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抹傷藥

抹傷藥。

小風被蘇程攙扶着躺上床榻,表情看上去十分心滿意足,一絲鸠占鵲巢的感覺都沒有。

蘇程坐在床邊,手裏捏着一小瓶傷藥,還有幹淨的棉簽。

他咽了咽口水。

五分鐘前,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蘇程過去一看,原來是林北。

林北不知為何眼冒火光,可能因為這大晚上的還要出外勤,表情十分猙獰,眼神十分兇惡。

他把一大袋傷藥丢進蘇程懷裏,扭臉就要走,餘光裏,突然瞥到蘇程背後站着的那個,只穿了一條褲衩的裸男,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石化在原地。

“你......”

小封重重地把門甩上。

然後捂住胸口,倚靠在牆上,表情十分痛苦:“......我想過了,為了不染髒睡衣,傷口還是需要包紮一下,但我自己有心無力,就拜托主人了。”

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分鐘,蘇程還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可以說是,不敢亂動。

他的腦海中,一個小小的蘇程正在兩座大山之間走鋼絲,這根鋼絲名叫理智。

大山之下,是一片火海,只要蘇程稍稍分神,就會萬劫不複。

趙財神說得對,沒有領離婚證,就是沒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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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其實還是有夫之夫。

蘇程捏着棉簽的右手上,那枚小小的銀戒指,在燈光下輕輕泛着光亮。

愛神啊,看在我給你送了九十九名美麗舞姬的份上,你可以保佑我不掉進火海裏嗎?

他在心裏念叨着諸天神佛,把能想起來的神仙都求了一遍,才勉強做好心理建設,轉過身去。

他的守護神小封,穿着一條黑色緊身平角褲,玉體橫陳。

這對一個童子身來說還是太過刺激了。

蘇程深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去,然後伸手扶起床榻上的小封。

小封渾身顫抖了一下,蘇程以為,是自己毛手毛腳,把人家哪裏硌到了,疼的,連忙小心松開。

結果,自己的手還沒從人家身上抽開,就被人牢牢地攥在手心裏,不放。

只見小封先是死死抓住他的手,怎麽拽都拽不動,他反應過來後,一時也有些發愣,連忙松開了手。再一擡眼,那雙清澈眸子內神情閃爍,直望進蘇程心裏。

蘇程被他這一下看晃了心神:“你......”

小風并不答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空氣中的暧昧輕柔地肆虐着。

蘇程這輩子,沒被人拉過手。

以前的同學總嫌他晦氣,他後來嫌自己晦氣,和大爺相依為命的學生時代,也不輕易和大爺接觸。再後來家裏人都沒了,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再也不用跟誰拉手了,倒還松了口氣。

至于這輩子和他關系最親密的前夫哥,也沒拉過手。

只有遞給前夫哥東西的時候,輕輕碰到過對方的指尖,前夫哥躲得比他還快。

這麽一下子,他心裏居然有些癢。

清創的時候,小封一聲不吭,只是身體有些緊繃,蘇程看着那些駭心動目的傷痕,心裏說不出的難受,手忍不住顫抖。

粉末狀的傷藥輕輕敷在傷口處,迅速變化為液體,那一片的皮膚被一聲號角火速調動起來,若蘇程仔細觀察,幾乎能看到傷口逐漸愈合的樣子。

小封盯着那處傷口,微微皺眉。

“好疼啊,主人。”

蘇程感覺自己腦海內有什麽東西被一下子沖破了。

他耳朵發燙:“那、那咱們換一種藥。”

到最後,他倆足足把那一大袋傷藥試了個遍,瓶瓶罐罐擺了一地。小封表示,無論哪一種傷藥都很痛,但清創之後,他好多了,也不怎麽疼了,就留着讓他自我愈合吧。

蘇程一邊收拾地上一排排的傷藥,一邊慚愧地說:“都是我不好,給你找了個這麽脆弱的身體。”

小封盯着他俯下去的背,他沒睡好壓翹了的幾縷頭發,還有他紅紅的耳朵,耳垂幾乎要滴血。

小封的目光充滿複雜的眷戀,不知道有多想把這一時刻化作永恒。

“以後出門,我一定帶上一大隊人馬。”

蘇程沉痛地反省。

“不行。”

“為什麽?”

“你不信任我嗎?”小封的聲音有些沙啞:“難道只靠我,不可以保護陛下嗎?”

“我只是擔心你。”

這話一出口,蘇程才意識到有些不對,連忙要找補,卻被小封搶了個先。

“擔心我?為什麽?”

小封全身的傷口都被紗布包好,穿着蘇程松松垮垮的睡衣,确實有點擠,胸膛處的衣服鼓鼓囊囊,那一處的美妙弧線讓人很難忽視。

蘇程瞥他一眼,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但不管怎麽樣,這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這麽想要保護一個人。

為了吸取陽氣,小封靠在蘇程的肩上,周遭的空氣讓人分外安心,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蘇程卻沒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冷靜。

他的腦子裏天旋地轉,一會兒想着前夫和小封對着吵架,一會兒想着人神有別,一會兒又想着人鬼殊途,再一會兒琢磨着小封這麽能打,性格又好,眼睛又漂亮,還是個神仙,自己憑什麽?

他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就盯着小風熟睡的面龐看,等反應過來時,發現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

蘇程看着這張驚天地泣鬼神的帥臉,那眉眼,那鼻梁,看得蘇程這個離了婚的、郊區陵園常駐上墳人士、心比黃泉水還涼的老鐵樹,居然有點心潮澎湃。

他看到腦海中踩鋼絲的自己,縱身往火海中奮力一跳,沒有水花。

歲數大怎麽了,別說五百歲,五千歲,就算小封五萬歲,那也是我的心頭肉。

他偷偷攥緊小封骨節分明的手,既然是神仙,應該就不會害怕晦氣了吧。

不害怕晦氣,不會被染上黴運,就不會因為我而死,不會只留下我一個人。

對吧?

......

小封這一覺睡得格外舒心。

他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睡過這麽安詳的覺了。

還在天庭書院修煉的時候,隔壁的師弟總是大半夜練拳,臨院的師妹總是大早上怒吼着背書,還有一個最小的師弟趁着午休端着黑暗料理,一臉期待地敲他的門,問師兄要不要嘗嘗我特意做的糕點?

上戰場的時候也不能好好睡,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魔族會偷偷潛過來炸他個滿堂彩。工作了更是不能睡飽,總是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他來解決,很多人都需要他,很多人依靠着他的存在而活。所以他一直過得匆匆忙忙,來去如風。

他有時候也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個人來依靠。

小封睜開眼,大床的另一邊空空蕩蕩。

他的心停了一拍。

他不見了。

完了完了完了,他不見了。

不該閉上眼的,我怎麽能睡這麽久呢,不,我根本就不該睡覺,他在哪裏?他在哪?!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封連拖鞋也來不及穿就沖過去,正看到蘇程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費勁吧啦地開門,看到小封驚慌失措的表情,蘇程有些疑惑:“怎麽光着腳?”

小封喘着粗氣,搖搖頭,湊上前去要幫蘇程拿東西,被對方躲開。

“傷患就該在床上休息,你別管了,我自己來。”

說着,蘇程将四個大袋子往客廳桌子上一放,開始着手于填補空蕩蕩的冰箱,把各色食材與速食食品分門別類地擺放好,餃子和馄饨塞進冷凍層,轉過身又從袋子裏掏出他去商場買的大碼睡衣和新拖鞋,以及各種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毛巾浴巾......

在這期間,小封一直呆愣愣地坐在光禿禿的沙發上,那上面帶血的墊子,已經被大早上爬起來的蘇程洗好晾陽臺了。

蘇程收拾完畢後,發現他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咋了?”

“怎麽不喊我一起去,這麽多東西,一趟怎麽拿的完。”

“以前都是自己去的,我前夫也沒幫過我,都習慣了。”

小封垂下眼,盯着腳趾尖看。半晌後,蘇程拎着兩雙新拖鞋過來。

“不知道你多少號,就買了兩雙不一樣的,你看看哪個更合适一點,另一雙我穿。”

又把新睡衣捧過去。

“這下肯定不擠,你試一下,如果還行我就不去換了。”

小封緊緊攥着新睡衣的布料,純棉的,明顯要比昨晚那套睡衣舒适許多,還冒着商場裏的香水味兒,他記得蘇程說過,自己一年到頭都不舍得逛一次商場。

他擡起頭,眼眶紅紅的:“前夫哥那麽有錢,之前怎麽不刷他的卡買幾件好衣服?”

蘇程撓撓頭,他從沒想過有人會問這個問題,所以琢磨了好半天:“之前,在我還不知道他是死神的時候......為了給大爺看病,他已經花好多錢了,一句怨言也沒有。我們是夫妻,我不是向他讨債的,他工作那麽辛苦,我怎麽能胡亂花他的血汗錢,當然是能省則省。”

小封保持着這個姿勢,就這樣呆呆地看着他,一動不動。

蘇程戳他的腦門:“哎,醒醒。”

小封仍是一動不動。

“還真打算讓本天君伺候你啊。”蘇程看着他這個仰着頭的傻樣,咧開嘴笑了:“行,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說完,他俯下身子,給小封穿上拖鞋。

他把塑料袋什麽的收拾一通,一會兒下樓順便扔掉,又去廚房開始準備排骨湯的材料。蘇程很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吃排骨,大爺生前住院的時候,蘇程就總克扣自己的夥食費,給大爺炖排骨吃,逢年過節什麽的,會一大早跑去菜市場給前夫哥買排骨。炖了好幾次,但前夫哥只知道沉默着吃,不誇也不貶,蘇程漸漸對廚藝不自信起來,以為前夫是看他辛苦做飯,才忍着吃下去,于是,這個傳統項目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正大光明地拿着前夫哥的錢,給自己的守護神買排骨,買兩份,自己也舍得吃。

站在廚房背對着客廳,他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火熱的視線正密切關注着自己,把他心裏燒得暖呼呼的,四肢百骸中有什麽溫情伴随着血液在來回地流淌。

排骨湯的味道,貫穿他的一生,把那些個和他有過親密無間關系的人串在一起,每當聞見這股味道,就會想起他們。

現在那些人裏,多了一個叫做小封的人。

還差二十分鐘就可以開飯的時候,蘇程伸了個懶腰,去客廳打算找小封聊會兒天,具體的聊天話題他都想好了,比如介不介意和離婚的男人談戀愛,還有對于男朋友的位高權重前夫有什麽看法,會有心理壓力嗎,以及等一切都結束後,願不願意上天庭做個天妃之類的。

這是不是有點太直白了?還是要先旁敲側擊一下,嗯,委婉一點。

他慢悠悠晃到客廳,剛打算開口,就看到已經換好新睡衣的小封,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睡着了,他蜷縮在小小的沙發上,懷裏抱着蘇程的舊睡衣,熟睡的面容像天使一般。

傷患都特別容易困,身體感到疲乏是正常的,蘇程打消掉緊急聯系財神的念頭,看着沙發上那人安然的睡姿,心如同是泡在溫泉裏那樣火熱。

然後他的目光往下移,不小心瞥見了對方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正直挺挺撐起小帳篷的地方。

蘇程:......

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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