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中午, 沈時序和營養師一起抵達病房,只要不化療,陳嘉之精神就很好, 沒喊疼了。
“怎麽吃這麽少?”沈時序皺着眉,“又偷吃什麽了?”
放下筷子, 靠在椅子上慢慢揉着胃,陳嘉之有點迷茫地說,“可能是早飯吃太多了, 怎麽感覺還不餓。”
“早飯都吃光了?”
明顯不相信的語氣。
“你這是什麽眼神啊, 我在你心中一點信任都沒有嗎!”陳嘉之翻了個白眼,“不信你問護工!”
“我又沒說不信, 欲蓋彌彰什麽?”不僅欲蓋彌彰,還有一絲強詞奪理的味道,沈時序問,“還吃了什麽?”
“噢對了, 忘了告訴你,明揚上午來啦, 他送我吃了家裏的年糕。”
“年糕?!”沈時序臉色黑如鍋底,“那東西不好消化, 吃那個做什麽!”
“哎呀你別急呀, 我知道我知道!明揚說了是大米做的,我才吃的, 不是糯米!”
“吃了多少?”
“一共四塊, 我都吃了。”
四塊大米年糕,還好, 并不會對腸胃造成負擔。
“還有呢,他找你做什麽?”
“沒做什麽啊, 就聊了會兒天,他就回去照顧他奶奶了。”陳嘉之看他,遲疑地問,“你......不喜歡他嗎?他還說明天繼續給我帶呢,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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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話沒問出來,我還能不能吃人家的......
“什麽喜不喜歡,認都不認識。”
陳嘉之不敢說話了,小心翼翼地哦了下。
一個人待在病房會無聊,國內也沒朋友,好不容易來了個年齡差不多的。
唉......
“你要是覺得無聊跟他說說話也可以。”沈時序表情嚴肅,“但以後他給你任何東西,都要問過我再吃。”
“知道了,你現在真的好啰嗦。”陳嘉之揉着肚子,“好漲啊……”
“記吃不記打的混賬東西。”看着他揉來揉去的動作,沈時序嘆了口氣,“算了,想吃就吃吧,糯米年糕千萬不能吃,知道嗎。”
剩下的話他也沒說出口,難得想吃什麽,下次再化療,就什麽都吃不下了。
由于午飯沒吃,陳嘉之下午很快就餓了,吃了一大堆零食。
晚上沈時序下班回來,看見垃圾桶裏的零食袋,“餓了怎麽不讓營養師送吃的來。”
病房這些零食不是尋常零食,這些才是真正無添加,且營養豐富的零食。
有些甚至嬰兒都能吃。
“太麻煩了吧,而且我一個人吃飯也沒意思。”把書放下,陳嘉之從床上跳到沈時序身上,勾着他脖子的白大褂衣領說,“你穿着這個好好看啊,玉樹臨風的感覺,懂嗎,玉樹臨風!”
把報告單放櫃子上,沈時序托着他在床沿坐下,“少來,我不知道你?”他抖了抖腿,身上的陳嘉之也跟着抖了抖,“晚飯不想吃了吧?”
“嘿嘿,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傻笑兩聲,陳嘉之說,“零食吃太多了,但是我會陪你吃晚飯。”
“從明天開始,再不吃飯大米年糕也不用吃了。”沈時序把他放到床上,自己去小圓桌吃晚飯,随便掃了一眼房間就知道他下午大概幹了些什麽,還是開口問,“今天都做了什麽?叭叭時間到了。”
“午休你走的時候怎麽都不叫我。”背下墊着兩人重疊的枕頭,跷着腿陳嘉之抱怨道,“醒來房間一個人都沒有......”
“叫你又要發脾氣,到時候哼哼唧唧半天走不掉。”
“你嫌我煩了?”陳嘉之側臉去看,看沈時序慢條斯理的吃飯,悄麽聲兒說,“你吃飯好好看。”
一句話,龍心大悅,沈時序咽下食物,催促道,“快點叭叭。”
“好呗,我醒了就起來看書了,回複小姨的信息,她還給我打視頻了,我躲在衛生間裏接的,小姨說我胖了。”
“對了,你說人什麽時候,會删除好友啊?”
沈時序咳了聲,喝了口水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問,“删什麽好友?”
“就是你之前見過的,中恒出版的總監,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從我好友列表裏消失不見了。”陳嘉之搖搖頭,喃喃道,“真奇怪,記得還沒轉院的時候,他給我發了很多消息問候,跟小姨開完視頻後我發現,他好像把我删了。”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及時回複信息所以他生氣了?”
“我要把他加回來道歉嗎?”
“感覺好那個啊......”
“不過他也太小氣了吧,怎麽這樣就把我删了啊,本來微信都沒多少人。”
又咳嗽了下,沈時序不屑道,“這麽小氣的人上趕着加什麽加?郝席楚子攸他們不是都加你微信了麽,還把你拉到群裏。”
“還不滿意,我給你買批水軍。”
“......”
“那就不加呗,哈哈哈,說起這個,‘杠精藝術交流會’好熱鬧。“
他們五個的兄弟群,現在是六個人了。
“哪怕我不在群裏說話,只是看他們的聊天記錄,感覺都能學到很多東西。”
這幾個嘴上沒個把門的,能從天上扯到地下,但也不會說其他什麽,學壞不至于。
陳嘉之又說,“他們下午還給我發大紅包了,就你沒搶了!!”
沈時序掏出手機,把手機扔到稍遠的床尾,“現在搶。”
“怎麽扔這麽遠啊,還要我爬起來撿。”
咽下食物,沈時序側臉,看到......陳嘉之正在用腳掌在勾手機,他再嘆一次,“怕砸到你,懶豬。”
陳嘉之笑了兩聲,輸入25樓房門密碼,看到微信界面人都傻了。
“你怎麽這麽多群啊!!”
“這麽多未讀消息!!”
“好羨慕啊,三千多個人。”
“嘿嘿,雖然給我設置了置頂。”
通知事情的醫院群必須加,還有其他各科室群,有時候會在裏面召喚醫生幫忙什麽的。
還有就是一些病人消息,各個年齡階段的都有。
雖然,沈時序看起來是那種不會添加任何微信的人,但只要病人要求加微信,問病情,問術後養護,他都會同意。
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當然,打着病情來聊騷的,那就删了,還有沒有任何備注的海膽蒸蛋也就主動忽略了。
陳嘉之可不會窺探隐私,下拉聊天界面找杠精交流大會,手指停頓一秒,看到了“時序哥,明天我能找嘉之哥玩嗎?”
“你有明揚微信啊,微信都有幹嘛還對人家愛答不理的啊。”說着,他看向沈時序,“人家還問你能不能找我玩,你真冷漠,都不回複。”
“他能不能找你玩,不能問你?要問我?”沈時序語氣冰冷。
“那還不是你太兇了,給你說話也不理,而且我們又沒有聯系方式,當然問你了!”陳嘉之急急劃走,“煩死了,你上班我連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絮絮叨叨的,都快下拉到昨天的聊天記錄,看的頭暈眼花,幹脆輸入群名找群,哐哐一通搶紅包,“我就知道他們都發了兩百,四個紅包我就給你搶了一百塊。”
“怎麽感謝我?”
“轉給自己買糖吃吧。”無奈笑了下,沈時序說,“支付密碼跟解鎖密碼一樣。”
“不愛要,自己留着買糖吃吧。”放下手機,陳嘉之又開始叭叭,“你剛剛是不是拿的我的報告單,給我說說吧。”
“一切良好,指标正常。”
“那我還會繼續化療嗎?”
問到了中心問題,沈時序放下筷子,轉過身來拍拍大腿,陳嘉之趿拉着拖鞋過去,胯.坐在他腿上,有些害羞地問,“這樣你還怎麽吃飯啊。”
“還要繼續化療,下個月月底還要放療,做完這些就可以做手術了,你也就好了。”沈時序用了些力道,按着他後腦勺。
于是,陳嘉之順從地伏在他肩上,隔了會兒輕聲問,“是不是很難治啊?”
“不相信我?”端起小盅喝了口湯,味道挺不錯,沈時序又把他抓起來,送到他嘴邊,“哈弗醫學部是世界排名第一的醫學院,不是花錢砸的,是我寒窗苦讀憑實力考上的。”
“這些年國際國內獎項,也不是白拿的。”
“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我?”
“好棒啊,怎麽考上的啊?”咽下湯,陳嘉之咂摸下嘴,“我好羨慕,我連大學都沒有讀,高中都沒有畢業。”
“那又怎麽了,你本來就不是那塊料。”沈時序一邊無情毒舌,一邊抽紙巾給他擦嘴,“你不需要用學歷來體現你的優秀。”
其實說這話他心都是絞着疼的,為什麽沒能讀成大學,為什麽沒能高中畢業?
只是嘴上必須要輕松,什麽不好的回憶他都不想陳嘉之記起。
還有查證,延後吧。
或許,其實......自己心裏也是抗拒真相的。
“我就知道,你一天不說我肯定睡不着覺!”陳嘉之吐槽,“真煩!”
“好好好,我煩,你乖,你乖就把湯喝了,午飯不吃晚飯也不吃,明天再不吃,陳嘉之,你肯定要挨訓。”湯再次送到嘴邊,沈時序看他喝湯,三兩句就把病情和大學話題轉移開,說,“不要胡思亂想,別人說什麽都不要信,只能信我,知道嗎?”
陳嘉之撇撇嘴:“不太信了。”
沈時序捏他臉,手指強行将嘴角弧度:“又撇嘴幹什麽。”
“那天你騙我吃止疼藥,明明都過去一上午了還說只過了十分鐘。”把手給扒拉開,陳嘉之不高興了,“主要是你騙我,我也不知道,醫學壁壘這麽厚......”
重新趴在肩上,他軟綿綿地說,“你就是把報告單給我,我也看不懂。”
“知道看不懂就別瞎折騰,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要是自己在網上亂搜,那就不用看手機了。”沈時序威脅道,“我們當醫生的最反感的就是,病人來檢查,問我們——”
“問什麽?”陳嘉之反應很快,眯着眼睛,“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樣逗我,我馬上鬧給你看!”
......
“許多病人生病第一時間不是找醫生,而是根據病症在網上搜,最後搜來搜去,無非就是一些野雞醫院廣告,耽誤治病不說,某些患者還被騙過錢。”
“等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找到我們,等檢查報告單一出來,就問,網上不是這麽說的,網上說應該先這樣然後那樣。”
“他們也是急病亂投醫......”直起身,陳嘉之看着沈時序的眼睛,“他們應該年紀都很大,不懂才會上當受騙,他們要是找你看病了,你要好好給他們說話,別那麽兇啊。”
“......在你眼裏,我是什麽冷血動物嗎?人類該有的情緒我難道沒有嗎?”把小盅最後一點湯喝光,沈時序躺靠進椅背裏,挑眉問:“你好像對我有點誤解?”
“作為醫生,同理心不能有太多,知道嗎。”解釋就算了,他還損人,“像你,就當不了。”
陳嘉之好奇:“為什麽?”
“因為這個世上,病人很多,醫生也有力所能不及的地方,很多事情也沒辦法幫忙。”溫熱的手指爬上臉頰,沈時序憐惜地撫摸着他的眼角,“你當醫生一天,哭兩天,傷心三天,幫倒忙四天,第五天辭職。”
陳嘉之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怎麽不去說相聲啊。”
“這些絕跡一般不給外人看。”兩手一攤,沈時序混不吝地說,“太優秀,怕別人嫉妒。”
陳嘉之笑倒在他身上,“你這樣別人看過嗎,好渾啊。”
“說了只給你看。”沈時序抖了下腿,陳嘉之也抖了抖,他直起腰身,兩人鼻尖抵着鼻尖,輕輕摩擦着,他問,“作為回報你給我看什麽?”
“看什麽?”陳嘉之豎起耳朵,“還要互相看嗎,我沒有好給你看的啊,什麽你都知道,而且我也沒有秘密。”
“行吧。”手掌托住屁股,沈時序抱他進浴室,用腿勾上門,“看看褲子內搭。”
“......”
“昨晚洗澡自己找的內褲穿,到現在還不知道什麽顏色。”
“!!沈時序你別太過分!!”
“別叫那麽大聲。”
“......”
“我請求暫停戀愛關系!等你什麽時候......啊~”
“什麽什麽時候?”
浴室裏聲音小小的,好久才聽到一句,“什麽時候軟了,什麽時候恢複。”
“早上說好回來摸摸噠,不許耍賴!”
兩人在浴室裏鬧了一陣兒,洗完澡出來後,把餐盤收拾了交給護工,沈時序抱着陳嘉之在床上看電影,他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掌下圓潤的肩頭,“是胖了點,抱起來抵在牆上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陳嘉之臉還是紅的,“你別弄!”
沈時序一下子把他壓在身下,在籠罩的陰影裏問,“只是抱着用手.弄就這麽害羞,以後你該怎麽辦?”
“不知道......”
“綁起來,嗯?”
“你閉嘴,我要睡覺了。”
“才七點就睡覺,睡得着?不會自己幻想吧?”
陳嘉之蒙住耳朵。
“豬。”
沈時序隔一會兒就念一次。
陳嘉之用腿蹬他,“我聽見了!”
說完,刻意壓低的笑聲在房間響起來。
過了幾秒,陳嘉之才反應過來,抓住他手臂一口咬下去,氣急敗壞道,“直接分手吧,這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胡說八道的後果就是一巴掌扇在屁股上,還避開右手臂,沈時序強行把他拉進懷裏靠着,“再敢說一次。”
陳嘉之自知說錯話,安生倚着,老老實實看起電影來,但眼睛沒能眨巴幾次,就真的很困了。
這具患癌身體饒是養得再精細,恢複再好,還是不如常人。
陳嘉之睡着後,沈時序把手搭在他腕間,用指腹感受皮膚下那有力規律的跳動。
然後平靜地望着投影儀,放了什麽電影完全不知道。
睡得早醒得就早。
五點多的時候,外面剛剛開始亮,陳嘉之就醒了,輕輕拿開腰上的手臂,才動了一下,沈時序也醒了,立馬半擡起頭,問,“是不是不舒服?”
他嗓音很沉,還帶着濃濃的暗啞。
“沒有不舒服,你繼續睡,不要管我。”陳嘉之小聲說。
“剛剛準備去哪兒。”
“想去尿尿。”
于是沈時序松開他,陳嘉之上完剛回來,被子裏探出一雙手,把他重新扣回懷裏,先是摸了摸額頭溫度,然後再抱緊,“右手放上來。”
右手埋的管。
把右手搭在腰上,陳嘉之再小聲說,“才五點,你繼續睡呀。”
“別亂跑,再睡一小時叫我。”
想說你把我抱的這麽緊沒法跑,又想了想一個字沒說,他彎着嘴角閉上眼睛。
外面天漸漸亮了,大街兩側的路燈連盞熄滅,高架上的車子漸漸多起來,陽光從地平線探出頭,市院大門開始熱鬧,擺小攤賣早點的,從出租車上上下下的乘客。
營養師抵達病房,見今天是陳嘉之出來拿早餐,問了句,“沈醫生不在嗎?”
“他在洗澡,您有事嗎?”陳嘉之笑着問。
“沒事,第一次見到您,感覺您不像病人,說明恢複得很好。”營養師溫柔地笑笑。
兩人在門口寒暄了陣兒,道別後陳嘉之回套間,把餐盤擺上小圓桌,沈時序剛好穿着睡衣從浴室出來。
“剛剛營養師說我看起來不像病人。”他像個報喜鳥兒似的,雀躍地說,“說我恢複得很好,離痊愈是不是快啦?!”
“早上就這麽高興啊?”走過去,沈時序摸摸他的頭,“還把碗都擺好了,說吧,想要什麽表揚。”
“不想要表揚,我只希望......你睡覺的時候不用那麽驚醒。”他眼睛亮亮的,認真地說,“我不會再走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心尖滾燙一片,灼得疼。
還沒待沈時序開口說點什麽,或許他什麽也說不出來,便聽見陳嘉之又說,“我的護照好像不在了,是你......就放在你那裏吧,你要給我好好保管,下次用到的時候,希望還有你的。”
“知道。”沈時序輕聲呢喃,看着他,“大清早賣什麽乖......”
“我想吃止疼藥。”
真真是順心不了一秒。
語氣驟冷,沈時序:“想都別想!”
“好呗,不吃就不吃呗。”陳嘉之坐到椅子上,揉着胃說了句,“變色龍。”
......
氣死個人!!
忍了好久,沈時序才開口:
“待會郝席他們要來看你,安生等着,他們給你買了東西。”他把粥推過去,勺子也塞氣人精手上,說,“不準撇嘴,認真吃飯了。”
“為什麽要給我買東西,是什麽?”
“一本手稿。”
“什麽手稿,漫畫的嗎?”
“......”沈時序沒好氣地說,“卡夫卡的。”
“真的?!!”唰地一下站了起來,那眼睛瞪得極圓,還把餐盤都撞得叮叮當當,陳嘉之指着自己,“送我的?”
沈時序給他拉着坐下,撩起衣擺檢查,肚皮那塊兒果然被撞紅了。
“急什麽,你看你——”
“別碰別碰!”有了卡夫卡就忘了玉皇大帝,陳嘉之身上那只手給揮開,已經被從天而降的驚喜砸暈了,呆呆地坐下,思考了長達幾分鐘,一臉惶恐地問,“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你特麽!”忍不了一點,沈時序狠狠地揪他臉。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陳嘉之,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句話,你給我滾出去睡大街。”
“好嘛,不說了嘛。”揉着臉,他興奮又好奇地問,“為什麽送我這個啊,這些東西都是要上拍賣會的,好貴好貴的。”
已經氣得夠嗆了,沈時序沉着臉:“先把飯吃了,現在開始不準說話。”
簡直了,這是兩人相識以來,陳嘉之吃飯吃得最快的一次。
十分鐘不到,“好了,我吃完了。”他擦擦嘴,好整以暇地把小臂交疊放在小圓桌上,眨巴着眼睛,“你快告訴我。”
沒再吊着人,沈時序解釋:“楚子攸在香港拍的,昨天剛拿回來。”
“他拍的嗎?然後送我?昨天進群的時候,他們都給我發了兩百塊紅包,為什麽還要買東西送我啊,這個真的很貴啊,我記得以前看新聞,13頁就五百多萬......”
“現在肯定更貴了,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啊。”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他主動坐到沈時序腿上,“我把錢轉給他,就當我買的行不行,真的太貴了。”
“待會兒他來嗎,我當面給他說,還要說謝謝。”
“不必轉給他,你一天天別鬧騰就萬事大吉了。”
“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為什麽——”說到這兒,那灰藍色的眼珠子突然不動了,陳嘉之直勾勾盯着沈時序,一副不敢問又想問的樣子。
被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給逗笑了,沈時序一下一下撫着他背脊,“問吧,要憋死了。”
“其實不是楚子攸買的。”都給孩子整卡殼了,他艱澀地問,“是你給......我買的。”
沈時序挑眉:“這下怎麽反應這麽快?”
話落,只見腿上的人僵了幾秒,忽然站起來,一腦袋紮床上,又起來在房間大叫着跑了兩轉。
急吼吼地跑回小圓桌旁,從椅子後面勒抱住自己脖子,在眉眼和鼻梁那塊狂親。
嘬嘬嘬嘬嘬,啵啵啵啵啵。
“我真是愛死你了!!!”陳嘉之對他贊不絕口,“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我好高興啊,太愛你了,嗚嗚嗚嗚嗚。”
“撒開,又有勁兒了是吧。”被勒到,所以沈時序咳了兩下。
陳嘉之馬上端起水杯遞來,虔誠地、宛如奉上了自己的生命。
“我好愛你啊,那天晚上你說送我的禮物就是這個嗎,不是說要用我的名義嗎?”
“手稿還能刻字嗎?”
“還是說拍賣的錢用我的名義捐給慈善組織啊?”
這急躁的性子真是讓人心煩,沈時序給他拉到腿上,“坐好。”
“其他的別問,喜歡手稿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陳嘉之趴在他肩頭傻嘿嘿地笑,笑了會兒才想到,問,“花了多少錢啊。”
“管這麽多幹嘛。”肩膀上的人一直亂動,就沒辦法好好吃飯,沈時序單手把他箍進懷裏,威脅道,“再鬧你屁股要開花了。”
果然陳嘉之就不鬧了,小聲說,“從住院到現在我都沒花一分錢,你還給我買了這麽多東西,現在又送我手稿,我把我的錢都給你好嗎。”
聞言,沈時序手伸到懷裏,給他塞了一塊山藥糕,“留着自己買糖吃。”
“不行,怎麽能你一個人付出,你別看不起我,我還挺有錢的!”他嚼着山藥糕口齒不清的說,“我把我的錢都給你!”
“住嘴,慢慢嚼。”
吞完一整塊山藥糕,陳嘉之問:“你喜歡什麽,有想要的東西嗎,我也要買給你。”
“沒什麽喜歡的。”
“不喜歡我嗎?”他賣乖地說。
“不吃飯不喜歡。”
“好吧,你不告訴我也沒關系,但其實我知道你喜歡什麽。”從懷裏爬起來,陳嘉之湊到沈時序耳邊小聲說,“你喜歡表,我知道。”
“你蒙的吧,少賣乖。”
“嘁,你信不信我能說出原因?”
陳嘉之的觀察能力,沈時序一點都不懷疑,擎等着。
“這個套間裏幾乎全部都是我的東西,吃的用的穿的,游戲卡都是我喜歡的。”緩緩掃過不大不小的套間,陳嘉之掰起手指頭,如數家珍地說,“只有衣服鞋子,還有衛生間裏的洗漱用品是你的,但是!”
“轉折之後是重點!”
沈時序瞧他這耍寶的樣兒,輕斥了句:“傻子。”
“但是!”陳嘉之又着重強調了遍,指着電視機下的立櫃,“但是這個櫃子最下面一排,裏面有一排搖表器,裏面有很多表我都看到了,好多不同的款式,國樾家裏也是。”
“你又沒在25樓睡過,怎麽知道有?”
陳嘉之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說了你別生氣。”
沈時序明知故問:“為什麽要生氣?”
“其實家寶跑出來的第一天,你讓我去25樓拿罐頭,我偷偷去你卧室看了,玻璃櫃裏面有很多表,那個時候還沒和好,但是我就想看看你睡幾個枕頭,我還打開鞋櫃也看了,還偷穿你拖鞋了。”
25樓雖然沒睡過,但是去了那麽多次,居然沒發現家裏有監控......
沈時序嘆了聲:“怎麽這麽傻,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賣給你,你買我。”想來沈時序又不會要他的錢,他只好一臉幸福地說,“你喜歡表,我要給你買!”
“先說好,你不讓我買我就要鬧了!!”
真的,一言難盡......
“你能不能乖三秒?”
“不能,我要買。”
“行行行,買買買。”
陳嘉之這才從他身上下來,去抽屜裏拉開大致看了看哪種品牌居多,什麽系列已經有了,然後摸過床頭的平板就不理人了,用筆劃拉老半天,“诶,有情侶款的啊,那我也要。”
沈時序沒搭理他,盡快吃完早飯,夾菜時忽然想到什麽,看了幾眼床上的人,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麽知道櫃子下面有表。”
立櫃上下共有四個抽屜。
第一層是藥,方便拿。
第二層是游戲卡,也是為了方便拿。
第三層是不常看的書,得彎腰拿。
第四層才是表,得蹲下來拿。
手機都要用腳勾的懶蛋,怎麽會蹲下開抽屜?
“Lucas,問你話呢。”
“昨天我找藥~~~~”沒說完,聲音立馬模糊下去。
沈時序皺眉,“回答。”
陳嘉之已經站起來了,甩擺着手臂朝外間走,“哎呀好飽,我下去逛逛啊。”
“站住。”
“回來。”
“快點,別等我發火。”
陳嘉之折返到小圓桌,在對面坐下,沈時序望着他,“是不是又在偷偷找止疼藥吃?”
“是。”他耷拉着肩膀,“我錯了。”
“明确告訴你,房間裏沒有這個東西,沒有我的處方單你在藥房也拿不到,市院周圍的藥房我認識,要是有誰告訴我,你在外面買藥,不是屁股開花那麽簡單,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說罷,沈時序站起身,陳嘉之趕緊拉住他,眼巴巴地擡頭:“早飯你還沒吃完,你不能浪費食物。”他結巴着,“你生氣了......”
沈時序什麽都沒說,只是把手抽出來,然後大步流星地走了。
“完了,我完了。”哪還有什麽心情看表,他摸出手機哐哐一通發消息。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原諒我吧,本來我也沒找到。
——不會在外面去買的,真的不會。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後面跟了一長串的愛心還有表情包。
剛出病房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解鎖一看,又鎖上手機。
沈時序沉着臉下定決心,這次一定給晾幾天!
看還敢不敢!
病房裏,陳嘉之等了好一會兒沈時序都沒回複,眼看到了上班時間也不敢再發信息打擾,在護工監視下吃完藥,坐在沙發上發愁。
沒發一會兒愁,明揚就來了,跟昨天差不多的時間。
“嘉之哥,你今天怎麽啦,不舒服嗎?”
陳嘉之愁得不行,連明揚帶來的年糕都沒吃幾塊,也沒什麽人好傾訴,所以一股腦兒全說了。
“時序哥也是關心你才會生氣的,剛剛在走廊的時候,我還看到他邊走邊在看手機呢,你不要多想,可能在回別人信息,待會兒就回複你啦。”
“原來他看到了啊,他沒有回我......”陳嘉之更焉了,“都怪我,等會兒我就偷偷下去找他。”
“我勸你不要去,等他氣消了就好了,現在去萬一他還生氣怎麽辦,而且你不是說他在上班嗎。”
“對哦,還是你周到,我怎麽總是煩人,唉......”抱怨了會兒,陳嘉之又吃了一塊明揚遞過來的年糕,慢吞吞地說,“你奶奶身體怎麽樣,好些了嗎?”
明揚羞澀地笑了下,“好很多了,多虧了時序哥,要不是他幫忙安排特護,還給奶奶的主治醫生打招呼,反正他......幫了很多忙。”
神特麽打招呼,就是同事之間正常的早啊,吃了沒等等。
“嘿嘿,我知道,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很善良。”小臉終于有了笑容,陳嘉之有點驕傲地說,“昨晚我看到好多病人問他病情,他回複得可仔細了。”
明揚僵了一下,“他連手機都給你看呀。”
“是啊,我幫他搶紅包來着。”陳嘉之笑了兩聲,想到什麽,問,“對了,你們兩家是什麽關系啊,親戚麽,聽你一直都叫他哥。”
“啊......”明揚頓了下,解釋道,“就是時序哥的媽媽,葉阿姨跟我姑姑關系很好,她們總在一起逛街做美容。”
“他又比我大兩歲嘛,就一直叫哥了。”他說,“小時候第一次去他家,還住了幾天,就是麓山,你去過嗎?”
陳嘉之愣了愣,豔羨地說:“沒有去過,他父母應該很讨厭我吧?我也不敢去。”
“為什麽這麽說?”
“嗯.....反正一兩句說不清楚的。”陳嘉之給自己加油,“等好起來我就登門道歉!”
“哈哈,嘉之哥你真是幽默,葉阿姨和沈伯伯人很好的,當時我去的時候,他還說讓我住家裏玩,沈伯伯也是,還送了我一支鋼筆,讓我好好學習。”
有點笑不出來了,陳嘉之撇着嘴,“我也想要。”
“你看,就是這個。”明揚把手機圖片放大,“我都用了很多年了。”
“好看,你保養得真好,筆漆一點都沒掉。”
“嗯,差不多有10年了吧。”
“10年前你就去過他家了啊......”陳嘉之更加感慨了,“好羨慕。”
名揚說,“你都跟時序哥睡在一起了,他肯定會帶你回麓山的。”
說起這個,陳嘉之就有點害羞,想起很多時候,在面前這張床上,沈時序抱着他弄,或者帶着他的手給自己弄,那些響在耳邊壓抑的喘息和渾話。
他悶了會兒,呆呆地看着那張床,臉很快熱起來。
直到聽到明揚一聲驚呼才回過神來,他摸上後腦勺,驚恐地問:“怎麽了怎麽了?蟲子飛到我頭發上來了嗎?!”
“不是不是......”明揚遲疑着,指着他的後腦勺,“嘉之哥,你後腦勺有一塊頭皮是禿的。”
表情由驚恐轉為茫然,再變成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陳嘉之用手指摸了摸,放下手的時候,發現指縫中夾着許多頭發,“麻煩你......幫我拍張照片。”
“時序哥沒有告訴你嗎?”明揚站起來,拿出手機一邊拍一邊着急地問,“這裏也有,這裏也有。”
“他怕我傷心,肯定不會告訴我。”饒是知道原因,陳嘉之也因為掉頭發而難過,“很多嗎?”
“還好啦,因為你頭發本來就有點卷,不細看看不出來的,說不定時序哥也沒發現。”
手機遞到眼前,陳嘉之看到那清晰直觀的照片,更加難過了,垂着眼好久才說了句,“我要變醜了。”
“沒關系啦,化療病人都會掉頭發呀,不過有的人一開始就把頭發全部剃光了,也就不怕掉了。”明揚說。
“剃光肯定更難看吧......”
“不會啦,時序哥一定不會嫌棄你的。”
“別不開心了,嘉之哥,吃塊年糕吧。”明揚又拿起保溫盒,“都快冷掉了。”
不太想吃了,陳嘉之搖搖頭拒絕,“謝謝你。”
剛說完,病房門敲響兩聲,一道有些小的、吊兒郎當的聲音傳進來。
“嘉之寶寶在哪兒啊。”
另一道更低,“傻呗,你敢當時序面叫嗎?”
是郝席和許明赫的聲音,手稿肯定來了,陳嘉之一下子高興起來,大喊道,“在裏面,你們快進來。
“來了來了。”郝席提着一盒櫻桃,旁邊的許明赫提着一個大箱子進了套間。
“有朋友在啊。”郝席看了明揚幾秒,“咦,你是明家那個......”
“對,你們好。”明揚站起來打招呼,“我就是——”
話還沒說話,就被許明赫打斷了,許明赫瞧陳嘉之那一臉期待的樣兒,提起箱子拍拍,獻寶似的,“猜猜你老公給你買了什麽。”
“我靠,你能不能別這麽惡心。”郝席踢了許明赫一腳,“Lucas,看我給你買了什麽?”他也獻寶似的拎起櫻桃,“剛上市的,甜死個人,吃不吃?”
“吃吃吃!”陳嘉之馬上站起來,其實還是最期待手稿,許明赫給他放桌上,郝席去洗櫻桃,明揚就沒人理了。
“你們先聊吧,我先走——”
陳嘉之轉過身來,熱情邀請,“別走別走,一起吃櫻桃!”
明揚又坐下來。
密碼手提箱打開,一本完整的手稿用保鮮膜包裹着,靜靜契合在專門打造的海綿框裏。
“天!”陳嘉之抱着臉尖叫一聲,“一整本!!!”
許明赫不懂書,你說卡夫卡,他可能會問:日本鬼子啊?
“這個多少錢呀?!”
但許明赫好歹也是公司繼承人,豎起兩根手指,比了比。
陳嘉之爆了句德語:“Oh,mein gott!”
比完手指,瞧見保溫盒裏還剩許多年糕,許明赫拿了塊兒,“嘉之寶寶,我吃塊你年糕哈。”
“那不是我的。”實在沒空把眼睛分給其他地方,陳嘉之頭也不回地喊,“是明揚的,你問他。”
許明赫認人不大行,認酒就還可以,盯着明揚半天不知道喊什麽,從手稿收回視線的明揚,有些發愣地說,“只是嘉之哥還沒吃,你......”
“我不吃了,你們吃!”
郝席洗碗櫻桃回來,“我靠,許明赫你餓死鬼投胎啊,怎麽回回來這兒都搶陳嘉之的東西吃。”
陳嘉之盯着手稿,又喊,“那不是我的。”
許明赫已經拿起年糕吃了起來,“你管我的,時序給他買的都是好東西,嘉之寶寶,還有沒有零食啊,再給我吃點,大早上就起來了,早飯都還沒吃呢。”
“在櫃子裏,你自己拿吧。”陳嘉之終于看夠了,阖上箱子笑着問,“怎麽就你們來了,他們呢。”
摸了幾包零食的許明赫自己找沙發坐下,撕包裝袋,“楚子攸公司當老總,徐舟野小區當保安,他們都忙......”他像個空巢老人,放空視線憂愁的嘆,“忙好,忙點好......”
郝席罵了句傻呗,先把裝了櫻桃的大盤子遞給陳嘉之,陳嘉之拿了兩顆,“明揚還沒吃。”郝席又把櫻桃遞過來,名揚拿了兩顆,規矩地說:“謝謝。”
“不用客氣。”郝席甚至都沒客套,又轉過去給陳嘉之說話,“啧啧啧,前幾天焉得,這幾天恢複得很好嘛。”
“嘿嘿,我高興。”陳嘉之笑了兩聲,摸摸後腦勺,又不笑了,“我掉頭發了......”
郝席和許明赫都看了看,許明赫不以為然,“就這????還沒我指甲蓋大......”
郝席說,“就算掉光,沈時序也愛你愛得要死,再說,才掉這麽點兒你慌什麽。”
“來之前還特意交代我們,要是在睡覺就別打擾你,要是沒睡覺,就讓我們看看你生氣了沒。”
“怎麽,你們吵架了啊。”
“沒有,我單方面惹他生氣了。”
“惹就惹了呗,有什麽大不了的,難道他還敢對你發脾氣?”
一番開解,陳嘉之覺得心情好了不少,又沒心沒肺起來。
許明赫吃完零食還不過瘾,把保溫盒裏最後一塊年糕吃掉,問明揚,“你這個糯米年糕挺好吃的,在哪買的?”
陳嘉之解釋道:“那不是糯米的,是大米的。”
明揚微微愣了下,“對,是大米的。”
“噢,難道我吃錯了嗎?”許明赫咂摸了下嘴,郝席本想嘗嘗年糕是什麽做的,發現保溫盒已經空了,怒怼許明赫,“山豬吃不來細糠。”
他們三個剛開始聊,明揚拿着保溫盒匆匆告辭。
等人走後,郝席問,“你跟他關系很好?”
陳嘉之解釋了下怎麽認識的。
“既然時序都幫他們家的忙,那問題應該不大。”
“不過他的态度好奇怪,都幫忙了,但他好像不喜歡明揚這個人,連說話都不搭理。”
“正常,他清醒了29年的腦子只裝得下你。”郝席笑了陣兒,又謹慎地說,“明揚給你的東西別亂吃,我只知道明家有這麽個人,其餘的一概不知。”他想了想,繼續說,“防人之心不可無,要吃也問過時序再吃。”
陳嘉之笑:“已經給他說過啦。”
“那就好。”
所以,郝席也沒再給沈時序打電話确認,所以許明赫也認為自己吃錯了。
當然,陳嘉之也沒意識到,原來這世上,竟然有這麽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