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遙遠的九重天之上。
已經加班足足八個小時的趙峥雪喝光最後一口咖啡,随手捏扁紙杯,往窗戶外奮力一扔。
下一秒,她手邊的一個懸浮着黑色小鐵球發出劇大的尖利警報聲,在桌面上近乎瘋癫地跳動狂舞,居然硬生生砸穿了趙峥雪花大價錢從收藏家那裏買來的厚實老檀木桌子。
趙峥雪盯着木球,心中警鈴大作。
林北一腳踹開財神辦公室大門,捏着個紙杯,沖裏面的人大吼:“是不是你丫扔的!”
趙峥雪已快速披上大衣,左手抄起桌上僞裝成手串的法寶,快步走至陽臺邊,一把拉開窗戶。
“小封的生命體征不正常,肯定出大事了,快去支援。”
而後不由分說,從高空之中一躍而下。
剛爬了十八層的林北呆呆立在門口:“......啊?”
十分鐘後,他穿着當初與魔族展開決戰前,專門找山神定的全套白銀甲胄,足足打廢了山神八個錘子,又厚又結實,還背着被供在水神殿裏已有三千多年的上古十大神劍之一,匆忙趕到現場,手機還在緊急聯系着其他人。
剛落地,就看到披着绛紫戰袍、手握至尊法器的趙峥雪背對着他,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詭異的氣息,而且周圍居然沒有一個敵人。
“我說你一個文神,打仗老是沖到最前面幹什麽!”
林北走上前去,用力地搖晃着趙峥雪。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上古餘孽殺出來了!”
趙峥雪被他鉗制着,無力地指了指地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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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北立刻蹲下去,湊近聞一聞,沒什麽特別的,只是普通的人血罷了。就是不知道這人血,究竟是蘇程的,還是那家夥的。
趙峥雪站在原地,好半天之後才整理完自己細碎的語言。
“......我到的時候,戰鬥馬上就要結束了。”
林北窮追不舍:“那家夥是不是死了!”
“他很好。他感受到我在附近之後,給我傳音,讓我別過去壞他的好事。”
“好事?”
“他說,蘇程親了他一口,所以他心跳有點崩。生命體征弱,是他的身體要爆了而已。”
林北一時無語凝噎。
“......而已。”
“我親眼看到,他一招秒掉怨靈之後,柔弱地摔進蘇程懷裏,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語氣,表示自己好痛苦,希望得到一些陽氣,蘇程于是又親了他一口。”
“......”
林北默默地開始脫身上的甲胄,一塊兒又一塊兒,并無力地拿出手機,發微信讓其他人回去繼續睡。
深山老林裏,如此沉默。
“……你知道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嗎?”
深山老林裏,更加沉默。
......
這是蘇程登基之後,第二次回家。
回到他曾和賀千楓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家。
上一次回來,翻前夫哥的保險櫃,有巨大的意外收獲。
這一次回來,帶了個男人,男人又帥又可靠,而且很能打。
就是不知道打不打得過死神。
蘇程站在燒水壺前,捏着鐵勺不停攪動着蜂蜜水,叮叮咣咣,他借着水壺的反光偷偷瞄沙發上躺着的小封,心裏總覺得有些虛。
心虛什麽呢,前夫生死不明,而他趁着人不在,把別人帶回家了。
這個外人,還一口一個主人地喊自己,要是前夫同志突然回來,這個事情......就不太好收場了。
他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荒謬的小劇場。
前夫:你冷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
蘇程:好好好,我冷酷,我無情,我無理取鬧。
小封:那你就不冷酷,不無情,不無理取鬧?
前夫:你更冷酷,更無情,更無理取鬧!
小封:已經離婚就不要來打擾前夫的生活!
前夫:可惡,你這個破壞別人婚姻的小三!人家跟你拼了啦!
然後兩個人翹着蘭花指厮打起來,蘇程站在旁邊,抱着一桶爆米花猛吃。
“哈哈哈哈。”
蘇程一個不小心,缺德地笑出聲。
他趕緊晃晃腦袋,把離譜的想象晃散,端着溫熱的蜂蜜水回客廳。
小封渾身是血地躺在沙發上,沙發墊已經被染得殷紅一片,他蒼白的面容沒什麽生氣,神色恹恹,從被蘇程背進門開始,目光就一直牢牢鎖定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那個,爾康...呸,小封啊。”
小封睜大渾圓的眼睛看他。
蘇程在心裏抽了自己一下,跑題了。
“你怎麽樣了?要不我喊個天庭的醫官來看看?”
小封心說,你現在無論喊來誰,我都會一口咬死他。
回去的路上,蘇程注意到,止血後,小封的身體會慢慢地自我痊愈,到家之後,之前那些看上去觸目驚心的傷口,已經好了三分之一。他真羨慕神仙的恢複能力。目前的小封,應該不大需要凡間的傷藥等物,只是得多休息,多進補陽氣。
“不用......我找個沒人的角落縮着,總有一天會自己好的。”
這話說得也忒凄涼了,好像從前受傷一直沒人管似的。
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畫面:一只渾身黑黝黝的小狗,尾巴只剩下一半,蔫巴巴地垂下來,它躲在滿是塵土的廢墟角落,不僅漏風還漏雨,小狗睜着水汪汪的眼睛,一下一下舔舐着自己身上的致命傷。
蘇程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擠出心酸的血淚。他找出一條幹淨毛巾,蘸着熱水為他擦去臉上的血痕:“在你痊愈之前,都住在我家吧,我來照顧你的衣食起居。反正最近沒大事,咱們,這幾天不往天庭跑了。”
小封眼睛一亮,不等蘇程繼續說下去,他率先皺起眉頭,捂着腰部的傷口,面色不佳。
他顫抖着聲音,道:“要、要是這會兒...能躺在更寬敞一點的地方,腰應該就不會特別疼了......”
蘇程這才意識到,自己家這小破沙發,哪裏容納得下小封這尊大佛,讓護駕有功的人躺在這裏真是委屈極了,可卧室的床上四件套是前夫買的,真絲的,本就不好洗,如果沾上血就更麻煩了。
他去衣櫃裏翻了一圈,找來自己洗好的睡衣睡褲,他個頭只差小封八厘米,應該不會特別擠。
回到客廳,蘇程扶起羸弱的小封,準備幫助他脫掉身上帶血的衣服。
小封一直看着他,脫衣服的時候,自己牽扯了勉強愈合的傷口,血又淌出來了也不知道。
蘇程見了,只能拿來剪刀,一下一下剪開這衛衣的布料。
幸好今天微服私訪,沒穿趙峥雪買給他倆的LV西裝。之前蘇程看了一眼那标簽上的價碼,一件頂他十個衣櫃,他決定把那件西裝供起來,死的時候當壽衣穿。林北見他這樣還疑惑起來:這算什麽?我們請織女仙子定做衣袍的時候,單單布料就要十萬兩白銀。
蘇程咬牙切齒,這些可惡的有錢人。
但小封不一樣。小封說他沒錢沒房沒車沒存款,在當守護神之前窮得如過街老鼠,蘇程聽此,看小封更加順眼,前幾天去早市,五十塊買了兩條牛仔褲,他倆一人一條。
可惜的是,菜鳥級電動車駕駛員小封同志白日駕駛着三輪車,成功把他和他的主人蘇程一起送去了山坡下,兩條牛仔褲就變成了破洞褲。
蘇程剛剪完,就看到衛衣脖領子裏的商标:“Gi”。
蘇程:......
衣服呢,已經稀碎了。
蘇程的心,此時此刻也稀碎了。
然而,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為一件衣服哀悼了,因為他看到了小封上身帶血的傷痕,那些密密麻麻的,僅看着就覺得痛苦難當的傷痕。
脖頸,鎖骨,胸口,腹肌,腰際......
小封咽下一口血沫:“......主人,這麽直勾勾地看,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蘇程老臉一紅,擡手抹去眼角的水汽,用剪刀更加溫柔地剪開破洞牛仔褲。
等到小封渾身上下只留一條黑色緊身四角褲衩之後,蘇程捂住雙眼坐在他旁邊,滿臉的大義凜然:“你換吧!”
還捂個毛啊,剪的時候都看光了。
蘇程在心裏抽自己的二皮臉,真不知道剪衣服這事兒,到底是為了照顧傷患,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
他的心劇烈地跳着,不知道因為什麽。
他和死神結婚七年,兩人最最親密的舉動,只停步在吻手背這一層。前夫看上去不像不能人道,反而身體素質很好,但就是沒有和蘇程發生過什麽,兩個人在家裏杵着,像這輩子沒說過幾句話的鄰居,壓抑得很。
所以,這是蘇程此生第一次見到男性的身體,完美的肌肉線條,白皙細膩的皮膚,還有為了他而留下的觸目驚心的傷痕。
蘇程不受控制地回憶起方才的幾分鐘,不一會兒,他的耳朵更紅了。
小封确定蘇程真的閉上眼睛之後,偷偷把整張臉都埋進蘇程的睡衣裏。
陽光曬過的被窩,淡淡的洗衣粉味兒,還有可愛小動物身上毛絨絨的氣息。
......
九重天上,蟬聯天庭第一勞模數百年的趙峥雪坐在電腦前繼續趕工,噼裏啪啦敲着鍵盤的時候,左手邊的黑色木球再度發瘋似地跳動。
她面無表情地斜了它一眼,拿起對講機:“又崩了。你去蘇程家樓下蹲着,如果小封傳音讓你滾,你就回來。”
對講機那頭傳來滋滋啦啦的聲音,然後一道男聲裹挾着暴躁吼回來:“為什麽非要監測他的狀态,他又死不了!”
趙峥雪揉揉眉心:“我不知道……因為造孽吧。”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必須要采取措施了!明天,咱們開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