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咒飛花
第28章 咒飛花
江財連哄帶騙地把季淩纾帶去了山腳挖野菜。
季淩纾看他單純就是想找個幹活的苦力,家裏那麽大一只雞炖了半天難道不夠江禦吃嗎?
這倒正好給了他探查村中情況的機會,一路上季淩纾悄然布下了不少探靈符,只要村中有神霧湧動的痕跡,符紙就會自燃成灰燼回落到他身邊。
只是他等了半天,沒有任何符紙探出異動,說明此時村中并無妖祟。
倒是江財戳了戳他空空如也的籃子,不滿道,
“你小子別偷懶行不行?這兒,還有那兒,全都是禦兒小時候愛吃的野菜,別發愣了趕快來挖。”
“他小時候會吃這些?”
季淩纾狐疑道。
江禦被送去怡宵塔并沒有多久,開張第一天就被他給贖了出來,那挑剔刁鑽的性子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間養成的。
疑心沒來得及落地,季淩纾就認出江財讓他挖的正是之前在天沼山的洞穴裏,江禦教他吃的茅根。
原來是從小吃到大,怪不得認得出這種草。
江財揮着鐮刀不耐地指揮季淩纾道,“別看這東西一長就是一窩,比你們城裏那些什麽金枝玉葉肯定好吃多了。要我說你這富家公子不定比我們村裏孩童有見識,把你一個人丢山裏估計你都活不下來。”
“我認識,”
季淩纾也不耐地回他一眼,拔出佩劍橫掃一趟,新生芽的茅根一簇簇便都落入了他身旁的竹簍,
“茅根處處有之,春生芽布地如針,夏生白花絨絨然,至秋而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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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江財莫名其妙地擡起頭來,
“你說啥呢?什麽春生芽,沒聽說過。白花又是啥?這玩意兒鑽出來不吃可馬上就枯了。”
“……”季淩纾懶得再搭理他。
看來他們家念過書的人也就只有江禦。
日頭漸下時江財才肯放季淩纾離開田埂,二人背着滿滿幾簍的野菜,一推開破落的院門,就看見江鐵牛涕泗橫流地飛撲了過來:
“爹——!”
“幹什麽!”
江財看他哭得眼睛都腫了,心裏不禁捏了一把汗——不會是江禦翹辮子了吧?那季淩纾會不會找他們賠錢啊?
江財擡頭想去看季淩纾的眼色,身邊卻只剩下兩籃竹簍,季淩纾早已踏入江禦所在的卧房。
江鐵牛抱着爹爹的褲腿,嗚嗚道,
“哥哥是不是中了魇怔…好好地睡着,怎麽突然坐起身來……我好不容易哄他躺下,又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又是出了滿身的汗,爹爹,哥哥是不是被妖怪纏上了?”
“別瞎說,”
江財咽了咽口水,摸了摸江鐵牛的腦袋哄他道,
“怕什麽,就算被妖怪纏上了,那城裏來的小子也有的是錢請仙君來幫你哥降妖除魔,別哭了。”
江鐵牛聞言皺了皺鼻子,只把臉埋得更深。
江財把小孩兒哄好後才蹑手蹑腳地走進卧房,遠遠就瞧見季淩纾坐在床邊,江禦似是倚在他懷裏。
“小、小子……我兒沒,沒事吧?”
“你不是醫師嗎?你問我?”季淩纾煩躁道。
“那我是、是只診出了他在發燒,別的也沒啥了啊,要不我再、再好好替禦兒把個脈象?”
季淩纾“嗯”了一聲,抽出江禦蓋在被褥下的胳膊,眼見上面已是一層細密的冷汗。
江禦在害怕。
他在怕什麽?一介凡人見到天沼山裏的兇獸時都沒見他怕過,到底是村裏有古怪,還是羨陽的火鞭如此歹毒?
被季淩纾的目光盯着,江財不敢再敷衍了事,平心靜氣下來搭上了江禦的脈搏。
“脈象沒有什麽不妥的,确實只是……發熱而已。”
江財頓了頓,忽而又沉吟一聲,
“你是給他吃了什麽嗎?”
“什麽意思?”季淩纾不覺想到了怡宵塔裏那九尾狐灌給江禦的那杯茶。
“江禦體內深處有層毒……”
“果然……!”
“你先別急,這毒沒毒,呃,或者說是一種房中術法也不為過。”
“房中術法?”
季淩纾怔愣一瞬,反應過來後不禁又紅了耳朵,硬着頭皮道,
“什麽、什麽房中術法?”
江財略帶鄙夷地看他一眼,
“你自己沒體會過嗎?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在怡宵塔裏中下的毒種,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就是能讓人的五感變得更加敏感,也就更容易情動罷了。”
“……原來如此。”
季淩纾回想起江禦此前的種種嬌貴,怕癢怕燙怕涼,這也嫌苦那又嫌辣,甚至在天沼山中能比他先一步聽到兇獸的動靜,竟然都是拜此藥所賜。
江財眼裏的鄙夷加重幾分,
“你看你小子果然試過。哎呦……你是多少錢把禦兒買走的,禦兒如此名器,你應當補個差價給我……”
季淩纾聽得面紅耳赤,這江財所作所為和他師尊講給他的人倫禮法完全相悖,
“你、你簡直……沒羞沒躁,為老不尊!”
“裝什麽死正經。”江財不屑道。
“那他現在到底是怎麽了?你診出來什麽毛病沒有?”
“什麽事也沒有,甚至連熱都退下來了,依我看,”江財刻意賣起關子,壓低了聲音湊到季淩纾身旁,“他只是在做噩夢。”
“……”
季淩纾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時間一個字也沒憋出來。
江財起身拍拍屁股,大搖大擺地說要去給他們做飯吃,留季淩纾一個人在屋裏面對做噩夢的江禦。
最終季淩纾長長嘆了口氣,替江禦撩開額發,擦去他臉上的冷汗。
“早些醒來吧。”
——早些醒來吧。
江禦也曾這麽對季淩纾說過。
夢境裏的一切都白蒙蒙的看不真切,那是履行婚約的前一天,在明宵星君的神殿裏,江禦勾着季淩纾,帶着他親自養大的徒弟堕落至叛神。
祭壇做淫臺,在神像前呼之欲出的并非梵文,而是最下流輕賤的诳語。
噩夢從雲雨落盡時漸明,江禦看見自己身上一片狼藉,但卻不着急清理,月白的狐裘蓋在了季淩纾身上,殿外積雲欲摧,仿佛神君降下的天怒。
但季淩纾睡得很熟,或是說在江禦布下的陣法中一切都溫暖安然。
江禦附在他耳畔,說季淩纾,快些醒來吧。
季淩纾和現在的江禦都無從得知,為什麽那日師尊要讓他快些醒來。
淩亂的記憶像那日傾盆而下的碎雨一般窸窣入夢,江禦夢見他在陌生的釉玉般的樓宇之間疾行,就像剛捱了羨陽的鞭子一樣,渾身刺痛仿佛受了傷。
他看不清晰,卻能回想起自己是在和什麽人對峙,冰玉劍的鋒芒疊浪回溯,他劍斬斜陽,對面那人卻陰魂不散。
下一瞬雷聲轟鳴,風浪潮水湧入眼眶,濃墨一樣的層雲未曾驚擾季淩纾,卻絆住了江禦的腳步。
電閃雷驚,對方一掌擊向他的胸口。
沒有震碎他的心脈,卻像是抓住了他心口那處豔紅的咬痕,狂風随之驟起,胸口的痕跡竟化作一連串破碎的花瓣,飛揚而散。
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将江禦拉扯下深不見底的懸崖。
他不斷地墜落。
白衣翩翩,終是埋堕入深淵。
翌日張燈結彩,紅妝華光,驟雨漸歇,神怒平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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