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噩夢

第019章 噩夢

三天後,片場。

徐應拿下的文藝電影男主角,導演水平在圈內數一數二,但也因為個性極強而出了名的難搞,對徐應這個“資方塞進來的繡花枕頭”頗有些不屑一顧。

導演恃才傲物,但徐應星光初盛,也并非任人拿捏的主兒。進組之初,多虧了關汀在中轉圜,兩人至少面上禮節都是過得去的。

好在徐應腦子還算清醒,知道機會稍縱即逝需得好好把握,并沒有鬧出耍大牌的鬧劇或是什麽負面新聞。

随着對劇本的領悟,徐應逐漸進入角色。導演雖然表面吝于誇獎,心中卻在逐漸認可他的水平——只要演技過關,帶資進組就不是笑話,而是增益。

這是關汀第一次當電影制片人,但當得沒人挑得出毛病來,上可協調資源,下可緩和大家的關系。雖然他年輕,但是劇組都對他心服口服。

關汀給了創作者足夠的自由度,并不經常在劇組晃悠。這天,拍大夜戲時關汀突然出現,徐應頗有些意外。

關汀來得風塵仆仆,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顯然缺乏足夠的睡眠。

但身體狀态似乎并未影響到關汀的工作效率,他此行來與導演溝通前期宣發,工作瑣碎得很。

“……不必,謝謝。”關汀擺了擺手,謝絕了殷勤圍上來的場務工作人員遞上的星巴克,掏出随身攜帶的溫水小口嘬飲。

大小事務細節逐一敲定,導演匆忙回到監視器後,身後卻突然一陣喧嘩。

節奏被打亂,導演皺皺眉頭正要發作,關汀問身邊助理小哥:“後邊什麽問題?”

不等解釋,吵嚷聲已經傳過來:“群演服裝又出了問題,每次都是你們B組……”抱怨對接部門工作不力的是位精明幹練的女導演,因為服裝數量不對大為光火。

“還不是因為你們人數出問題,單子上清清楚楚十人,多出來的兩人哪裏給你變出服裝去?”對面咄咄逼人,這邊服裝部門寸步不讓,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甩鍋。

“人員變動昨天不是在群裏艾特過了嗎?你們不長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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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争論要上升到人身攻擊的層面,關汀及時出言打斷:“李導、溫導,我們借一步化妝間讨論?”

關汀要職在身,兩位副導演都肯賣他個面子,雖然相互還是劍拔弩張,但也乖乖聽話關起門想辦法解決問題。

……

各種瑣事處理完,天已微微亮,關汀揉揉太陽穴,在休息室坐下歇息。

大夜戲NG了十數次終于拍出了導演滿意的效果,下班的徐應也已筋疲力盡,推開休息室的門打算小憩一會兒。

兩人猝不及防相遇,但都沒什麽精力閑聊。好在徐應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不客氣,反倒感到輕松。

“這段時間……還以為你不打算管這些了,沒想到你還是盡心盡力,倒不如說更用心了。”徐應冒出一句不知是誇獎還是嘲諷的話,說完又覺得不太妥當,側頭瞥了關汀一眼。

“你難道希望我撂挑子?”關汀看似假寐,卻突然出聲刺了一句。

徐應正自覺失言,還以為得不到回應。難得聽到關汀講這麽“有人味”的話,不但沒覺得冒犯,反而感覺拉近了距離。

“上次在山上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問你。你之後打算怎麽辦呢?”徐應知道關汀不會真的介意,有些得寸進尺。

因為沈康時的突發奇想,幾個人的事業就這樣被莫名地糾纏在一起,成了一起奮鬥的命運共同體。

沈康時突然想投這麽部電影都是因為借物思人。如今柳要回來,電影倒是繼續在拍,但關汀的殷勤還能賣多大個好呢?

徐應一閑下來,便對電影的未來陷入深深的不安,對關汀除了好奇也真有些擔憂。

在那以外,或許還有些朋友的關心吧……雖然徐應還并不想承認。

“不必操心我,你先練好你自己的臺詞。”關汀今天說話夾槍帶棒,徐應摸不着頭腦。

徐應如今對關汀頗有些單方面的情誼。雖然知道關汀不想聽,他還是自顧自地往下說。

“那個人……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

要金錢,要名聲,沈康時從未吝啬過,可是關汀都不在乎。關汀想要的東西其實呼之欲出——

是愛。

休息室再也沒有聲音,閉上眼睛不只是真睡還是假睡的關汀,在熹微的晨光裏更顯得蒼白和疲憊。

徐應輕輕推門離開。寂靜的昏暗中,關汀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

關汀是從噩夢中驚醒的。

夢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同行的熟悉身影一個個被毒霧吞噬,爸爸媽媽、幼時好友——逐漸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而前方隐隐有光亮,不遠處亮起一盞明燈,關汀心中卻無端湧起沒來由的信任感。

可是那光亮看着近,卻海市蜃樓一般抵達不了。直到終于清晰起來的時候,從旁卻有人輕輕巧巧地摘過燈去,抛在路旁。

“啪——”是燈碎了一地的聲響。光亮熄滅,濃霧再次吞噬一切。

關汀汗涔涔醒來,頭暈腦脹,身邊手機震個不停,想必是将他從夢中拉出來的始作俑者。

雖然沒睡一個囫囵覺,但休息了一會兒精神好了不少。關汀神智回籠,接起電話。

“你在哪裏,怎麽不回消息?下午于家的私廚餐廳見,一起聚聚。”說是聚會,沈康時卻不是輕松的語氣,頗有些對關汀一夜未歸的興師問罪。

沈康時知道關汀是來工作,可工作哪用得着這樣拼命熬?自己不應該才是關汀排在第一位的工作嗎。

厲聲說完,沒等關汀出聲,沈就摁掉了通話。他知道關汀這幾天在躲着自己,不能給他再一次拒絕的機會。

那個晚上,關汀醉後的一聲“你滾”,還兀自萦繞在沈康時心中,化作一些小小的心慌。

關汀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看着挂掉的電話出神。

雖然沈康時沒有明說,但一聽便知道聚會是哪些人會參加。電話裏說的餐廳是于家投資開的私房菜,菜品質量上乘,非熟人預約不能進。

那夜柳亦久的突然來電也提到,“院子裏的人”要一起聚一聚。柳亦久尚未回國,今天的聚會大抵是要商量到時候怎樣為他接風洗塵。

他們幾個一起長大的富家小孩,雖說大都是愛泡酒吧的玩咖,但沈康時更喜清淨,于是常常約見在這家私房菜聚會。

由于寄養在沈家,他也是同這幫人一起長大的,但那些人從未把關汀視作同類。

關汀的少年時代是在忽視與欺淩中度過的。成年以後,關汀比這些人中大部分的能力強,他們只會在長輩誇獎關汀時一次又一次記恨關汀——他們總覺得,關汀這個來歷不明的“灰姑娘”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論。

幼時的關汀不知該如何自處,在獨自面對全世界的惡意的時候,只有沈康時并沒有來傷害他。

于是關汀主動靠近沈康時,以至于後來,這樣的靠近已然成為了他的本能。

但如今……沈康時還是那個不會傷害他的人嗎?

——————

沈康時在約定的時間抵達私房餐廳。包廂裏人坐了不少,卻反常地不熱鬧,空氣裏有些淡淡的火藥味。

瓷杯翻倒在地上,有厚厚的地毯緩沖,并沒有摔碎成渣。于潤抄着手氣勢洶洶站在一邊,身邊的人圍着于潤讓他消消氣——

“于哥,關汀那小子德行。別跟他計較!”

“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癡心妄想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沈康時走進來,他們也并沒有收聲。關汀不過是沈康時的小跟屁蟲、小玩意兒,沈總還能因為他和發小置氣不成?

關汀瘦削的身子站得筆直,但頭發濕漉漉的,白皙的側臉被燙得通紅。仔細一看,眼睫毛上還沾了片茶葉。

于潤從小看不慣關汀,這樣的場景,自學生時代起就屢有發生。于潤自诩為沈康時和柳亦久清理門戶,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關汀的學業、工作甚至生活都攀附着沈康時,有時候黏得太緊,确實怕柳亦久吃味——但沈康時并不會主動地推開他。這個壞人無妨就讓于潤去做。

有個人時不時敲打敲打他,也好擺正自己的位置。

關汀睫毛顫動,伸手抹掉了臉上的茶葉,冷冷回瞪于潤:“說夠了沒有?”

于潤不依不饒,又大叫起來:“夠了?不夠!你于哥我千辛萬苦把亦久請來參加你那個破會,是看在沈哥的面子上!你個賤人拿這事兒去邀功爬床?”

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柳亦久能同意參加年會都是他一手的功勞,關汀反倒成了那個不勞而獲的人。

沈康時聽着也有些苦笑,但并不出言制止。于潤一心為了柳亦久出頭,心中并沒有惡意。

關汀的委屈暫且放在一邊,沈康時的思緒奇異地飄遠:他被潑了熱茶這個狼狽的樣子,竟然別有一番味道……

皮膚蒼白得仿佛一件易碎的玉器,配上倔強的表情,關汀好像一件可以任他把玩的精致工藝品,沈康時沒忍住多看幾眼,忍不住想象這張臉在床笫之間破碎求饒的樣子。

沈康時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合時宜,首要當然是解決現場的矛盾。沈攬過關汀坐下,用眼神威脅了一番于潤,示意大家落座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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