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講講道理

第75章 講講道理

“咕嗚……”

白乎乎不僅沒好氣地揍了仝從鶴一掌,同時還用它那幾乎完全被白色絨毛遮擋住的牙舌擠出了一連串帶響的氣泡。

“你妻子不會講人話嗎?”獨夏抱着手,轉着眼盯着那怪物,面露不滿道,“我要千刀萬剮的人被你給搶先一步吃了,你說怎麽辦?”

季淩纾一時間分不清獨夏和這繭妖到底誰更像怪物些,獨夏難不成還想和這妖怪講道理嗎?殺人害命不當回事,先來後到卻非要掰扯清。

如今突逢變故,季淩纾也管不了獨夏怎麽想的了,金霞宗最大的香火供給地都皇城出了這麽大的命案,他必須把仝從鶴帶回宗裏去才行。

只是仝從鶴前半夜剛從他手裏保下繭妖,二人沆瀣一氣把宮裏攪得腥風血雨,怎麽現在卻又像是起了內讧……打起來了?

“那繭妖剛剛說不好吃,這是在和仝從鶴鬧脾氣。”

江禦朝季淩纾解釋道。

季淩纾難以置信地看他一眼:“這你也聽得懂??”

江禦聳了聳肩,這妖怪身軀雖大,心性果真如仝從鶴所言,像個頑童。季淩纾牙牙學語時江禦就能經常猜出來他想要什麽,如今面對這繭妖的咕嚕聲也能猜出七八分。

趁獨夏要找仝從鶴他們麻煩時,江禦和季淩纾也趁亂把呆坐在血泊中的蔣玉給拉了回來。

親眼目睹了白乎乎生嚼三皇子的全過程,蔣玉的大腦陷入一片空白,久久無法從震顫當中回過神來,被二人拖着行走時都還未恢複意識,只雙目渙散地盯着自己衣上濺到的鮮血。

他知道三皇子該死,嬌縱他草菅人命的城主和夫人也罪大惡極,但上一秒還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被咬掉腦袋截斷脖頸,沖擊對他來說還是太大了……

蔣玉渾身僵硬,江禦拽着他艱難拖行了兩三米,突然松了手,輕飄飄瞪了眼季淩纾:

“你站在旁邊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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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淩纾猶豫道:“我怕我碰他你生……”

生氣。

這話季淩纾沒敢說完。他差點忘了江禦的身份地位,忘了他和師尊之間橫亘着的那條隔閡,差點只以為面前的人還只是凡人江禦。

“嗯?怕我什麽?”江禦沒聽清。

“沒什麽。”

季淩纾無聲地懊惱起來。

他明知他的師尊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卻又發自心底地希望師尊能生生氣。

沒等季淩纾多想,他扶起蔣玉、碰到蔣玉的那瞬間,洶湧的不适感忽而湧上胸腔,将他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混沌戾氣再起喚醒,兩股強勢的心流踩着他的靈魂交鋒,但僅僅是眨眼睛的功夫,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平靜到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好像一直以來壓在他心頭的沉悶都在剎那間被遺忘消散,天道使然,他在觸碰到蔣玉時竟有一種陌生的心安。

就像他沉淪于湖底幻境時,江禦握住了他的手一樣。

他甘之如饴的東西,天道怎會不知。

蔣玉還是一動未動,直到季淩纾從袖中掏出了護心凝神的丹藥塞入了他口中。

他猛地顫抖起來,看了看季淩纾,繼續抖,又轉向另一邊,看見了江禦那熟悉又隽麗的臉孔,心裏的惶惑才終于安穩了許多。

蔣玉有許多話要說,卻又腦子混亂一時挑揀不出關鍵,只能想到哪句說哪句:

“你們、你們可算回來了……那個妖怪根本不是什麽國寶,它、它完全是把這宮裏的人當做了口糧……國師、國師…我不知道國師是好人還是壞人,他、他保護了我,但又殺了別人,禦池裏的井也被毀了,長公主、我看見長公主抱着挖出來的白骨在哭……”

季淩纾努力捋清他說的每一句話,問:“前半夜你不是被那繭妖卷走後暈倒了麽?當時我讓仝從鶴帶你回來的,你什麽時候醒的?怎麽從暖月閣跑到殿裏來的?”

“回宮之前我其實就醒了…”

蔣玉緊皺着眉頭,艱難回憶道,

“我發現自己躺在野葦叢裏,身邊倒是有國師的結界護着,然後我…我就爬起來去找他,我看見國師從一堆白色的蛛網裏站起來,他邊和我打招呼邊拍掉了身上的網,和我說除妖費了些功夫……我當時只以為那些網是妖怪的屍骸,就沒多想,跟着他一路回到了宮裏。”

“把你交給他之前他也口口聲聲說除掉了那繭妖,根本就是在騙人,我們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季淩纾咬牙切齒道。

他不知道國師此舉有何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仝從鶴是故意把他們引向了獨夏,利用獨夏掩蓋住了他自己的殺心。

“不過你說的碎網…那是什麽東西?他和那繭妖間還打過架嗎?”

季淩纾想到他借於菟的力量破繭陣時漫天飛舞的網絮,仝從鶴這人腦子也不正常,那個白乎乎更是個沒有腦子的,他捉摸不透。

“不必糾結那些東西。”

江禦耳聰心明,聽蔣玉的形容已經猜出了那是什麽。

季淩纾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聽你的意思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麽不和我說?我不能知道嗎?”

江禦:“……你還小。”

季淩纾:“??”

江禦想了想又覺得季淩纾未必不懂,他現在記憶殘缺,回想不起自己有沒有引導過季淩纾有關情欲之事。

只能依着對自己的了解,粗糙判斷,大抵是……有過的。

季淩纾窮追不舍地追問道:“到底是什麽,要遮遮掩掩的,不能說?”

江禦輕嘆一口:“不是重要之事,你‘師尊’都經歷了些什麽更加要緊。”

經他一提醒,季淩纾的注意力恍然又落回到蔣玉身上。

江禦沉默不語,只是心裏有了底,看來能看到、摸到蔣玉時,季淩纾就會分不清他們二人的真假是非。

蔣玉此刻沒精力在意這些,他剛好又回想起了些細枝末節,顫顫繼續道:

“我們回宮時已經到了寅時前後,只見三皇子寝殿裏還是燈火通明,好像是城主派了重兵守護,”

蔣玉頓了頓,畢竟仝從鶴不動手的話,夢中花也會趕來,想要三皇子性命的人太多了,

“三皇子那邊好像一直念叨着要國師親自護衛,後來聽說我回來了,又點名讓我也去,我和國師進了殿裏,他就讓其它人全都退下了,然後突然問我、問我會不會樂器。”

蔣玉也沒想到生死攸關之際這三皇子還惦記着享樂,非要他這“從琉璃海上來的谪仙”為自己彈奏一曲,可蔣玉哪會這些東西,就算會,也絕不會為他撫琴,壞了蘭時仙尊的名聲。

正在蔣玉猶豫該如何開口拒絕時,仝從鶴突然站了出來,說他新學了個把戲可以供皇子一樂。

“然後我就看見國師他……他繞到三皇子身後,生生把他的脊梁骨給扯、扯出來了……”

蔣玉說完又連連打起寒顫。

血沫和碎骨當時都崩在了他身上,也濺在了關心兒子安危親自來陪伴的城主和夫人的臉上,可沒等他們夫婦二人驚呼出聲,他們的脖子就也被生生扭斷。

這一家人在仝從鶴手裏就像三顆白菜一樣,被他折斷、剝離,喂給了白乎乎吃。

“你不是這兒的國師嗎?怎麽舍得放棄榮華富貴,把金飯碗做成菜喂給你老婆吃了?”

蔣玉的話獨夏也聽了一耳朵,毫不嘴軟地調侃着仝從鶴,

“狗當久了還能想起來自己是人啊?但你們挑食材也得看看主兒吧?我明明都下過通牒了,你老婆不懂人話,你也不認字啊?”

察覺到獨夏語氣裏玩味而蔥茏的殺意,仝從鶴不動聲色地站在了白乎乎身前,開口倒是輕松悠揚,

“他腦子不好使,這麽多年了也沒學會人話,你和他講道理,講不通的。”

獨夏長長地“哦?”了一聲,抱着手瞥了面前的瞎子一眼,

“我這不是也和你在講嗎?”

“你若氣不過,小生和你道歉便是,”

仝從鶴笑笑,

“小生沒猜錯的話,你也只是想要我們尊貴的皇子殿下生不如死而已,被家妻生吞掉應該也算是種痛苦的死法了吧?”

獨夏聞言冷嗤一聲,轉了轉手裏的彎刀,

“你又沒在我手裏死過一回,哪來的自信覺得你們能讓他死得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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