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溫熱的指腹摩挲着後頸, 視野在模糊和清晰之間交替,就在繼續按下的剎那,副駕駛的車窗嘭了一下。
這個動靜讓彼此拉開, 互相在喘息中平複。
哆哆嗦嗦扭臉,陳嘉之看見自己側邊的車窗上白沫糊了一大片, 上面搭了兩只髒兮兮的狗爪子。
車門一開,旖旎心思很快被冷風吹散。
是一條渾身打結的薩摩耶。
陳嘉之和沈時序同時下車。
薩摩在他倆身上嗅來嗅去,确認氣味後并不匹配後, 直嘤嘤打轉。
時間已經很晚了, 零星幾輛車子急速駛過,剛下班的環衛大媽騎着三輪車過來, “這狗不讓你們走啊?”
“沒有沒有。”陳嘉之連忙擺手,“阿姨,它主人呢。”
“好像是情侶吵架扔這兒的,這幾天沒來公園撿垃圾吃。”環衛阿姨說, “我還以為跑掉了,咋個還在這裏哦。”
說畢又有車駛來, 薩摩馬上頭也不回追下一輛車去了。
三輪車轟隆隆駛過,大媽說, “小夥子早些回吧啊。”
車子再度啓動, 後視鏡裏,那只薩摩正圍着其他車在轉, 很快化作小點消失。
等到完全看不見, 陳嘉之默默扭回頭。
連自己都養不活,憑什麽賦予別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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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即将上高架, 前方是世界最長城市中軸線,沿着這條線, 就可以回到國樾。
可是下一秒,車子陡然減速,左轉向燈同時亮起,灰色奧迪掉轉車頭。
靜悄悄的車廂裏,陳嘉之看到,沈時序看了他一眼,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他什麽都懂了。
兩側道路快速掠過,三分鐘後他們回到原點。
咔噠一聲,車門解鎖,望着十字路口那個髒兮兮的薩摩,沈時序說,“追上了。”
“你在說什麽?”
陳嘉之不明白沈時序為何突然說了這個。
也不會想到,原來有人會在11年後某個夜晚,自顧自回答那場美麗的邂逅,那個熟透了的夏天,那個開始和原點。
顧不得得到答案,他摘掉安全帶,跌跌撞撞下車跑過去。
薩摩狂奔而來。
慢慢蹲下與之平視,陳嘉之摸了摸它的毛,“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薩摩用腦袋拱了拱他的手,腳步聲停在背後,擋住冷風也擋住光線。
這次沒有打手也沒有斥責,陳嘉之扭頭,仰起臉認真說,“你追上了,它也等到了。”
暖黃成縷的線光從沈時序肩膀映掩,他目光沉沉,“起來吧,帶它去醫院。”
重新去看薩摩,這才發現它左半邊臉一直在抽搐,陳嘉之一瘸一拐站起,“它生病了嗎?”
“應該是。”
沈時序扶着他回到車上,又打開後排讓薩摩進去,駛上中軸線。
寵物醫院距國樾并不遠,不過大街所有門店都是關閉狀态。
沈時序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寵物醫院裏面燈亮了,有人出來開門。
開門的男人有點吃驚,“沈醫生你怎麽這時候來了,是家寶生病了嗎?”
這位就是硬要送貓的患者,名叫何蕭。
“沒有,先看看這只狗吧。”沈時序讓開了點,露出腿邊的薩摩。
門打開,薩摩先擠了進去。
“寵物醫院過年也上班嗎?”被扶着,陳嘉之小聲問沈時序。
何潇聽見了,笑着解釋:“害,主人們回家過年嘛,一屋子貓貓狗狗寄送在這兒,離不開人。”
看起來很善談,陳嘉之在他身上來回打轉,迫不及待地問,“你也知道家寶嗎?”
“你說貓嗎?那是送給沈醫生的啊,說是送,其實還是他花錢買的......”
“為什麽送他貓啊?”
問完才覺冒昧,陳嘉之眼巴巴看着沈時序,小聲說,“我能問嗎?”
不知道那句話受用,沈時序笑了下,“這有什麽不能問的。”
陳嘉之馬上追了句,“為什麽叫家寶啊。”
“沈醫生給我做的手術,很成功,算是重新活了遭,我也沒什麽好送的,就送了貓。”男人捉住亂跑的薩摩,“至于家寶名字啊,因為他們那一窩都叫這個啊。”
“一開始沈醫生不要,後面又說花錢買。”
陳嘉之挺高興的,湊近沈時序,“是因為我叫嘉寶才買的嗎?”沈時序給人臉扭開,“好大的臉。”
輕咳一聲,他說,“你先給這只狗看看。”
男人把薩摩抱上臺面,先檢查牙齒,又拿出試紙,最後還抽了血。
薩摩二愣子疼都不知道,檢查完喝了一大盆水,還吃了一大盆狗糧......
“要等20分鐘出結果,你們随便坐。”聲音由遠及近,何潇端了兩杯水走出來,“看牙齒這狗才一歲多,臉抽大概是犬瘟後遺症。”
“沈醫生,這是你撿到的嗎?”
“嗯。”
“那這狗多半被遺棄了。”何潇嘆了口氣,“最近好多人往我這兒送流浪狗。”
握着滾燙的紙杯,陳嘉之忍不住問為什麽。
“冬天嘛,很多人講究吃狗肉大補,好多流浪狗被偷去買,又被好心人解救。”
“好心人養不了就送到我這兒等領養,後院都快塞滿了都。”
後院?一道半截簾子遮住了,陳嘉之猶猶豫豫看了眼沈時序,沈時序似乎清楚他心中所想,點了點頭,陳嘉之站起來,問,“我能看看嗎?”
“可以啊,順着通道走。”男人指了下遮着簾子的通道,“走到盡頭不鏽鋼門就是。”
還沒靠近,濃郁的味道便竄入鼻腔,許多狗狗叫了起來。
開了燈,簡直觸目驚心。
一大片水泥地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鐵籠。
雙腿不完整的、只有半個腦袋的、身上長腫瘤的,還有垂着巨.大.乳.頭的繁殖犬,這些狗狗被利用殆盡,或主動抛棄,不知道輾轉了多少地方才到了這裏,有了一個安息之地。
哪怕住所簡陋,但至少安全,不會出去被打、被宰殺。
何潇過來拿東西,說了句,“本來一共有五十五條流浪狗,前段時間領養了一批,剩下的已經沒人願意領養了。”
狗狗聲音沸騰,也難聞,陳嘉之雙手扒着冰冷的不鏽鋼門,等何潇走開後,在一條條狹窄分割的視線裏,輕輕呢喃,“它們才不是流浪狗,它們是行走江湖自力更生的狗狗俠。”
沈時序不知何時過來了,站在身後:“放在這裏還是領養,你自己做決定。”
“我要養。”陳嘉之肯定點頭,“我還想養他們,雖然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出錢。”
“不用了。”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沈時序并不解釋,“出去吧,檢查結果出來了。”
果然就是犬瘟後遺症,除此之外薩摩身體健康良好,做了驅蟲留在這兒過夜洗澡,明天再來接。
臨走時,何潇拒絕了沈時序的付錢,“您資助這麽多,這次就算了吧。”
沈時序沒再堅持,瞥了眼正在吧臺邊鬼鬼祟祟的陳嘉之。
吧臺擱着一沓厚厚的宣傳報,标題是:兩天一夜,汪汪露營隊開大會!
何潇看見,說,“這個活動時間還沒到,得元宵節之後了。”
“必須要兩個人才能參加嗎?”陳嘉之問。
“是啊,就是相當于怎麽說呢,理解成親子游吧。”男人解釋道,“大多都是情侶帶狗狗參加,現在就流行這種。”
陳嘉之哦了聲,悄悄摸摸揣了一張在懷裏。
臨走前何潇說,“要領養的話建議今晚回去想一下名字哦,明天辦狗證要名字。”
本來都走出去了,陳嘉之又蹦跶着回去,站在門口說,“想好了,大俠,就叫大俠。”
何潇點贊:“好名字!”
回程途中,沈時序問為什麽想養大俠。
彌補了缺憾,陳嘉之美滋滋地說,“因為以前猶豫了一秒,就錯過了。”
說完兀自美呢,在電梯上行時,還提前主動說,“晚安。”
沈時序黑着臉,出去了......
第二天,臨近午時,麓山。
保溫盒擺在廚房中島的臺面上,珍姐拉好拉鏈,低聲說,“時序,昨晚的事我沒告訴太太。”
告不告訴無傷大雅,沒有遮掩的必要,沈時序拎起保溫袋子出門,恰好碰道葉姿出來。
“你這孩子!好歹在在家吃一頓吧。”
“醫院那麽忙啊,都帶了些什麽啊,珍姐,再裝點吧。”
“時序啊,晚上你回來一趟吧,給你約的胡阿姨外甥。”
“你們有空見一面啊!”
背影漸行漸遠,葉姿嘆口氣,“唉,過個年家裏一點也不熱鬧。”
等到了國樾26樓,沈時序敲了半天沒人來開門,打電話才發現人居然去了寵物店......
“腳還沒好到處亂跑什麽。”
電話裏陳嘉之委委屈屈,“無聊嘛,我來看看大俠。”
趕着飯點回來,結果人都沒在,他問,“吃飯了沒有。”
陳嘉之說:“嘿嘿,馬上回去吃。”
幹脆輸密碼進去,沈時序先把保溫盒放進去,離開時看見玄關處的宣傳海報,拿起看了眼時間,然後下樓。
幾分鐘後,遠遠瞧見,麻煩精正敞着羽絨服站在寵物醫院門口,雪白的大俠蹲在腳邊,激動地跳起來吃凍幹。
再靠近,麻煩精真是麻煩精,腳上還穿着拖鞋......
“咦?”陳嘉之看到車子過來,“你怎麽來了啊。”
停好車,沈時序扶着車門冷聲說,“你能不能少折騰一天?”
“又兇什麽嘛。”拍了拍大俠腦袋,陳嘉之指着車門,“有人接咱們回家啦!”
一聲喝令:“大俠,上車!”
得令的大俠熱情狂奔,兩爪猛地搭上沈時序身上,然後落下來,扭頭從駕駛位開着的車窗跳了進去......
哐哐踩着坐墊和中控到後排......
看到這一幕陳嘉之人都傻了,意識到不對想跑,又沒法跑。
沈時序這次是真的發狠揪了他的臉,臉頰肉都扯得老長,按着後脖子往車上帶。
“錯啦,我錯啦!”大街上怪丢臉的,陳嘉之晃腦袋掙紮,“疼疼疼!”
“少演,根本沒用力。”
“腳疼腳疼。”
車門打開,沈時序把他塞進去,“不長記性的東西。”
真的好氣,不行,越想越氣!
趁沈時序拍完身上灰,剛上車時,陳嘉之一拳頭砸他身上,小發雷霆,“我要鬧了!!”
沈時序反手捏住他下巴,喝道:“來!鬧!”
下巴捏着就沒法吞咽,仰了仰頭,陳嘉之含混不清地說,“口水要流出來了。”
沈時序:“你真是......”
車外大街上,目睹整個過程的女孩兒們笑的東倒西歪。
睫毛一顫,眼珠慢慢轉回來,陳嘉之說,“有億在拍窩們。”
沈時序看了眼,“怕被拍?”
“為十麽要怕。”
就在問完疑惑的間隙裏,他看到沈時序近在咫尺的臉,忽然覆蓋下來。
同時,嘴唇感觸到一片柔軟的溫熱。
他瞪大眼睛,連呼吸都忘記。
被捏着下巴,這讓舌頭輕而易舉闖進口腔,舌尖被卷進不屬于自己的口腔,深深含住,然後被懲罰般、輕輕咬了下。
只這一下,他又看到沈時序倏地拉開,在眉宇蹙起中問,“為什麽有血腥味?”
陳嘉之已經完全呆了。
不待他回答,頰邊手指繼續用力,嘴巴被迫張得更開。
沈時序擡起他的頭,仔仔細細觀察起并沒有傷口的口腔,看了好一會兒,不确定地問,“你的消化道在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