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馬路上那群女孩兒笑着走遠了, 正午陽光照得大街一片明媚。
“這次給你兩分鐘,說不出來現在就去體檢。”手指在方向盤急促敲擊着,語氣驟提, 沈時序陰森森地說,“理由最好合适, 不然要抽血。”
大俠在後排端端坐着,哈喇子一滴滴落在皮椅上也沒人管。
幾輛車慢速滑過帶起一整暖風,陳嘉之呆呆問, “可不可以再親一下啊?”
“不可以。”擡腕看表, 沈時序催促道,“快點。”
飯點快過了, 沒等回答車子便開始啓動。
“昨晚郝席給我買了雞排,太燙我又吃的太快,就把嘴皮燙掉了。”拉開下嘴唇露出那塊兒被燙掉的黏膜,陳嘉之又拉起上嘴唇, “你看,這裏也有。”
開車哪能看仔細, 極快地瞟了眼,潔白的牙齒映着嫩紅的齒列, 隐藏在身體深處的罪惡如電流唰過。
輕咳一聲, 沈時序沉着臉訓,“有人跟你搶嗎, 一塊雞排能把皮燙破, 是不是少二兩腦子?”
“幹嘛啊,今天天氣這麽好就別罵我了吧。”陳嘉之不以為然, “我這幾天挺聽話的啊。”
“聽話?”
天底下的笑話!
“黑燈瞎火是怎麽撞到腳的?睡覺疼得哼唧,才兩天又好了是吧?”
“飯點瞎跑什麽。”
“敞着衣服站大街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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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臉說聽話?看見什麽都想吃, 睡醒到處跑。”車子停在路邊一家藥店,沈時序按了雙閃,陰陽怪氣扔下一句,“乖一秒氣兩天,你是挺聽話。”
車門嘭地關上。
“我還是很有靈性吧?”還好意思覥臉問,陳嘉之探出頭,“怕你被氣死,乖一秒讓你緩一下。”
瞬間回頭,沈時序臉色陰沉,“再頂嘴自己走回去。”
車停這兒隐隐約約都看見國樾大廳挂的燈籠,陳嘉之悻悻縮回去,扒着車窗喊,“你去哪兒啊。”
人沈時序頭都沒回,徑直進了藥店。
“嘁,又發什麽火啊。”他自言自語,忽地一瞟後視鏡,緊急回頭,“媽呀,你這口水!!!”
“快點快點他還沒發現,大俠啊你快讓讓啊。”
消毒紙巾不要命地扯,大俠也是真的聽話,陳嘉之讓它怎樣就怎樣,做過絕育能聽懂簡單指令,怎麽能因為吵架就抛棄呢?
“唉......”
三分鐘後,提着藥袋的沈時序折返回來,後排已經全擦幹淨了。
“你買藥去了啊,不舒服嗎?”口袋有一瓶藥,什麽消炎清火粉末,陳嘉之看了看,“是給我買的嗎?”
“不是。”
“你也口腔潰瘍了嗎?”
“閉嘴好嗎?”
“Yep!”
車廂再無話音,沒過一會兒,歡快的兒歌斷斷續續哼出鼻腔。
“There was a farmer had a dog and bingo was his name OH~”
“B-I-N-G-O And bingo was his name Oh......”
陽光光影快速輪轉,沈時序握着方向盤突然笑了下,“傻子。”聽了會兒,又馬上說,“不準唱了。”
這下,直到到家陳嘉之都沒說話,做小伏低主動拎着藥袋,進電梯還伸手護門,搶着刷26層的卡,進門拿先拿沈時序的拖鞋,恭恭敬敬放在腳邊。
沈時序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作什麽妖?”
陳嘉之抿嘴猛搖頭,看到餐桌上的保溫盒,擡眼眼巴巴地瞧來。
無奈嘆息一聲,沈時序說:“說吧,要憋死了。”
長長呼了口氣,但陳嘉之啥都沒說,跑到餐桌邊拿出鹵鵝翅的保溫盒,然後又飛速跑去廚房找手套。
那速度,看起來腳是真不疼了......
“你快去把家寶帶上來呀,和大俠一起玩呀。”鵝翅一抿脫骨,陳嘉之将骨頭吐到紙巾上,“就算以後我們都不在家它倆也不會無聊啦。”
以後,似乎是個很敏感的話題。
話音落,屋內氣氛有些安靜。
大俠着重在卧室、沙發、書架旁嗅了嗅,巡視完畢沖過來,一屁股坐在陳嘉之腿邊,望着他。
看不清神情,但餘光裏沈時序站着沒動。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突然就沒了胃口,陳嘉之摘下手套走過去,“對不起。”
兩人靠得有些近,身高差了幾厘米。
沈時序伸手抵着他肩膀把他往後面推了點,“說話就說話,靠這麽近幹什麽。”
“我......以為你生氣了......”仰起頭,陳嘉之遲疑地問,“沒有嗎?”
“已經氣過了。”
“那好吧,我們吃飯吧。”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陳嘉之自己往後再退了兩步,“就不抱家寶上來了吧。”
沈時序不耐煩地啧了聲,“又撇嘴幹什麽。”看起來表情挺煩的,但是沒說什麽開門下樓去了。
作為26層和25層原住民的家寶,一上來就發現自己家沒了?!
弓着腰,豎着卷毛不停對大俠“哈!”這可給大俠吓到了,躲在餐桌下面怎麽都不願出來。
本來沒打算管,畢竟動物自有一套交流方式,但就在兩人吃飯時,家寶爆發了,身子還沒大俠半個大,沖上去就是一頓猛打。
被驅趕太多次的大俠嗷嗚一聲,鑽到沙發底下,半個屁股露在外面怎麽都進不去了。
家寶看起來軟萌軟萌的,領地意識簡直了,喵喵天馬流星拳狂揍。
孩子們不聽話大人得管教啊,陳嘉之剛放下筷子,“坐着別動!口腔潰瘍不準偷吃辣的,我馬上過來。”沈時序警告般看了眼他一眼,接着起身把一狗一貓拉開。
家寶還在急,不讓抱還想打。
好一通拉扯才分開,沈時序提着它後脖子在沙發上坐下,“哪來的臭脾氣?”
這麽多年還沒挨過訓,就算尿在家裏也沒呢,家寶可沒見過沈時序臉色,頓時安靜蹲在沙發上,委委屈屈地:“喵~”
“幹什麽!”
明明是訓貓,筷子一抖,陳嘉之默默把稍帶辣味的紅燒排骨放回去,低頭喝了口湯......
“不能和平共處以後就不用上來了!”
“聽懂了沒?聽懂了握手!”
這簡直跟人溝通沒區別,陳嘉之悄悄轉回頭看,光線明媚的客廳裏,陽臺上的龜背竹在地板上拉出寬闊而茂密的影子。
兩條長腿就踩在那片陰影和光影交界處,往側上方稍微移一點點,是修長分明的手指,掌心朝上,微微攤開。
家寶就在指尖前面,下一秒,它把粉嘟嘟的爪子搭上去,讨好地蹭着,接着輕飄飄叫了聲,“喵~”
“行了,自己去玩兒。”訓完貓的沈時序欲走,家寶不讓,輕盈一跳跳到他腰腹上,順着胸膛陷在沙發背椅的弧度往上走,湊到臉龐時,它忽地低頭,輕輕用額頭抵住沈時序的額頭。
如此撒嬌賣乖的家寶似乎沈時序也沒見過,愣了一秒淺淺笑開。
雲層溜走,光線肉眼可見增強。
客廳裏染着不屬于冬日的光,家具都在牆上拉出倒影,人形輪廓鍍上光暈。
這一幕實在美好,看的失神,甚至嫉妒,陳嘉之言不由衷地呢喃:“明明話都不會說,怎麽會額頭一抵萬語千言啊。”
他看得癡,也沒發現自己坐在更明亮的光影裏,扭着身子手指還夾楓着筷子,背後是忽高忽低冒着熱氣的碗盤。
也沒有萬語千言,但勝過萬千。
沈時序把家寶推開,過來。
“偷看什麽?”
一句看什麽,驟然想起昨晚的側臉事件,昏暗狹窄的車廂裏面,揉弄嘴唇上的指腹,還有按壓的......
陳嘉之整個腦袋都埋在碗裏,非常非常沉默,但早就被通紅的耳尖所出賣。
叮當碰撞的碗筷在作響,家寶和大俠從陽臺追到廚房。
餐桌氣氛怪異得不像話。
半晌後,沈時序才起身去洗了手,然後又坐了下來吃飯。
吃完飯陳嘉之簡直是溜的,苦着一張餘溫未退的小臉兒,用冷水敷着。
怎麽回事啊,自己在搞什麽啊?!
為什麽想想就有反應啊?要死!
太羞恥了,幸好餐桌擋着......
在房間待得足夠久,剛剛就着自來水吃完藥,房門敲響,沈時序面無表情站在外面。
瘋了瘋了,崩潰地倚住牆,陳嘉之捂住臉,“幹嘛呀。”
“又折騰什麽?”往卧室看了眼,沈時序說,“出來上藥。”
大俠和家寶瘋了一樣竄過來,互相嗅嗅,又瘋了一般竄走......
這個家,安生不到兩分鐘......
“我自己上,不要你給我上。”陳嘉之欲哭無淚。
額角一跳,沈時序觑着他,“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給你上?”
“不早說!!”
一道白晃晃的小瓶子抛到手中,沈時序冷笑一聲轉身回到客廳,幾分鐘後陳嘉之出來了,然後血壓都高了。
噴霧藥粉是耳垂也有,嘴角也有,更難以理解的是,怎麽能弄到脖子上去的?
這傻子開始翻箱倒櫃的找糖,邊找邊嘀咕,“好苦好苦。”
一顆奶糖下肚,藥算是白瞎了。
喝停瘋跑的大俠和家寶,在數不清今天多少次嘆氣中,沈時序拽着陳嘉之坐下,“這個藥噴完,三個小時內都不能進食和喝水,沒看說明書嗎?”
“啊?”皺成一張苦瓜臉,陳嘉之問,“這個藥不能吃嗎?”
沈時序靜靜瞧他急。
“完了,全吞下去會怎樣啊!”
“會死。”
“......”哀怨的眼神飛來,傻子傻問,“你騙我的吧。”
“一般智商30才會問這種問題。”
“沈時序!!!”或許坐下智商便占領了高地,灰藍色的眼珠子溜溜轉個不停,陳嘉之仰起臉篤定地說,“是你把藥拆封的。”
抱着雙臂,沈時序漫不經心地問:“不能拆?”
“能拆,但是你只給了我藥瓶。”眼神狡黠,陳嘉之一字一句,“也沒給我說明書,也沒講注意事項。”
眨眼間,他恍惚好像看見沈時序微微錯愕,不太确定地說:“你故意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沉默片刻後,沈時序說:“想你吃點苦,看看會不會哭。”
簡直氣死,陳嘉之信以為真,話說得越多嘴裏越苦澀,舔舔嘴角才察覺有藥粉,用手指摸了摸。
笑了一聲,沈時序立馬掏出手機點開相機,把屏幕對準他。
陳嘉之驚呼:“天,怎麽到處都是。”
——咔擦,手指在側邊輕輕一摁,畫面剎那定格消失。
“你敢偷拍我?!”陳嘉之去搶。
手機穩穩落入黑色褲袋。
沈時序:“是明拍。”
“快點删掉!”
如果沒看錯,剛剛那個表情簡直呆到毀天滅,陳嘉之伸手去搶,手屈着勁兒往褲兜裏鑽,但褲兜又不是包,更何況沈時序的手也還放在裏面,他屈着手指硬往裏鑽,隔着清薄溫熱的布料摸到下面鼓.脹的肌肉......
騎虎難下,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所幸手指碰到了金屬邊緣,但下一秒手指被握住,沈時序面無表情,“構成猥亵了。”
縮了縮脖子,陳嘉楓之心虛地說:“不删就不删呗......”
飄閃的視野裏,沈時序放開了他,但再次伸出的手已經靠近了脖子,虛虛圈握,帶着丁點兒的力道往下一摁,他整個人便順勢躺倒上沙發。
面前,那張冷淡英俊的臉還在靠近。
心跳和呼吸剎那止息,長睫顫動不已,他認命般......閉上眼睛。
視覺失靈,聽覺擴大。
溫熱的呼吸落在鼻尖,看不見目光灼灼,只聽得見嗓音沉沉。
沈時序說:“張嘴。”
隐秘的期待裹挾了心髒,呼吸簇簇中,陳嘉之依言張嘴。
然而,漫長又短暫的等待裏,吻并未落下,反而傳來一聲輕笑,接着口腔一涼。
——苦澀的藥噴進口腔。
“煩死!!”
惱羞成怒的他猛地睜眼,推開沈時序,胡亂抓了把蓬松微卷的頭發,急急轉向側邊,耷拉着肩膀坐着。
背影活像被調戲了的小媳婦兒。
聽見沈時序還在笑,正想反駁來着,耳垂忽地一涼。
視線後移,耳垂落着濕紙巾,指背時不時刮過發梢和臉頰,酥酥麻麻的。
“明天我要上班,這幾天你安生在家待着。”
陳嘉之吶吶地:“我也沒鬧騰啊。”
“就這三分鐘沒鬧騰。”手落在頸邊輕輕按了按,沈時序說,“也就三分鐘沒頂嘴。”
“好吧。”
“元宵節調班還沒出。”
不懂醫院上班規矩,元宵節哦,對,元宵節要跟家人吃團圓飯。
前幾天禿頭李發來消息說,後天再去愛佑做一次檢查,看看體內藥物濃度和肝功恢複狀态,不過也說了,第二化療階段大概定在元宵節前後。
思及此,陳嘉之認真說,“本來就應該跟家裏人吃飯啊,你不要再從家裏帶飯給我吃了,明天玉芝蘭就開始營業了。”
“你是不是傻子?”沈時序陰沉沉地,“排班沒出之前不确定能不能換班。”
說的哪跟哪兒啊,陳嘉之茫然問:“為什麽要換班啊。”
“算了,有些問題你不必搞懂,明天我給你約時間,來市院把體檢做了,不答應沒關系,會綁你去。”
“為什麽要體檢啊,我——”沈時序打斷他,“沒有原因,鬧騰也沒用。”
逃不過了,陳嘉之垂眼輕輕說,“過完元宵再去行嗎,大過年的,去醫院好不吉利啊......”
想斥一句荒謬,但母親去世,姥姥去世,或許真的很抵觸醫院吧?
“那這幾天安生在家裏等着。”沈時序給他頭發揉亂,“要聽話,知不知道?”
手指捏到發白,陳嘉之呆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