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雷雨夜

第29章 雷雨夜

短短半個月餘,金霞宗內的紅綢華緞已經全部撤了個幹淨,恢複了往日的莊肅。

金雲碎影三千裏,霞裏流光鎮山河,金霞宗雖以入宗結界處終年不熄的金光流霞得名,其內裏卻處處清倫素裹,除了滿宗緩滿流淌的神霧偶爾掩映出澄彩的日光,一切樓宇裝潢都泛着水墨般的斑青。

很符合人們對修仙者靜心寡欲、澄明心境的想象。

除了蘭時仙尊的花塢。

江禦不喜玄岩的沉悶,也厭倦玉器的單調,故居住之處皆為華木所築,伫立于神霧最為單薄的山頂,居所內也不像木林海所住的青陽峰那般擺滿華貴寶器,而是種滿了花。

季淩纾每日必修的功課之一就是幫師尊澆花。

窗沿外一叢叢藍白夾雜的叫無盡夏,門上吊着的是早金蓮,院落裏常年綻放的是一種叫的雪光的月季,曲水邊的臘梅名為月角。

江禦很愛惜這些花,據說他院裏這些花的年歲比宗主玄行簡都要長。

季淩纾卻沒那麽喜歡。

他有記憶時這些花就已經翩然開放在這裏,是誰為江禦尋來的花種,誰陪江禦一起栽種,在他之前又有沒有別的少年也如他一樣,會替睡過的江禦記得澆花翻土,他都不知道。

昔日季淩纾練體錘身時,江禦就坐在檐下煮茶,時常會望着那些花發呆。

季淩纾很怕他是透過那片花影重重在看着另一個人。

江禦不曾提及,季淩纾便也識趣地沒有過問,雖不喜那和他半分錢關系也沒有的花叢,但他從未蓄意折毀,甚至沒有一天漏掉澆花。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是江禦從小就教給他的訓誡。

雖然成年之前他的乾坤并不大,只是能裝得下江禦,和江禦身邊影影綽綽的這片花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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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雨懸燈亂,草木震動,夜色中黑雷聚生。

蔣玉護住手中的燈燭,冒着雨抱着厚厚的幾層被褥跑到院裏,給那些正打苞的雪光披上褥子以遮風擋雨。

短短數天,花塢中的這些綠植已有頹勢。

蔣玉能做的只有盡己所能地悉心照料而已。

搭好遮雨棚後已是寅時,夜深霧濃,雷雨沒有停勢,蔣玉渾身濕漉地回到房裏,坐在他自己鋪在地上的床榻上沉沉地嘆了口氣。

花塢裏的一切陳設包括生息用度他能不動就都沒動,被羨陽仙尊帶回金霞宗這麽些天,他連傳聞中江禦正在修複那尊神器的毛都沒有找到,除了每天都燒高香許願原主能早日回來,幾乎談得上是一無所獲。

要不要去向金霞宗的宗主求助?

蔣玉猶豫不決,他實在沒把握能取得玄行簡的信任,除了玄行簡之外,還有誰能對他或江禦施以援手呢……

“咚咚——”

房門被輕聲叩響,蔣玉猛地一驚。

“蘭時兄,是我,敬玄,”

屋外傳來一道清亮柔和的男聲,

“看你燭燈未熄,是還沒睡嗎?我剛才出關,聽羨陽說你失憶了?宗主放心不下你,每天都在砸我的結界喊我來看看你呢。”

敬玄語氣裏帶着和善的笑意,蔣玉穩了穩心神後給他的開了門,只見來者墨發如瀑,眉目清雅,頭上披着一件神霧凝成的鎏金透明的蓑衣,像是把落日時波光粼粼的湖面給提起穿在了身上一般。

蔣玉被這巧妙的術法震撼了一瞬。

從他在這個世界醒來開始,遇到的要麽是不會操縱神霧的季淩纾,要麽是一通業火狂暴亂燒的木林海,還沒見過有人把神霧用得這般美輪美奂。

這就是金霞宗的敬玄仙尊。

和江禦、木林海并列三大仙尊的敬玄不似前兩位那般身負殺伐淩厲之氣,所擅長的也更多是占蔔、祝神和醫術。

游戲中他的出場并不多,蔣玉只是知道有這麽個人的存在,至于他的過去未來、是敵是友,則一概不知。

“啊呀,”

敬玄一進屋,怔愣了一下後掌中立刻聚起了溫暖的神霧,拂過蔣玉濕透了的衣裳,

“你屋裏漏水啊?怎麽淋成這樣?”

被神霧淌過的地方暖融融的,水汽像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

“剛剛我在外面搭了會兒花棚,沒注意就被淋透了。”蔣玉解釋道。沒辦法,他又不會控制神霧給自己變出把傘來。

“喔,外面那攤亂七八糟的東西原來是你搭的啊,”

敬玄笑笑,

“真是,我就閉關了這麽幾天,沒想到就發生了這麽多事,鴉川墨族變了天不說,連你都失憶了。哎,我都能想象玄行簡半夜愁得睡不着覺的樣子了。”

“你熬夜修煉,半夜出關還要來探望我,也很辛苦……”

話從嘴裏溜出去蔣玉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原本是想客套幾句,可修仙者哪裏有什麽白天晚上、熬不熬夜的概念……

蔣玉悄悄觀察敬玄的表情,敬玄卻還是笑意盈盈的:

“蘭時兄說笑了,我此次閉關并非要渡劫破關,只是去聆聽神語,解讀天意罷了。玄行簡在神殿外嚎了那麽久,我就順便幫蘭時兄你算了一卦。”

“幫我……?”蔣玉不覺緊張起來,敬玄做的事就像神官一樣,他幫自己算卦,不會算出來他的身份吧?

“嗯,幫你揣摩了一下此次劫難應當如何應對,”

敬玄一邊說着,一邊一縷縷地幫蔣玉催幹濕透了的頭發,

“你猜天象如何?”

窗外雨冥雷集,垂吊着的早金蓮搖曳出重重香影,模糊不清地将蔣玉籠罩其中。

蔣玉咽了咽口水:“敬玄兄,你就別賣關子了……”

敬玄瞧他似乎有幾分緊張,不免又笑了出來,

“你不是向來不信神的嘛……喔,我差點忘了,你現在失憶了。”

蔣玉覺得他話中有話,卻又不敢輕易開口試探。

敬玄繼續道,

“天道承你,順辰通燭,增華揚采。”

“……”蔣玉心裏叫苦不疊,這在說什麽話,他一個字都沒聽懂。

只見敬玄雙手捧起被他奉在臺上的冰玉劍,略有吃力地喘了口氣,遞向蔣玉。

蔣玉猶豫半晌,還是接過了劍。

但和他當初使盡渾身解數才把這劍拖進屋裏擺上劍臺時不同,暗淡如鐵板的冰玉劍在他手中只沉寂了片刻,幾秒鐘後,光華萬千。

敬玄眼底的笑意如溶溶薄月,

“天道庇佑着你,猶如此劍,群星攏月。”

蔣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冰玉劍這是認他為主了??

“蘭時兄稍安勿躁,此劫便可無為而度。”

敬玄拍了拍他的肩,

“失憶的事還須我回去翻翻古籍,蘭時,你也該早點休息才好,有些事,你太過挂念反倒會亂了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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