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一大早, 診室來了對不太焦急的父母,抱着自己吐血的女兒,胃鏡顯示吞了異物劃傷食道造成消化道出血。
小女孩五歲, 怎麽吞得下直徑三厘米的記號筆呢?
取出異物的沈時序回到診室,面無表情, 啪嗒一聲把手機擱桌上,“把吞咽過程說清楚。”
說完,加了句。
“說不清楚報警了。”
父母當然說不清楚, 父親還在診室大鬧, 罵的可難聽了。
“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少他媽BB賴賴!”
人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到, 更別提醫院本就是離奇事件的聚集地。
按照慣例,直接報警就行了,但今天沈時序多說了幾句,順便給這對父母科普了關于虐待兒童罪的量刑。
天性的愛倘若沒有, 只剩法律這條紅線。
小女孩還在住院觀察,來的時候還哭着叫媽媽。
思及此, 沈時序的話愈發難聽,這讓女孩父親更加惱怒, 破口大罵準備動手, 沒想到滑了一跤磕在診臺上。
警察來了,瞧着男子腦門上血流不止的大豁口, “醫生, 麻煩你先給止下血我們再帶走。”
手機反扣在桌上,背面紋路密布的護身符燦光一閃, 沈時序揣進衣兜,禮貌客套, “我只治消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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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靜鬧挺大,穆清溜達着來了二診,“這種人你理他幹嘛,直接保安拉走報警拘留一條龍,懶得那口舌。”
沈時序:“元宵排班出來了嗎。”
“應該今天下午吧,咋啦有事兒?”
“出來了發我一下。”沈時序說,“替三天班,元宵和之後兩天我有事。”
“啥事啊。”穆清好奇,“不是,你連上四天天還要手術,吃得消麽。”
吃不消也要吃得消,醫院不能随便請假,想要空閑時間就得自己去換班或者替別人值班。
見人不答,穆清了然,賤兮兮地湊上去,“就是家裏有事兒吧?家裏的嘉寶有事兒吧?”
沈時序淡淡看了他一眼,“嗯。”
“喲喲喲喲,啧啧啧!等我問這句很久了吧?”實在好笑,穆清笑着說,“排班表發群裏誰都能看見,你偏要問我一句,還要告訴我替班,敢情在這兒等着,哈哈哈,你要想炫耀就炫耀呗。”
現在沒多少病人,他幹脆扯過凳子坐下,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元宵一天,之後兩天,是不是準備出門玩兒啊?
“嗯。”
“來!多說,愛聽。”
天殺的,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沈時序抱臂靠在椅子裏,“行。”
“說啊,就一個行?沒啦?”
“那元宵節替我值個班吧。”
“......”多餘問這一句,穆清捂住心口,“你不是愛過節的人啊。”
大年三十吃速食,元宵節不能再吃了,沈時序沒解釋,只是問:“值嗎?一天換兩天。”
“我去,一天不換那不也得值?”穆清咬牙切齒,“祝你性.福!”恨恨完,短籲長嘆道,“罷了,大不了給女朋友買包賠罪吧,哭死,本來元宵約好出去玩的。”
“什麽包,我來買,買兩個。”
“呸,我女朋友你買包算什麽!”穆清罵罵咧咧地走了。
午休時送來個多發性外傷會診,顧不得吃飯全部參與搶救,搶救結束後從下午開始是密密麻麻的手術。
晚上快下班時,來了位複查的病人,家裏賣房賣車救回命,短短一年複發了。
是個年輕姑娘,才24歲,拒絕了保守治療,說不治了,說完就走了。
結束這糟心的一天,晚上七點多,沈時序開車回國樾,等升降欄杆時,遠遠看見一只白狗在隐隐掩掩的綠植附近出現,還有個紮起來的後腦勺。
停了車上到大廳,暮色四合下,一群工裝大叔零星散落在草坪各處,正埋頭栽花,其中一位大叔旁邊蹲着個紮着小揪揪的傻子,手裏握着長長的牽引繩,任由比人更傻的傻狗撒歡亂跑。
靠近,便聽見。
“叔叔,你們為什麽晚上才栽花啊。”
主要是為了不打擾業主出行,但大叔哪知道,踩住鐵鍬壓實泥土,“你們物業通知得嘞,我們就是聽安排哦。”
“那你們吃飯了嗎?”
“這點弄完就回去吃啊,老婆煮了臘肉。”大叔嘿嘿一笑,“你蹲這兒看半天了,這麽喜歡花嘛。”
也不是喜歡花,主要是沒種過花,陳嘉之很想試試,耍小心思問:“叔叔,我可以幫忙嗎?”
大叔愣了下,仿佛沒聽過如此荒唐的請求。
心裏快被笑死,沈時序站在背後,故意沉聲說,“瞎搗什麽亂。”
熟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陳嘉之猛地站起來,眼睛亮亮的,“你回來啦,我吃過飯了,你吃了嗎。”
“吃了。”沈時序把他拉到旁邊,“別人在工作,傻杵這兒幹什麽。”
“我看看啊。”
正要再說兩句,大叔估摸瞧出陳嘉之心思,停下手上的活,“你是不是想栽啊,要不要試試啊。”
啧啧,真真瞌睡遇上枕頭,牽引繩往手裏一塞,一溜煙兒人就跑到草坪上去了,拿着鐵鍬哐哐鏟土,那本笨手笨腳的動作簡直看得人心焦,沈時序幹脆把大俠收回來,跟旁邊大叔閑聊。
“您別管他,兩分鐘熱度,待會手疼馬上就不弄了。”
立春後天氣沒那麽冷,大叔用手背揩揩額頭的汗,從單薄的上衣口袋摸出煙盒,給沈時序遞了根,沈時序攏住火苗給大叔點了煙。
吐了口煙,大叔笑着說,“他蹲在後頭看了半小時,也不說話也不走。”
“看我看他才主動說話,問我為什麽栽已經開了的花,這是什麽花,要栽多久。”
“就是問題有點多。”
一天的糟心和疲憊仿佛都随着嗆燥的煙霧消散,沈時序也忍不住笑,撣撣煙灰,“他閑不住嘴,您當沒聽見就成。”
“那可不行,小夥子心眼好着嘞。”大叔指着那邊,“你看,還曉得不把鏟子對着別人。”
順着目光望去,心眼好的小夥子已經鏟完了土,正對着被衆多塑料薄膜包裹的樹根發愁,朝這邊喊,“這個要全部解開嗎?”
沒叫叔叔,那就是在叫自己,無奈嘆息一聲,沈時序過去把那塑料薄膜給解開。
兩人湊得近,沈時序的眉眼在模糊的夜色下看不真切,甚至沒有叼着的那支煙所升騰的煙霧明顯。
但很帥很酷。
陳嘉之直勾勾盯着他看。
都不用擡眼,沈時序斥了句,“讓開點,煙頭燙到臉了。”
象征性往後挪一步,陳嘉之托着腮,“你真好看。”
塑料薄膜在掌中揉成一團,指尖沾了泥沒法揪臉,沈時序站起來,大言不慚:“我知道。”
“嘁。”陳嘉之撇撇嘴,“什麽人啊。”大叔過來了,他也站起來,“叔叔,我這坑是不是挖的不太好啊。”
當然了,挖的太淺了,花兒栽下去開兩天,然後就會因為根系抓不住泥土而死掉。
“還好嘛。”大叔拿過鐵鍬,“謝了啊小夥子們,你們快回去吃飯吧。”
暗戳戳的拒絕,受傷地牽着大俠回到小道,陳嘉之小聲問,“他是不是嫌我沒弄好啊。”
沈時序瞥他一眼,“誰都要誇你,怎麽總想要表揚。”說完心頭咯噔一聲,想起今天上午那對父母的虐待行為,柔聲說,“已經很好了。”
“是吧,我也覺得挖挺好。”
不明白委屈勁兒從何而來,路燈下,沈時序站定,望着他,“這是我見過最漂亮最好看的坑,行不行?”
“還撇嘴?”
勉為其難笑了下,陳嘉之說,“又覺得我煩了呗。”
一天天的雞同鴨講,血壓按都按不住,幹脆換話題,沈時序問,“怎麽這麽喜歡種花?”
說起這個,那就有的說了!
“嘿嘿,其實以前我也不懂為什麽有人喜歡種花,現在大概懂了一點點吧。”
面前那雙灰藍色瞳孔期待極了,好像在說‘你快問我原因啊,你快點啊!’
兩人繼續慢慢往前走,沈時序偏了偏頭,“為什麽?”
“據我觀察,大多喜歡種花的都是老年人,想想可能是因為生命流逝,年紀越大,力不從心的事情越多,但種花剛好彌補了這種空缺!”
“不需要過量的體力,只要灑下種子澆灌水,種子就會發綠油油的芽。”
淡紅濕潤的嘴唇一張一合,睫毛也撲閃撲閃的。
“當然發的不是芽,是日益增長的生命力。”
“從幼苗到挺拔的枝幹,再到開花,看着它們一天天長大,就像自己親手扶養了生命。”
“這樣一來,好像自己的生命力也在成長,用新生命來填補自己日漸流逝的生命,很奇妙的感覺。”說完高興地偏臉看過來,“有句很好聽的話,愛人如養花,很棒,對吧?”
“嗯,很棒。”沈時序摸他腦袋,“你又不是老年人,怎麽想到這個。”
“心靈的窗戶懂不懂?”陳嘉之笑着說,“我有一雙洞察萬物的眼睛。”他圈起手指抵住眼眶,扭身望來,“你,也無處遁形。”
心頭明明大動,卻垂了眼,沈時序故意說,“你是最鬧騰最煩人的花。”
倏地放下手,擰着眉,陳嘉之氣鼓鼓地說:“一天不說我你是不是難受?”
實在難繃,過了會兒沈時序笑出聲,“還想種花嗎?”
“種什麽種,我要回家。”一把搶過牽引繩,氣沖沖往前走,“大俠走,不理他。”
氣沖沖走了會兒,身後居然無動靜??
原以為要追來,現在回頭,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
“啊.....?”立在原地到處望也沒看到人,腳上踢踢踏踏的,陳嘉之小聲嘀咕,“真小氣。”
剛走沒幾步,眼睛忽然被一雙溫熱的手蒙住,低沉含混的嗓音散在耳尖,“怎麽有支笨蛋花獨自走夜路?”
愣了下,陳嘉之傻笑開,“你是采花賊嗎。”
這個形容簡直惡心人,沈時序唰地把手撤開,“快閉上嘴。”陳嘉之瞧見他手裏拿着一顆較小的花苗,高興地問:“你剛回去在大叔那裏買的?”
沈時序緩緩搖頭,也挺不好意思的大概,“算偷的吧......”
“......”想來是在草坪上那處,随手拿了大叔沒來得及栽種的。
“那那那......”那了半天,陳嘉之言之鑿鑿的,“讀書人怎麽能叫偷,那叫拿!”
“我真服了。”沈時序說,“你快閉上嘴吧。”
“那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現在就去栽起來啊,反正業主都可以看到也不算偷。”眼珠子左顧右盼的,腦袋還要湊上來,故意壓低音量問,“不過小區這麽大,我們栽在哪兒比較合理啊?”
伸出食指給腦門推開,沈時序面無表情地說:“栽你手裏。”
有點歧義,但不确定,臉有點熱,嘴上也故左右而言他,陳嘉之磕磕巴巴地說:“那你、把花給我,你偷的,我栽的,我們是共犯。”
“......”沈時序拉住他手腕,“現在開始不準說話不準撇嘴不準鬧騰,安靜跟我走。”
小區到處都是監控,要是物業發現丢了一株批發高達20塊的花苗怎麽辦?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挽手飛。
一定要把自己也摘進去,陳嘉之跟在後頭,“你把花給我吧,我拿。”說了半天沈時序根本不理,他又湊上去,“給我啊。”
“加一條,不準撒嬌。”
“什麽啊,要是被拍到不就有證據了嗎,是我們一起幹的,你快給我吧。”
真想給臉揪疼,奈何手又沾了土,沈時序猛地扭頭,訓道,“拿什麽拿,這麽多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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