐着性子再回答一遍。
對面久未回答,直到姜至以為電話挂斷了,祝雲開才出聲,嗓音發悶,“躲我?我有那麽可怕?”
“不是,”他的話在耳畔回響,姜至适應得不錯,都是成年人了,當時的不自在很快散去,“今天結束得晚,明天再回也不遲。”
“不是躲我?我明白了。”
祝雲開的聲音陡然輕快,像只偷了腥的貓,“為什麽不接視頻?”
“我要去洗澡了。”
姜至低頭看了看自己,脫得只剩內衣褲,外邊裹着浴巾,不适合出現在鏡頭前。
“你去吧,別着涼了,”祝雲開很好說話,“你要去哪記得讓助理開車送你,有她陪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
祝雲開口中的助理,也就是他安排的保镖,姜至不覺得身邊有危險,但也不介意多個人。
“好,我會的。”
聽姜至在那頭鄭重其事地承諾,祝雲開滿意地挂了電話,拔了鑰匙推門下車。
眼前的房屋是祝雲開名下諸多房産之一,僅塗了個外牆,別墅隐匿在黑暗中,唯獨一扇窗戶裏透着光,門口的空地上放着水泥和建材,周圍是大片裸露的荒地,顯得陰森詭谲。
趙秘書在門口等待他的到來。
祝雲開又換上那副寡淡的神色,和幾分鐘前截然不同, “人招了嗎?”
風在耳邊呼嘯,車門重重合上,沉悶卻又突兀。
“招了,剛開始還嘴硬,用點手段就什麽都說了,他和蓬夏青不算熟,在局上碰見過幾次,聚衆吸毒,有天混入了個他老板對家的卧底,帶了針孔攝像頭,不巧被人發現了,但還是拍下了些東西,他老板把證據交給他銷毀,他偷偷留下來了。”
“消息保真嗎?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又是怎麽傳出來的?”祝雲開一向謹慎。
“他喝多了酒,告訴了身邊的一個兄弟,他兄弟把消息大價錢賣給了我們,部分細節有核實過,八九不離十。”
“其他的都說了,就是關鍵的視頻和照片在哪,他還不肯透露,去他家找過,什麽都沒有。”
趙秘書一邊介紹情況,推開最後一扇門,人像一灘爛泥躺在水泥地上,外表沒有明顯的傷痕,神色恐懼而痛苦。
郊區夜裏冷,一桶涼水下去,人清醒了大半。
“別打我!別打我,我都說,我什麽都說。”
男子抱着頭,難掩驚恐,好一會才看清俯視他的男人,從旁人的态度分辨出祝雲開才是主導者。
他哆嗦着,艱難地坐起來,一只胳膊以不自然的形态彎曲,祝雲開使了個眼色,伴随一聲慘叫,他脫臼的胳膊複位。
“有話好好說,您想知道什麽,問我就行了。”
男人冷汗涔涔,表情谄媚讨好,笑得極不自然。
“我聽說,你有個女兒,跟你前妻生活,你們裝作老死不相往來,實際上上個月你偷偷回去看過她。”
男人的整張臉迅速垮了下去。
“我不是在用你的孩子威脅你,連我都能查到的事情,你覺得你老板查不到嗎?知道留下他的把柄,不算太蠢,但以你的能力,萬一被發現,東西還沒交出去,你人就被他弄死了。”
“你全家一個都逃不過。”
“你是個聰明人,不做虧本的買賣,舍得把自己拉下水,是清楚你逃不了,你背叛他這事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你自己引爆,還能把握住主動權,不肯交出證據,無非是在等一個承諾,單憑你鬥不過他,這是你最後的籌碼。“
“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把東西給我并且好好配合,你上頭的人我會幫你解決,不會有人打擾你妻女的生活。”
“你必須信我,除非你願意坐以待斃。”
他的老板對手下的人嚴苛吝啬,他要養孩子,不得已铤而走險,踏入絕境。
祝雲開将已知的細節拼湊,洞悉他的想法,想要人心甘情願,比起威逼,以利誘導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可惜男人的老板不懂這個道理。
男人表情灰敗,枯坐在地上,他想清楚其中利害,痛快地交代了。
沒一會底下的人反饋說U盤找到了,視頻和照片都在裏面。
有了突破口,後面查起來會容易許多。
江玮吸毒過量将妻子毆打致死,和江玮關系匪淺的蓬夏青絕不可能置身事外,即便當時沒有沾染,也不代表之後不會。
祝雲開和她打過交道,蓬夏青這人重欲貪歡,只有普通人不敢想的,沒有她不敢做的。
和毒扯上關系,量刑絕不會輕。
“做得漂亮點,找個合适的機會交上去,別讓人抓到錯漏。”
趙秘書心領神會,“明白。”
前後不過十分鐘,祝雲開邊接電話邊往車的方向走,小孩子沒有安全感,不敢打擾姜至,聽得讓人怪心疼的,“爸爸,媽媽還回來嗎?會不會不要願願了?”
“她會回來的,她不會不要你,”祝雲開嚴肅地回應,“祝願,我跟你說過,你媽媽是這世上最愛你的人,就算我不要你,她也不會不要你,如果她離開了,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你要理解她,不能怪她,知道嗎?”
“知道,”道理祝願明白,難免會彷徨無措,他手裏抓着姜至給他買的玩具,“爸爸,你回來了嗎?我想和你睡。”
“好,我盡快,你在家等我。”
祝雲開離開前囑咐趙秘書答應男人的事情要做到,他不是個多話的人,此刻父子倆的對話落在趙秘書耳朵裏,祝雲開的異常舉動有了解釋。
再堅硬的人都有軟肋,往往和家人有關,人有了牽挂,行事就不再無所顧忌。
這對于祝雲開來說,不算一件壞事。
*
有前一天的教訓,姜至特地詢問了蛋糕店營業的時間,早早地來到門口等待。
“蛋糕還在制作,勞煩您稍等片刻,進來坐吧。”
她來得太早了,後廚在馬不停蹄地準備,前廳則在打掃衛生,“沒關系,我先随便看看。”
蛋糕擺臺講究精致,牆壁上挂滿照片和裝飾畫,姜至翻了翻書架上的書,逛了一圈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是我們的新品,請您慢用。”
作為補償,店員給她送來甜點和牛奶,姜至用了早餐,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晏煜城起得早來店裏幫忙打下手,生意火爆忙不過來,越是忙的時候,就越不能亂,良好的口碑是一家店立足的根本。
他一來就翻看營業額,聽店長彙報情況,穿插以自己的看法,聽店員說有客人提前了半個小時過來等待,他下意識地看過去。
一瞬間血液倒流,像置身于冰天雪地。
“城哥,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你先去忙你的。“晏煜城拍了拍他的肩,腳不受控制地朝姜至走去,心撲通撲通,即将從嗓子眼跳出來。
越靠近,越心驚。
陽光下,她白得近乎透明,晏煜城正在斟酌語言,姜至有所察覺般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