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訴苦
第43章 訴苦
所以康師傅這是不相信他說的了？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明明他那麽努力想編好這個故事來着……
薛攀嘆了口氣，正準備要不要再想個什麽法子描補描補，卻不料那高士奇卻忽然笑道：
“萬歲爺方才還說索相、明相不問青紅皂白就給小薛大人定罪呢。您現在這話不也有些‘五十步笑百步’？”
康師傅冷哼道：“朕怎麽會認同那兩個老東西說什麽……然這世上哪裏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不過是這小子在胡謅編故事罷了。”
高士奇笑道：“非也，非也。正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枕中記》裏的‘黃粱一夢’自然不必說了，《上洞八仙傳》更有‘借屍還魂’之事，可見小薛大人說的這‘亡父有靈，夢中訓誡’之事，也未必就是虛妄。”
康師傅嘆了口氣道：“那還有什麽‘天書’呢，愈發不像。”
高士奇笑得愈發愉悅：“回禀萬歲爺。《周易·系辭上》有雲：‘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可見這‘天書’之事也非無中生有——只看小薛大人自那之後的表現，也并非無此可能。”
康師傅笑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博覽群書，見識廣博，也無需如此賣弄。”
“微臣不敢。”
……
嗯？
所以這位高大人是主動要幫他說話？這就有些意思了。
聽着高士奇在那裏侃侃而談，偏幫他的意圖不要太明顯，薛攀微微一怔，心中略覺詫異，卻仍是不動聲色，只靜靜看着高士奇跟康師傅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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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位的關系看上去實在是太親密随意了，感覺不像是君臣，倒像是多年好友，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寵臣中的寵臣吧。
好像史書記載這位高大人的确非常得康師傅喜愛來着。雖然他并不是科舉出身，但康師傅非常賞識他的才華，又是破格讓他參加會試，又是讓他入職南書房，又是給他在大內賜了住所，簡直搞得像是知己一樣，恨不得同吃同睡。
而且後來這位高大人因為康師傅太過寵信，開始搞些結黨營私、收受賄賂、貪污腐敗的事兒，被禦史彈劾，卻也沒有獲罪，只是暫時被罷官回家，沒多久又被康師傅召回重新啓用，也是件奇事。
按照現在的話來說，這絕對是真愛了。
只是這麽一來，薛攀就感覺他再戳在這裏顯得就有點兒多餘了——他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這裏……
好在這個尴尬的處境沒多久就結束了。
康師傅跟高士奇兩個人笑着交流了幾個回合，高士奇的面上便略有疲色，很明顯是身體不好，沒辦法再作陪了，康師傅便打發了他去大內直廬休息。
原本康師傅還想讓薛攀給高士奇看看身體，卻不料高士奇直接謝絕了。雖然他用詞委婉，但也已經感覺到是有些放棄治療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薛攀知道了高士奇之前婉拒康師傅給他升官，堅決留在老家的原因——原來是為了奉養陪伴他年邁的老母親。
那可是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的官職，康師傅還給他加到正一品的位子，他都婉拒了，可見也是個純孝之人……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雖然這位高大人一心想要好好奉養老母，但是他回去老家沒多久他的老母親就去世了。
自那之後，他的身體就愈發不好，說實話，能不能熬過今年都成問題了，那麽治不治療，誰來治療，意義其實都不大了。
康師傅之前也請了太醫們給高士奇看過，太醫們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加上高士奇也的确不怎麽配合，康師傅無奈，也不好強求，只得放他去了。
于是南書房之中，便就又只剩下了康師傅和薛攀。
因着薛攀垂着頭沒說話，康師傅的表情如何他不得而知，但是他心情的變化薛攀卻也大概猜得到。
因着方才高士奇忽然間出手幫忙打圓場，倒是讓薛攀有了時間冷靜思考了一番，也就很快就回過味兒來——他這是被康師傅給套路了。
其實對于他之前那個解釋的理由，康師傅信不信并不重要，他忽然間就已經反應過來，康師傅這次找他其實根本不是“興師問罪”來的。
先不說他這麽一個遠在金陵城的小小皇商之子忽然反應異常、判若兩人這事兒在康師傅這個層次看來就是個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便就是真有些什麽，那也沒有什麽危害。
事實上，薛攀從穿過來之後，特別是到了京城之後一直忙得團團轉，光是治病救人都搞了好幾輪，真的是，累覺不愛。
好在人是都救過來了，事情也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以康師傅一貫的行事風格，就憑着這一點，那麽不管薛攀有什麽問題，都沒可能真的治他的罪。
這也是他一直都沒有怎麽着急的原因——罪不至死，那就根本不用太在意嘛。
不過剛剛明珠和索額圖的反應就有點兒意思了。
不管把他這點兒事兒捅出來的是哪邊兒的人馬，那肯定就是想要将這個小事兒牽扯到黨争的方面去的。
現在九子奪嫡的第一階段已經到了十分白熱化的程度，明珠支持的大阿哥和索額圖支持的太子正厮殺得不可開交。
當然在朝堂上這兩位相爺也是針鋒相對，每天都吵吵鬧鬧，什麽事兒都要辯駁一番，想來是讓康師傅頭痛不已的。
明珠之前已經被康師傅搞下去了，不過為了不讓索額圖一家獨大，他沒多久又把明珠弄回來了。
雖然康師傅給明珠官複原職，也仍然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兒，但不管是他還是明珠本人都知道，他們君臣兩個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想到日後這一場“奪嫡”大戰的最終結局，薛攀也不免有些唏噓——這兩位老爺子鬥了一輩子，結果兩個人支持的皇子卻是一個都沒能繼位，倒是一直低調茍住的四阿哥得了皇位，這兩位大佬那就純純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了。
算算時間，這兩位權傾朝野的相爺也差不都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不過大阿哥一派跟太子一派的鬥争卻還沒有結束。
就在這幾個月，康師傅就要對索額圖下手了。然後又持續打壓太子一方的勢力，同時繼續扶持大阿哥和其他阿哥，真是在逼瘋太子的路上一去不複返。
當然太子也不是吃素的，必定不可能束手待斃，也少不了繼續暗中擴張自己的勢力。
這麽下去，也就不難預計，這父子兩個還是會走到那個最終的死局了。
距離太子第一次被廢還有五年左右的時間，康師傅還且得頭痛着呢。
果然，沉默片刻之後，康師傅忽然嘆了口氣道：“還傻戳在那兒幹什麽，過來坐吧。”
這是想要好好談個心的意思了。
不過确定是要跟他談嗎？
薛攀一愣，還是恭恭敬敬地謝恩，斜簽着身子坐到了康師傅的下首。
大約是薛攀表現得太過安靜乖巧，倒是讓康師傅有些不習慣了。他帶着些安撫性質地拍了拍薛攀的手臂，笑着道：“怎麽這麽安靜，方才吓到了？”
薛攀搖了搖頭道：“多謝萬歲爺關心，微臣開始的确是有些驚愕，後來就好了。”
“哦？那你說說，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個因由？”
康師傅饒有興致地端起了茶碗，一副“願聞其詳”的吃瓜表情，讓薛攀愈發無語。
合着繞了半天，康師傅這還是要他先說說心裏話啊。
薛攀十分無奈，但也覺得，既然他都看明白了，那不如就還是如實說了算了。
直接透過現象看本質，跟康師傅交個底兒，也算是一勞永逸了不是——反正那些兒子都是他的，頭痛也是他一個人頭痛，不管怎麽說，別人也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想到這裏，薛攀索性直接挑明了：“依微臣看來，此番微臣這點兒小事兒被拿來大做文章，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就這麽一句話，就成功引起了康師傅的注意。
他連手裏的茶都不喝了，直接将整個身子都轉過來對着薛攀道：“詳細說說。”
薛攀恭敬應了個“是”，然後就開始說——這一說就說了小半個時辰，實在是因為，這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而且康師傅也太喜歡插話了。
好在薛攀很快就适應了康師傅的節奏，一邊兒說自己的看法，一邊兒解答康師傅的疑問，一來二去，居然搞得像是在給康師傅做心理咨詢了……
他一直就感覺從剛剛開始他跟康師傅之間的氣氛就有點兒不對，但是直到康師傅嘆息着說了一句“朕真的太難了，薛攀你說說，朕到底該如何做”，他才反應過來——感情康師傅這是逮住他來傾倒情緒垃圾呢。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不是解釋清楚了他“多智而近妖”的緣由應該就可以走了嗎？
怎麽還帶加時的呢？
這應該是另外的價錢……
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又差點兒走神兒，薛攀猛地緩過神來，見康師傅還在目光灼灼地等着他回話，只得苦笑道：“萬歲爺這個問題，可以說是千古難題了。”
他頓了頓，還是覺得可以看在康師傅之前對他那麽大方的份上略微送他個免費的心靈毒雞湯：“微臣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不知道萬歲爺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康師傅本來有些不耐煩薛攀這時而直截了當、關鍵時候又忽然彎彎繞繞的表達方式，但又難免好奇，正巧他最近的确因着大阿哥和太子的黨争之事心情很是不好，好歹薛攀說話不讨厭，講個故事什麽的倒也是新鮮，索性就準了——“講。”
薛攀嘆了口氣，翻出了大殺器《格林童話》，當然，不是原版的，而是套着格林童話外衣的九子奪嫡故事。
不過為了不要那麽明顯，他把九子簡化成了三子，反正也夠用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廣袤的土地上，有位英明神武的老國王，他有三個兒子，都十分聰明能幹。大兒子年紀最長，英勇善戰，但是頭腦簡單，二兒子十分優秀，但恃寵而驕、狂妄自大，小兒子平平無奇，是個重視兄弟情誼的老好人……”
薛攀這故事剛講了一個開頭，康師傅就笑了——就算薛攀自認為已經做了些處理，但是這既視感未免也太強了。
這不就是說的他們家幾個兒子這點兒事兒嘛，還非得套個故事的殼子，這小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大概是想知道薛攀借着這個故事想要說大阿哥和太子什麽，又好奇那個小兒子指得是誰，康師傅這一次并沒有一上來就打斷薛攀的講述，不過很快，随着薛攀接下來講述的內容，他就笑不出來了。
等聽到最後大兒子和二兒子下場都很慘，平平無奇的小兒子自動獲得了皇位的時候，他的臉色不免沉了下來，甚至直接拍起了桌子：
“大膽薛蟠！簡直一派胡言！”
薛攀卻并不驚慌，只起身行禮道：“萬歲爺心裏其實也很清楚目前的局面該當如何——只是正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萬歲爺如此情況之下仍然還在努力制衡，也實在是太難為自己了。”
康師傅原本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聽得薛攀這話，卻奇跡般地冷靜下來。
他沉默良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無力地坐在椅子裏，無奈道：“薛蟠啊薛蟠，你還真是敢說，怪不得林如海跟朕要你呢……”
啊？
林姑父又怎麽了？
薛攀有些疑惑，正想着要不要問一句，卻見康師傅搖了搖手，直接吩咐道：
“林如海前兒就進宮跟朕說了你的事兒，也說了你跟他說的去揚州巡查鹽政那件事兒的看法。你這位姑父言談之中對你大加贊賞，一定要朕準他帶着你同去……原本朕還不信你小小年紀有什麽本事，今兒見了，倒也當真不差。”
薛攀一聽，就知道康師傅說的是那天林如海送自己去薛家後長談完了又進宮去的事兒。
沒想到那天林如海進宮見康師傅是說這個事兒。
那麽這麽一想，是不是說，當時康師傅就已經收到這份兒關于他薛攀的密報了……艾瑪，這事兒細細一想可真是細思恐極啊。
好在他這也算是順利過關了吧。
怪不得林姑父那天表現那麽奇怪呢，原本是想給他示警來着啊。
不過也幸好他沒有多說什麽，若是那樣，恐怕康師傅這邊兒就更加不好糊弄了——等再見了林姑父可得好好跟他交換一下信息，下次再有這種事兒，可必須得提前準備一下了。
不然這樣直接就進宮跟人正面剛，可真是太刺激了。
說實話，不管是明珠還是索額圖，甚至連高士奇，都不是随便就能打發的高手。至于康師傅本人，那就更加甭說了……
薛攀回想一番今天的這趟宮廷之旅之後，頗有些心有餘悸，但康師傅卻似渾然不覺，甚至也露出了些疲倦之色：
“行了，今兒這事兒就到這兒罷。三日後林如海要啓程去揚州赴任，你便就跟着他罷——揚州離着金陵也不遠，你回去以後就收拾收拾家當，帶着家眷跟着林如海去揚州當差罷。”
說到這裏，康師傅頓了頓，又嘆息道：“你這姑父是個忠良之臣，你去了，替朕好好看護他，別教他吃了虧去……你說的對，他們這些爛事兒，得有人替朕好好料理料理了。”
話說到這個程度，就已經很明朗了。
林如海是康師傅的人，這次去揚州果然是要去幫他做大事兒的——跟薛攀此前預料的一樣，連康師傅都覺得此行兇險，忍不住想要找些妥當人來保護着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薛攀居然成了這個他們眼中值得信任的妥當人……不知道他們還記不記得，他都還要兩個月才滿十二歲呢。
無敵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經過薛攀一番話療，康師傅的情緒好轉了很多，加上大約林如海之前很是下了些功夫，康師傅大手一揮，又給了薛攀一個秘密欽差的頭銜——雖然沒有品級，但是也算是個“尚方寶劍”般的秘密武器了。
真正的“尚方寶劍”自然是林如海這個巡鹽禦史了，他們這次去揚州，不知道又會引起什麽風波。
薛攀嘆了口氣，忽然感覺以後的日子會更加豐富多彩——那他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富貴鹹魚的生活啊？
心好累。
好在康師傅一向大方，見薛攀答應了去揚州，不免又賞賜了一堆東西，很難說是不是一種補償，但是既然給了，那他當然得拿着了。
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後，薛攀就告退出了宮，他進宮的時候是空着手，回來的時候不但帶了一車東西，還帶了一個康師傅禦賜的手谕，算是又多了一重身份。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薛攀坐着禦賜車馬回到了薛家大宅門前的時候，馬六等人早迎了出來。
薛攀有氣無力地跳下車，正想着跟馬六抱怨兩句“爺要累死了”，一擡頭就見到大門口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卻是林如海。
這位姑父像是有什麽未蔔先知的能力，還沒等薛攀去找他，他居然就已經在薛家等着薛攀了。
作者有話要說：
翻滾，果然還是沒能掙紮起來，所以只有一章了嗚嗚嗚，下周一定！！又兩個朋友羊了，哎，瑟瑟發抖，明天又要上班，希望下周還能狗住嗚嗚嗚！小修了一下，主體劇情無變化。這兩章稍微有些靠奪嫡劇情，不過咱們這個是架空，雖然也查了點兒資料，但肯定不太權威，所以大家随便看看就好。下章終于要換地圖了，嗚嗚嗚，京城地圖真是刷的太心累了。希望明天也能狗住不羊，争取晚上能成功更新，大家晚安啦，捂臉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