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最後那支價值高達20元的花苗種在國樾大廳一出門就能看見的地方, 小小一株,倚着盛開的山茶花。
陳嘉之天天帶着家寶和大俠到點兒澆肥,給物業都整笑了。
開春後就很暖和, C市最近都是豔陽天,在幾場細如牛毛的春雨下, 小花苗在地表下伸出根莖牢牢抓住土壤,總之漲勢喜人。
以往直接從停車場回25樓的沈時序也會先到大廳,觀察一會兒, 要是被其他花草擋着光了, 還得撥正才回家。
這顆他們共同扶養的新生命正在茁壯成長,日子欣欣向榮, 但生活就像懸疑小說,反轉再反轉,以為幸福唾手可得,下一章, 厄運悄然來臨。
如若細究,命運早就暗中埋下伏筆, 一切都有跡可循。
元宵節醫院人也不見少,禿頭李把診室門關上, 坐下看着新出爐的檢查單, “準備一下,後天, 也就是2月26號開始第二階段化療。”
“後天就開始了嗎?”摘下口罩和鴨舌帽, 陳嘉之驚訝問,“一般不都是28天一個周期嗎?”
“你上網查啦?別信那些, 化療周期是根據不同藥物和病理情況來決定得,有人一周, 有人21天,有人28天。”禿頭李說,“現在你身體內的藥物濃度還不夠,為了抑制腫瘤的生長其實,唉算了,這解釋很複雜,總之你要按時來。”
汪汪隊開大會就是26號,本來很想跟沈時序去一起去,奈何他最近好像很忙,都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人,現在想想,幸好沒提前提。
“這次化療後能做手術了嗎?”想了想,陳嘉之問。
這關于是否能夠早點回來。
“這個不确定,要等第二次化療結束再活檢一次看看癌細胞存活情況。”禿頭李說,“你要提前聯系好護工,最近的飲食也要注意,還有,這次劑量會更給大,到時候副作用也會更加明顯,一定要加強營養。”
加大藥物劑量,是不是說明第一次化療不太理想?
“李醫生,您實話告訴我吧,化療是不是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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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報告來看,癌細胞對藥物不太敏感。”沒辦法解釋太多,說多會打擊病人醫治信心,禿頭李斟酌了下,“這是非常常見的現象,聯合免疫治療大多病人早期都不敏感,你才做一次嘛。”
的确聽不懂,但最重要的問題還是想馬上手術,陳嘉之慢吞吞地說,“李醫生,我不怕痛也不怕副作用,您加多少藥量都沒關系,我要活下來,我要快點做手術好起來。”
禿頭李沉吟看他幾秒,“堅韌得很嘛,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好多了。”他把報告遞回來,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生病啊,心态就是最重要,小夥砸,你這個!”
說着,禿頭李豎起大拇指。
“嘿嘿,等我病好了,到時候給您一個大驚喜。”陳嘉之不好意思地笑,“到時候我帶他來見您。”
“帶誰?”
“暫時先不告訴你。”
又聊了兩句注意事項,不能停藥要按時來的話題,臨走前陳嘉之暗戳戳地問,“能不能開些止疼藥。”
禿頭李:“說說疼痛期長。”
“吃飯會疼不吃飯也疼,每次都疼兩三個小時左右。”陳嘉之說,“特別是睡覺疼的更明顯。”
“現在還不到用止痛藥的時候。”
“還不到啊,我已經很多天都沒睡好覺了,年前來做檢查的時候您說不能用藥,還要等多久啊。”
禿頭李擺手趕他走,陳嘉之趕緊戴上口罩和鴨舌帽。
“反正現在還不能用,會有依賴性。”拉開門,走廊嘈雜便傳來,禿頭李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道過謝又道過再見後,陳嘉之恹恹地走了。
剛出愛佑大門電話來了,Arivn,是瑞士的心理醫生。
他問陳嘉之新年過完了沒,聊了幾句才知道,原來Arivn和他父母也就是carl和carl太太早在中國旅行了快一個月,現在打算走了,臨走前問他有沒有空,把今年的心理評估做了。
陳嘉之挺愧疚的,Arivn等年完了才打電話來問,甚至禮貌到沒有叨擾新年,自己被他們一家人照顧了11年,來了自己國家,居然都沒有做好東道主。
不過現在他們還在另一個城市旅游,暫且定了見面時間,怎麽着也得請他們吃頓飯,或者有時間的話,帶他們在C市玩一圈,畢竟享譽全球的天府之國呢。
挂斷電話後,沈時序電話馬上打進來。
“怎麽沒在家?跑哪兒去了。”他聲音沉沉的,聽起來很疲憊。
大街上車水馬龍,襯得陳嘉之這邊格外熱鬧,他說,“我到工作室來拿點東西。”
“嗯,開車了嗎?”聽筒裏又有貓叫又有狗叫,估計沈時序給了眼神,倆馬上消停了,才說,“什麽時候回來,午飯想出去吃還是在家裏吃?”
說話聽起來都很累,不知道這幾天上班究竟多忙,恨只恨自己不會做飯,不然還可以表現一下,陳嘉之貼心地說,“開着車,我去玉芝蘭買回來吧,你想吃什麽。”
沈時序聲音漸漸低了,“都行,開車慢點。”
“好,大概要兩個小時哦,你要不要先去床上睡會兒?”
“已經在了。”
挂電話前,沈時序又叮囑了遍,“開車慢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自大年三十兩人在一起睡過後,再未同床,想想有些興奮,但興奮只是剎那。
第二化療來得太突然,越到後期病态會越明顯,得趕在發現之前走。
這樣一算,剩下可以再在一起的時間只剩兩天。
想到這裏,腳上油門加重,得快點回家,得多看他一會兒,還有,得找個合适時機提前說明。
不能再不告而別。
兩小時後,他提着打包的食物回家,發現家裏異常安靜。
大俠歪着舌頭、四腳朝天躺在陽臺曬太陽,家寶躺在它粉嫩嫩的肚皮上。
一貓一狗,像疊疊樂。
輕手輕腳放下東西,陳嘉之輕手輕腳邁進卧室。
遮光悉數窗簾拉緊,卧室昏暗一片,隐隐約約有人形輪廓在被子下起伏。
幹脆脫了拖鞋靠近,等眼睛适應片刻,他微微彎腰,看見沈時序下巴埋在被子裏,因為臉上沒有表情,所以看起來格外很冷淡的樣子。
□□偷窺的目光,仔細地、寸寸掃過好看的五官。
不知不覺,他湊近。
趁其不備,在鼻息不穩中,偷偷親上面前熟睡人的額角。
大概親得太陶醉,沒看到熟睡人早已睜開的——眼睛。
偷夠了欲離開,手腕倏地被拉住,同時,身後響起慵懶又戲谑的腔調,“耍了流氓就想跑?”
腳步猝停,陳嘉之扭頭,一副驚呆了的表情,“你什麽時候醒的?”
“從你進門那一秒。”說着,手腕一緊,沈時序唰地掀開被子猛地把他拉了進去,先是撞進懷裏然後把着背調換了姿勢。
面對面抱着。
“是我動靜太大,把你吵醒了嗎。”陳嘉之小聲問。
“嗯,心跳太吵了。”下巴蹭了蹭額頭,沈時序懶洋洋抵着他,“考慮來市院檢查一下嗎。”
陳嘉之撲哧一聲笑出來,“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啊。”
當然好了,替班結束,今天有一整天的假。
26號、27號也是兩天假,兩天一夜的露營終于有時間了。
嘴上卻說,“因為你讓我緩了整整四天。”
“什麽整整四天。”
“四天沒氣人。”
四天沒見着。
“......”
氣不過,陳嘉之也要揪人,手指摸摸索索爬上環在背上的臂膀,牙齒都在使勁,用力揪了一下,“怎麽剛睡醒就說我啊!”
用盡全身力氣一揪,奈何人哼都沒哼,沈時序把他壓在身下,手掌撐在他耳邊,定定看他兩秒,突然毫無預兆,低頭吻了下來。
不是那天午時在車上淺嘗即止的吻,而是慢條斯理地攪動城池。
舌尖細細舔過上颚,探到舌根輕輕插.動,等嗚咽響起才卷起舌頭反複吸吮,後腦勺被掌心托着向上,變成一個被迫承受的姿勢,手指插進指縫慢慢摩挲,舔.弄力度一點點加深,一點點加強。
放下,松開,給短暫的換氣時間。
再壓下來,探到齒列一點點滑過,勾起舌頭輾轉纏弄。
兩人都爆出抑不住的喘息,陳嘉之臉紅得快要滴血,伸手去推,沈時序便放開他,重新抱住他平複呼吸。
雖然沒有做過,但是那些年好歹還被抱着弄過,他磕磕巴巴地,“我我、可以用手幫幫、幫你嗎?”
沈時序下巴抵着他額頭,沒有說話。
于是陳嘉之動了動,雖羞得想死,但還不怕死地說,“我......也可以用嘴。”
話音剛落,頭頂響起沙啞地說,“你含不住。”
!!
這句陳述而直白的評價直接給羞哭了,上下牙齒都在打顫。
“不試......怎麽知道。”
這下輪到沈時序急了,輕輕拍了下陳嘉之腦袋,“瞎想什麽呢,連值四天夜班回來給我搞這出,想我猝死是不是。”
“什麽搞這出啊,這不是你搞出來的嗎......”陳嘉之欲哭無淚,說着說着恍然反應過來,“什麽值四天夜班啊?”他爬起來,耷拉着小臉半坐在床上,“你們醫院不是輪流值班嗎,他們是不是欺負你年輕啊。”
?現在是談這個問題的時候嗎。
這傻子是不是不太清楚自己在市院的能力地位,懶得解釋,沈時序重新把他拉躺下,面對面枕着枕頭,看着他眼睛說,“為什麽連值四天夜班你不知道?”
“我為什麽要知道啊?”
罷了,原來那天說的根本沒領悟進去。
長嘆一聲,沈時序說,“26號的露營宣傳報都摸得起皺了,不是想去?”
原來這幾天忙,是為了換班和把班提前值掉,忙到沒時間回家都是因為自己,四天沒有睡覺,要問診要手術,得多辛苦?
眼眶驀地熱起來,手都還沒遮上去,沈時序立馬說,“不許撇嘴,不許哭。”
像個小動物一樣嗚咽一聲,陳嘉之抵住他胸口,“你怎麽比我還傻。”
下一秒,笑聲和胸膛齊齊震動,震得耳朵和心尖發麻。
“哭什麽。”沈時序故意逗他,“不想跟我去?”
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化療只能推遲兩天,要走的事也要放在露營回來之後再說。
吸着鼻子,陳嘉之在他拱了拱,“想,做夢想跟你一起去。”
“行了,別撒嬌了,起來吃飯。”吻輕柔地落在發頂,沈時序捏他後頸,“吃完飯陪我睡會兒,晚上我們出去買東西,明天再上一天班,後天我們就去露營,嗯?”
“好。”
“把嘉寶帶上。”
“嗯。”
“知道我說哪個嘉寶嗎?”
遲疑擡頭,陳嘉之吶吶問,“不是貓嗎?”
沈時序笑:“另一個嘉寶不帶嗎?”
“這個嘉寶缺了你就去不了!”察覺又被逗弄了,陳嘉之恨恨地磨着犬牙,“孤寡老人自己去吧。”
這表情是惱羞成怒的前兆,沈時序趕緊将人摟住,“現在說這話是不是有點早?90歲再說吧?”簡直快被這副哀怨模樣給笑死,想了想,他故作深沉,“聽說前幾年眼科來了位患者,因為一直頻繁用眼睛恨人,最後眼科醫生看了老半天......唉......”
眼珠子立馬由斜轉正,不恨人了,陳嘉之趴在他懷裏認真問,“後來怎麽樣了啊,治好了嗎?”
“說了你要害怕。”雙手将耳朵捂住,沈時序憂愁地勸,“晚上該睡不着了。”
好奇心就是越捂越重,陳嘉之兩三下扒拉開,“要聽要聽,我不怕。”
“确定?”
“嗯嗯。”
“那個患者吧,一天天在家不聽話,總是跟自己男朋友鬧騰,兩人總吵架,然後那個患者就用眼睛恨他男朋友呗,久而久之眼睛就出問題了,來市院看了好半天,最後醫生搖頭說......”
“說什麽。”
沒得到回答,陳嘉之擡頭,發現沈時序正以一種神秘莫測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就急,“說什麽啊!!”
等了兩秒。
“醫生說......”溫熱氣息噴吐落于耳廓,沉沉嗓音仿佛鑽進耳窩,半邊身體正酥麻,沈時序低低道:“看精神科請上9樓。”
說完,放肆笑聲響徹整個卧室。
呆呆反應兩秒,原來從始至終編排的都是自己?!陳嘉之擡手就是一拳砸他胸口,“你神經病啊!”
拳頭穩穩接住,在拉拽和收回的嬉鬧間,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
“好了好了別鬧,你不會去9樓的精神科,也不會去18樓的眼科。”安撫的吻落在耳尖,沈時序含混着哄,“只能到21樓消化內科看我,不準看別人,知道嗎?”
本無心玩笑話,原意也不是以病人身份來,卻沒想到一語成谶。
在往後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每每難以入眠之時,沈時序都會想起這句應驗的預言。
從而萬分痛苦,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