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争寵

第14章 争寵

府裏的家宴定在後院正廳樂道堂。

樂道堂就在正院裏面,福晉起居在後頭,樂道堂前後寬敞,正是适合辦宴的地方。

将府裏的家宴辦在這裏,也是給福晉的體面。

當初定下來的時候,也是禀過了多爾衮首肯的。

夏日黑得晚些,寧翹到樂道堂的時候,天光還是亮着的。

她身份低些,當然不可能跟佟佳氏似的,踩着時辰過來,肯定是要早到一些的。

她來的時候,侍妾們都到了,庶福晉們還沒有到,佟佳氏也沒有來,福晉當然也是沒出來的。

她便坐在給侍妾們預備的小花廳裏。

寧翹一來,就感覺到衆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在打量她,打量她的衣裳。

興許是先前在福晉面前拖佟佳氏下水的緣故,她鋒芒畢露分毫不讓,叫衆人都覺得詫異,覺得她的性子不好惹,又兼這幾個月深居簡出的,與別人都沒有什麽來往,所以也沒有人主動找她搭話。

寧翹也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

侍妾們等候的地方與福晉側福晉庶福晉不在一起,中間隔着半人高的屏風。

寧翹看見李氏穿着銀藍色的旗裝跟在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身後忙裏忙外的十分殷勤,倒是和那幾個庶福晉還能搭上話,和這邊的侍妾們也能說上幾句話。

甚至瞧見她,都笑意吟吟的。

寧翹在這樣的場合,也端着職業微笑,不會輕易開口,但行為舉止,定是符合她如今的身份的,不會叫人挑出什麽錯處來。

福晉是一身正紅的旗裝,發式竟小小的有了些兩把頭的模樣,佟佳氏縱有先前那樣的事,也沒低調多少,穿的是一身珍珠紅的旗裝,頭上也是鎏金珠翠十分華麗。

庶福晉們也都是暗紅銀紅的旗裝,無一不喜慶精致。

寧翹瞧了瞧自個兒身上粉嫩的衣裳,垂眸無聲的笑了笑,就說福晉怎麽會那樣好心呢?出挑是出挑,可這一身的嫩色,是福晉心知肚明的是那喜慶的紅能壓過的。

是叫她出風頭,又不肯叫她比她們的風頭更勝。

可這風頭是落在多爾衮眼裏的,可不是她們說了算的。

大阿哥大格格侍立依偎在佟佳氏身邊,那邊福晉們說話熱熱鬧鬧的,倒是現在這邊的侍妾們安靜些。但等李氏回來後,這邊也熱鬧了起來。

“妹妹可是有些不舒服?怎麽不說話呢?”

寧翹看着李氏的笑,道:“姐姐說笑了,沒有不舒服。只是聽姐姐們言語有趣,一時聽住了,所以才沒有開口。”

李氏比寧翹大一點,理所當然稱一句妹妹。

李氏聞言笑道:“這倒是了。妹妹是個內秀的人,別人行止言語都是牢牢記在心上的,咱們只管說笑,倒忘了妹妹是個有心的人。若是什麽話叫妹妹聽見了不妥當,妹妹可要當面指出來,可別看了咱們的笑話呢。”

幾個侍妾聽了都笑,卻都望着寧翹,似乎是抱團了隐隐排斥她的意思。

這話裏諷刺意味甚濃,寧翹卻笑道:“姐姐這樣當面拜托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日後我就只管盯着姐姐,揪着姐姐的錯處。姐姐是無心的人,那就只能靠妹妹了。”

李氏是想試探一二,結果被寧翹一頓搶白,半點便宜沒有占到。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這幾回她們算是知道了,寧氏輕易不開口的,可要是主動招惹了她,怕是拿捏不住她,還要反過來對她拿捏了。

李氏進府就先矮了一頭,哪怕年紀大些,占一句姐姐的便宜也沒什麽用處,寧翹已經侍奉過多爾衮了,而她都還沒有正經見過多爾衮,這氣勢上就先輸了,在寧翹跟前還是底氣不足的。

餘下的侍妾也不想在這樣的好日子惹麻煩,因此都不說話了,只管聊她們的。

天擦黑的時候,堂中點了燈,華光滿堂間,多爾衮大步走了進來。

他一出現,福晉佟佳氏庶福晉們立刻就迎了上去。

福晉站在多爾衮身側,佟佳氏站在另外一邊,大阿哥牽着大格格圍上去,這就将多爾衮身邊的位置給占滿了。

庶福晉們只能圍繞在外面。趕着過去請安的侍妾們就只能在起身後遠遠的跟着了。

寧翹進府最晚,年紀又是最小的,本來就在最後頭,這一下更是被擠到了邊緣,連多爾衮的身形都看不到了。

今日府上開宴,多爾衮一整天都在前院待客,沒有到後院來。也就是這會兒才和福晉她們見上。

便和福晉說了幾句話,又笑着和大阿哥大格格說了些話,問候了佟佳氏,也問候了庶福晉們。

侍妾們在後頭太遠了,就沒顧得上開口就入席了。

為昨夜的事情,佟佳氏一直懸着心的,生怕多爾衮怪罪,見多爾衮還肯與她說話,還肯當着孩子給她些體面,佟佳氏這心才算是放了下來。

她現在也不敢再強求主子爺留宿了。只要這會兒能平安生下孩子,等出了月子,這事兒慢慢過去之後,到了那時她再想辦法籠絡主子爺就是了。

只是這段日子,絕不能只叫寧氏一個人跟在主子爺身邊。

佟佳氏方才就瞧見了,寧氏太顯眼了,她得找一個人出來制衡寧氏。把主子爺讓出去她是萬難做到的,跟福晉似的舉薦人無疑是剜了佟佳氏的心,但若是另想法子,還是可以的。

佟佳氏自白日裏聽了聖旨,這心裏頭就在琢磨随同多爾衮出去的人選。

多爾衮還肯與佟佳氏說幾句話,到底還是念着今日特殊,不好在家宴上鬧出什麽來,但并不代表他心裏是原諒了佟佳氏的。

家宴是頂好的大喜事,福晉為了表示喜慶,為了叫多爾衮高興,沒有用小案,沒有按照宮裏還有王公之家的規矩各人用各人的案幾。

而是特意命人制了一張大大的圓桌,能夠坐下所有人。

多爾衮左邊坐着福晉,右邊坐着佟佳氏和孩子們,依次下來是庶福晉們,然後才是侍妾。

寧翹的地方離着多爾衮很遠,可也偏偏就是這麽巧,她離着多爾衮很遠,可兩個人卻坐了個相對的位置。

多爾衮一擡眼就看見了對面的寧翹。

衆人都是一水兒的大紅銀紅海棠紅的衣裳,偏偏寧翹就跟那果樹上的粉桃似的,嫩生生亮堂堂的透着水意。

雪白的小臉在燈光底下晶瑩剔透的。粉色的衣裳就像是雲層後的月亮那般明亮奪目,整個人像是在人群中發光。

多爾衮原本一進來就遠遠瞧見她了。結果人群一圍上來,瞬間就失去了她的蹤跡,直到這會兒,才看見小丫頭的模樣。

可小丫頭卻并未看他,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微微垂下去,也不大瞧得清楚她的神色。

李氏就坐在寧翹身側,見多爾衮的目光望過來,她立時挺了挺脊背,拿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來,結果主子爺愣是一眼都沒有瞧她。

那目光都落在寧翹身上去了。

她特意挑選了這身銀藍的衣料,就想着夜色底下燈光裏頭能亮些,可誰能想到寧翹就跟在發光似的,她被襯托的黯淡無光,主子爺瞧都不瞧她。

李氏這心裏真是酸澀極了。

偏偏寧氏半點知覺都沒有,她都看見主子爺數次看寧氏了,寧氏居然頭也不擡,只管在那兒吃東西。

寧翹本來來的時候不餓的,這會兒是真的有點餓了。

她也不能放開吃,叫主子們看見了不像話,便只能撿着放在跟前的幾樣菜慢慢吃。

想着先墊一墊肚子,等吃了個三四分,一會兒回了邀月堂,再往膳房要些東西來,那會兒再放開了吃就是了。

她知道多爾衮在看她,而且看了不止一眼了。

可她有點不想擡頭,不想和他在重重人群裏對視。

在座的都是他的女人,寧翹本來以為自己适應的還是挺好的,但是真正身處其中,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情緒。

福晉溫聲細語,佟佳氏笑靥如花,兩個孩子童言童語逗趣,就連庶福晉們都是言笑晏晏的模樣,侍妾們雖然都不說話,但也都是笑着的。

寧翹總覺得自己坐在這兒,也是含笑的,卻好像和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說服自己努力了很多,但是好像還不夠。融入她們不可能,既一開始就拿真性情出來了,只能一條道走到底了。

不掙出一條路來,怎麽走出去?

多爾衮心裏不大安樂。

這丫頭也不知怎麽回事。也不知鬧得什麽別扭,只管吃那幾盤菜,也不看看他。是太慣着她了?還是誰又惹得她不高興了?

可她要是受委屈了不高興了,怎麽不來找他呢?

開頭的時候可都是高高興興的,可後頭誰都瞧出主子爺的心不在焉了,圓桌上大家團團坐,這眉眼分明得很,誰沒看見主子爺對寧氏的頻頻回顧呢?

吃到後來,個個都是強顏歡笑,心裏難受,偏偏還得奉承讨好,別提多累了。

散席的時候,福晉叫住了李氏:“你留下。去端一碗醒酒湯來侍奉王爺。”

李氏萬沒有料想到驚喜來的這樣快,心思一下子活泛起來,面上卻只微微露出些溫柔笑意來,輕聲應了是,自去了。

佟佳氏腳步一頓,終究沒有說什麽,帶着孩子們領着庶福晉們一起出了樂道堂。

今日雖不是初一十五這樣的正日子,卻是為了慶祝主子爺封王,那福晉作為親王福晉也是有體面的,這樣的日子,主子爺不會去旁人屋裏,只會歇在正院。

那麽福晉叫誰留下服侍,就不是她這個側福晉能置喙的了。

主子爺還是很給福晉體面的,在衆人面前,連她的面子都能顧及,肯定不會拂了福晉的顏面。

多爾衮看都沒看李氏一眼,只拿眼盯着走在最後頭的寧翹。

卻瞧見那一晚上都不與他對視的小丫頭忽而停住腳步,如烏鳥投林般回頭望了他一眼。

那幽幽的一眼啊,好似穿透了他的目光,望進了他的心裏去。

那樣依依不舍又微紅着眼的模樣,又叫端坐在那裏的多爾衮莫名的不高興了。

他總覺得,小丫頭這一走,似乎把他也跟着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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