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吵架
吵架。
飯桌前一時安靜極了。
陳袖本來還打算活躍一下氣氛,好讓這場酒局不那麽像在靈堂前喝的,剛措好辭打算開口,猛然間注意到,蘇程雖說是捏着酒盞正在笑,但是那份笑容裏,可一星半點的真情實感都看不到。
她瞬間懂了。
一旁的趙峥雪在下一瞬間開口問:“有人想吃肯德基嗎?”
“我!”
“還有我。”
在座其他人紛紛起身離席,連包都沒來得及拿,跑得最快的人已經走到電梯口了,而落在最後的帝溪還站在門邊上,頻頻回頭,似乎有什麽話要對蘇程說。
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後面不知道誰一把拽走。
這下,蘇程家中,唯留他和小封,還有堆積如山的花燈。
小封凝望着他。
蘇程不再躲閃。
誰知被蘇程這樣直截了當地一盯,小封卻沒從前那般堅定了,如同被視線灼燒到什麽一樣,默默偏過頭去。
“你沒回答。按照游戲規則,你得喝一杯。”
蘇程指指他的杯子。
小封垂下眼,捏着酒盞的手止不住猛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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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舍得喝,是吧。我知道為什麽,因為這是你師父留給你的酒,喝光了,就再也沒有了。”
小封聞言,臉色一白。
“而你害死了你師父,就更沒有資格喝他親手釀的酒了。我說的對不對,前夫?”
小封,也就是此時正承載着死神風遣鶴魂魄的身軀,沉默着将那壇酒再度封好,蓋上紅布,系上繩結,從始至終,什麽也沒說。
蘇程心裏明白,其實風遣鶴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以前還是夫妻的時候,他就沉悶悶的,不愛說話,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無論自己對他說什麽,表達什麽,他都恍若未聞。
那他後來又裝什麽?
一股無名火沖天而起,将蘇程所有殘存的理智皆數焚燒殆盡,他此時被憤怒控制住了所有的感官,先前所構想的好言好語蕩然無存,他連一絲體面都不打算給這段感情留了。
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無動于衷。
蘇程本以為,他自己過得慘,是因為自己不對,到頭來,才知道他這一生早就被命運安排完畢,就是要颠沛流離,就是要歷經磨難,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面前這個人。
他最讨厭一拳砸在棉花上,無論說什麽,風遣鶴都照單全收,并且什麽反應都沒有。
過去他忍了,是因為對婚姻還有期盼,還有愛存在,他相信就算用燭火也能溫暖一塊冰山,即使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但現在沒法忍了,是因為他發現,這段感情自始至終就是錯誤的,愚昧的,一文不值的。
“你化名小封,剛來到我身邊時,我還懷疑過你。我懷疑你是不是天庭的人,是不是我前夫派來監視我的人。”
蘇程點了根煙夾在手裏,白煙在半空中飄蕩出七拐八扭的彎。
“你怎麽可能是天庭派來的人,因為他媽的整個天庭都是你的人!主神、司法部門、還有天庭的其他神仙,他們迫于你的武力,被你派來完成這項任務,為了滿足你的私心,所有人都在耍我玩!”
風遣鶴将酒壇輕輕擱在腳邊,擡起頭,痛苦地看着他。
“你害我全家橫死,害得我六親不靠,一輩子被苦難壓着頭走路。結婚的時候不知道珍惜,離婚之後才想起來要彌補,又騙我說你是我的守護神,風遣鶴,你嘴裏有一句真話嗎?”
蘇程的臉色鐵青無比,緊緊咬着牙關,胸膛急速起伏,似乎已經憤怒到了無法再增加的地步。他的雙眼中燃燒着兩團烈火,其中的溫度幾乎點燃掉風遣鶴僅存的一絲勇敢。
“你做丈夫,不是個稱職的丈夫。做徒弟,也不是個有孝心的徒弟。後來做秘書和保镖,确實非常盡職盡責,但這都是假的,是你演給我看的。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已經不在乎了。姓風的,你最好能一直這麽福大命大,不然,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風遣鶴的心裏,好似正堵着一塊兒冰封的山,不上不下,他被這些話刺得千瘡百孔,卻找不出任何一個字眼一個詞彙來反駁,他一直以來,都無法不順從眼前這個人的話。
蘇程說什麽都是對的,他還能回應什麽話?
然而這樣詭異的沉默卻叫蘇程愈發憤恨,他怒火中燒到極點,眸中便蓄滿淚水,亮得出奇。
但他決不允許自己在風遣鶴面前掉眼淚,一滴都不行。
蘇程想不明白,風遣鶴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他總覺得自己和真相之間堵了一層厚重的牆,他看得見摸得着,但是死活找不到門。
事到如今,他還是沉默着。
王八蛋,既然現在不說,那就永遠別說了。
“你。”
他指着風遣鶴的鼻子。
“給我滾出去。”
風遣鶴頓了頓,轉過身,就這樣離開,好似從來沒有出現在蘇程的生活中。
他的背影看上去那般落寞,可蘇程總覺得是自己失去的更多。
......
三公裏外的肯德基內,幾個穿着怪異的人推門往外走,走在最後面的年輕男人好似苦力,足足抱了七八個裝得滿滿的大紙袋子。
趙峥雪輕輕拉開路邊停着的那輛邁巴赫的車門。這一款相較于她車庫中的其他車型風格偏硬朗,而且不太低調,一般情況下只有帶領全師門集體出動才用。她這兩年談生意總是獨來獨往,這車基本落灰。
剛一坐穩,駕駛座上的專職司機便點火踩油門,車輛如游蛇般流暢地鑽入夜色之中。
陳袖坐在她旁邊,八爪魚一樣貼在她身上,扭臉沖着林北道:“親愛的,你以前沒見過土豆泥啊?要打包這麽多。”
“少管。你別老扒着她!女女授受也不親!”
“老趙都沒意見,你急什麽?”陳袖變本加厲,直接把頭枕在旁邊人的肩膀上,一股冷冷的香味席卷而來,她沒喝酒,卻還有點兒暈乎乎的:“親愛的,該不會你真的暗戀我們家小雪雪吧!”
趙峥雪默默撫平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吐槽:“......你這算什麽破稱呼。”
楊廣陵在後排,悶悶地抛出一句:“各位,咱老板家裏這會兒正在發生什麽,沒人關心嗎?”
車內足足安靜了三分鐘。
“這麽說吧,今晚過後......”
趙峥雪揉揉眉心。
“......咱們有得忙了。要麽,天庭辦紅事,要麽,天庭辦白事。”
“紅事能理解,白事是......他倆誰要死?”
“不管誰死,我們都要洗幹淨脖子等着死。”
“為什麽?”
“他們兩個,都是此時天庭最重要的戰鬥力,缺一個都不行。”
“慢着慢着。”陳袖坐直身體,感覺哪裏不太對:“大哥就算了,蘇程......也叫戰鬥力嗎?”
“......你都算戰鬥力,他為什麽不行?”
小聲吐槽的林北被狠狠揪住耳朵。
趙峥雪回過頭,與楊廣陵對視一眼。
楊廣陵心領神會,直接開口:“我倆猜測,蘇程就是師父的轉世。”
“......這猜測好離譜。”
“天道鐵律,從古至今,沒有一個神複活過。那是因為,遠古時期的神族因互相殘殺而隕落,魂魄都碎成一片一片拼不回來,有人說這是天道對神族最殘忍的詛咒。但是諸位,你們有沒有想過,遠古之後成神的人,假若沒有自相殘殺,其實是可以轉世的?”
“好觀點。”
“遠古之後,只有咱們師門的人一個沒落下,都成神了。我們沒法去證實這一嶄新的理論,所以它目前只是一個猜想。”
“親愛的,也就是說,你們猜......蘇程就是我爹?”
“差不多。”
“但師父的死,雖然和大哥沒有直接關系,大哥也竭盡全力阻攔那些妄想處決師父的人,但......”
車內再度陷入沉默。
後排的四人,在那一頭嚴密地讨論着,卻忽視了副駕駛座上,那個最接近真相的人。
帝溪聽着這些話,一腦門都是汗。
他死死抿唇,閉上眼睛,在心中向着諸天神佛和他的親生爹娘瘋狂祈求禱告,求求他們,讓這群人千萬別問到他頭上,不然......不然大哥急了是真的會動手殺掉他。
幾人着急忙慌地回到員工宿舍,沖進電梯狂按按鈕,他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天庭明天是辦白事還是辦紅事。
樓層一到,幾人剛一走出電梯門,就看到蘇程家門禁閉,大門上若有若無地散發着一個大大的“滾”字,瞧着是剛吵完架,火藥味兒還沒散幹淨,仍處于硝煙彌漫的狀态。
趙峥雪拿起手機,打算派屬下采購花圈,提前給自己做準備。
其他人的目光,朝大門一側的地上看去。
他們的大師兄搬了個馬紮,裹了一大條棉被,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卷好之後,就這樣坐在家門口,一動不動。
衆人:......
風遣鶴本來閉着眼睛,已經入定了。他察覺到視線之後,一睜眼,眸子中閃着幽幽的光:“你們,沒有家嗎?”
衆人:.......
所有圍觀群衆立刻以光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