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九層塔

第103章 103 九層塔

四皇子？

他怎麽來了？

袁春心中微動，還是掀起了車簾朝外看了一眼。果然見到四皇子正牽着馬站在路邊，看樣子是急匆匆趕過來的，連缰繩都還沒松。

傳話的自然也還是周福全。

這小太監的臉上也挂着汗珠子，看起來是跑得挺急切了。

見到這一主一仆臉上同款的焦急中夾雜着期待的表情，袁春嘆了口氣，還是掀簾子下了車。

抱琴跟鴛鴦對視了一眼，很識趣地沒有跟着下來，只是還是忍不住從車簾縫隙往外頭張望。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們倆非常默契地對四皇子抱有微妙的敵意，就跟自己心愛的玩具要被搶走那種危機感差不多……

袁春對此感覺也很微妙，忽然間就感覺自己變成了小女孩們最喜歡的洋娃娃，需要被好好珍藏，不要被外頭的人見到才好。

她帶着這麽一種微妙的心情走向了四皇子，規規矩矩地見了禮，然後仰頭看着他的臉，平靜問道：“四殿下此來，可是尋臣女有何要事？”

袁春對四皇子說話一貫很是客氣，但是這一次卻是尤其客氣。基本上跟陌生人相見沒有什麽兩樣了。根本就不像是還有婚約在身的兩個未婚夫妻。

雖然她們倆的婚約還沒有正式作廢，但是皇帝都發了那麽大的火，鬧得人盡皆知，這作廢的事兒已經算是八\\九不離十。

至少在大家心裏，這事兒是基本上黃了。

見袁春過來，四皇子的眼中又出現了那種異樣的神采，不過很快就被袁春這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刺傷了。

他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這一向可好？”

結果弄了半天，果然還是問這個啊。

這位四皇子，從以前到現在，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袁春忍不住笑着道：“多謝四殿下垂問。臣女這一向都挺好的。”

見她笑了，四皇子似乎愈發局促，不過心情卻明顯好轉了不少，哪怕袁春回答的還是那種客套又生疏的套話，甚至連客套地回問一句“四殿下這一樣可還好”都沒有，他也沒有再生氣了。

甚至還跟着又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可還短什麽東西？”

他一面說一面轉頭看了周福全一眼，後者連忙斷起了身邊兒早就備好的大錦盒，這就是又要給她送東西的意思了。

袁春雖然愛財，但也講究取之有道。

家裏親戚和皇家的賞賜，那是她該得的，肯定是能要就要。她也從來不會假意客套，推推讓讓。

不過這四皇子的東西麽……

雖然肯定數目驚人，但還是算了。

她要不起。

袁春客客氣氣地婉拒了四皇子的饋贈，跟他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就想着告辭了。

畢竟，她現在可是“戴罪”之身，還是得跟四皇子保持距離比較好。

而且她敢肯定，現在這地方雖然看着只有她跟四皇子，但是旁邊兒不一定埋伏着多少雙眼睛，暗中盯着他們倆呢。

皇帝的人、太子的人，還有八皇子的人，那肯定是一個都不會少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還是盡量保持距離的好。

袁春自覺四皇子應該比她更清楚這中間的厲害，所以說，這次他原本就不該來。

不過他既然來了，她也得盯住了，不能掉鏈子。

不管四皇子是出于什麽原因來送她，她都得這麽表現，而且越是如此，那暗中觀察的幾波人，就越是相信他們倆的婚約真的完了。

就算四皇子“餘情未了”，她也得“揮劍斬情絲”。

袁春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也十分樂意幫四皇子這個忙——只要他能夠順利登上皇位，那她不說“從龍之功”了，至少不會給自己樹立一個敵人。

甚至還能做一個關系良好的合作夥伴。

其實，太子也好，八皇子也好，不說成為合作夥伴了，就算是作為敵手，她都覺得難受——這兩位是太典型的愛江山也愛美人的類型。

并不是深情的，會為了美人放棄江山那一款，而是不管什麽情況，只要能夠把美人弄到手，那就必須弄。

而且是所有的美人……不管什麽情況，能要就要。

這就……讓人相當無語了屬于是。

袁春覺得果然還是選擇頭腦冷靜的四皇子上位，能夠讓她比較容易地度過後續的人生。

這位四皇子一向以冷靜理智著稱，想來必不會讓她想走走不了吧。

袁春對四皇子十分有信心，故此也就愈發想着多幫他點兒，早點結束一切，就早點兒退休。

她這裏是興高采烈，四皇子那裏卻并不高興。

他看着袁春，似乎對她這種做法十分難過，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袁春的确很是聰明，将她要表達的警示信息都巧妙傳達給了他，只是……有的時候，他也的确是恨她如此聰明，讓他連想要表達什麽都根本無從表達。

四皇子定定看了袁春一眼，終究還是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袁春也緩緩松了口氣，見到四皇子的人影消失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到了馬車上。

抱琴跟鴛鴦見她回來，也俱都齊齊松了口氣，笑着道：“姑娘可算回來了，我們還說，再這麽耽擱下去，就誤了時辰了。”

袁春笑道：“怎麽會。我辦事，你們還不放心？”

她照舊是用的熟悉的開玩笑般的語氣，兩個丫頭忍不住都笑了出來，空氣中最後殘留着的那一點兒凝重悲傷的氣氛也消失不見了。

管家笑嘻嘻地駕着馬車繼續趕路，連馬兒都走出了輕快的步伐。

果然，有他們家大姑娘在，不管是什麽樣的事兒，那都不叫事兒。

車馬粼粼，漸漸遠去。原本早就該離開的四皇子站在叢林之中，看着賈家的馬車緩緩離去，朝着華香山前進，久久不語。

等周福全大着膽子又催了幾遍，他才終于回神，淡然道：“回宮。”

她倒還真是走得幹淨利落啊，愈發讓他心中郁結，不知如何纾解才好。但宮裏頭也的确還有很多事兒等着他，她的事兒，也只有放下了。

好在過段時間就好了，只要事成，一切自然就能解決。

好個賈氏，你給孤等着……

四皇子外表平靜，內心無比憤憤地轉身踏上了回宮的歸路，全然不管那些暗中的眼線會給他們的主子們帶回去怎樣的消息。

反正，不管他們猜到或者猜不到他的心思，那都無關緊要。

不出一年，一切都将結束。

對于四皇子這些複雜的心路歷程，袁春一概不知。她表現得就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完全沉浸在即将去華香山開荒的喜悅中無法自拔。

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她一到了華香山，安排抱琴鴛鴦去隐梅庵的偏院收拾東西之後，自己就直接開始視察環境，着手做建設計劃。

畢竟都是熟悉的程序，有了在揚州建立杏林醫苑的經驗，再來第二回，那簡直是輕車熟路、手到擒來。

這地方跟她之前聽說和想象得差不多。風景優美、環境非常好，也相當清靜，是個适合搞建設的好地方。

袁春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把隐梅庵附近的那一大片土地轉了一圈兒，心中大概有了底。

接下來就是畫計劃圖和招募人才了。

張友士那邊兒已經給了她回信，說的是揚州那邊兒還有事情要交接一番，但也最多耽擱幾日，不出半個月就到京城。

林如海雖然剛剛到京城，但也派了之前在揚州幫過她忙的幕僚來繼續幫忙。

賈政也發動了他所有的關系給袁春找幫手。

到了後來，甚至連賈敬也寫了幾封引薦信來。

賈母也找了史家的人來幫忙。派來的居然是現在的保齡侯家嫡長子，也就是湘雲的父母。

袁春雖然有點兒感嘆這是不是有點兒大材小用，但這回倒是借着這個機會認識了湘雲的父母——這兩位表叔表嬸也是難得的爽利人兒，也就怪不得會生下湘雲那樣豪爽性子的女兒來。

最神奇的是，這兩位看着就是身子健朗的，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讓他們夫婦在湘雲出生後不久就雙雙去世，但是顯然一起生急病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這個從後來湘雲的體質也能看出來。

若是史家這對表叔表嬸也跟林如海和賈敏一樣因病而亡，那湘雲也應該跟林妹妹一樣是個先天不足、嬌嬌柔柔的體質才對。

偏偏這位妹子是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喝多就直接睡在海棠花蔭下的大石頭上的豪爽姑娘。

關鍵是這樣她都沒有生過什麽病。

可見這身體素質是有多好了。

所以說，到底是怎麽弄成父母雙亡的，這還是得看看後續的劇情是怎麽發展的了。

現在這對表叔表嬸也是剛剛成婚不久，看起來感情十分不錯，過來幫忙也是真心實意地幫忙。

雖然說兩個人都對醫學養生一竅不通，但是好在也是代表着保齡侯史家的面子。哪怕就在這園子地基那兒站一會兒，也能做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了。

賈家、史家、林家都出了力，王家和薛家也不能什麽都不表示。

因着張友士要從揚州過來京城幫忙，薛姨媽也正好想帶着寶釵來京中跟薛蟠團聚，袁春便就安排他們一路過來，也算有個照應。

薛姨媽十分感激，因想着袁春這裏要建一個新的草藥園子，肯定會遇到資金短缺的問題，便就幹脆出手十分大方地給了她一箱金子。

是真正的一箱金子，還是直接從京城裏薛家的商鋪那兒調度過來，讓薛蟠親自送過賴的。

薛蟠原本就對袁春的事兒十分上心，基本上就是在袁春進駐華香山的第二日就送到了。這效率如此之高，簡直讓袁春嘆為觀止。

她甚至感覺，這位蟠兄弟近來愈發長進，而且在這商業相關的事兒上腦子也挺好使的，說不定以後那皇商的位置，還真的可以勝任下來呢。

薛家給了這麽大的手筆，王家更是不能落後。畢竟王家算是袁春的外家，雖然說外公外婆都不在了，但是舅舅們還在，并且至少有一個挺能幹的。

鳳姐兒的爹給了不少銀子，然後包了建築那一塊兒所有的事兒——因着她們家管外事那塊兒的差事，這位大舅舅弄了不少洋人建築師過來幫忙，倒是讓袁春提前把中西結合的建築風格化為現實了。

二舅舅王子騰那邊兒主要就是給推薦了不少人才。

不管哪個世紀，人才都是最重要的。

有了這些幕僚們、名醫名士們的幫助，袁春又變成了只需要動動嘴、過過目，不用花半個時辰就能夠完成一天工作的人了。

所以說，真的是，有錢真好。

有人也真好啊。

總之，華香山草藥種植基地的一切事務都按照袁春的計劃在順利向前推進，雖然有很多人給袁春幫忙，但她也的确沒有什麽空閑時間想別的。

因為除了這個草藥園子的事兒，她還有其他的事兒要管。

薛姨媽帶着寶釵來京城了，原本想要住回薛家老宅，但是王夫人舍不得，賈母也苦留，于是少不得在榮國府多住幾日。

賈敏倒是按期搬走了，但是拗不過賈母想念，也只能時不時回到賈家探望。

賈母一尋思，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便就跟袁春商量，把她屋子後頭花園子外頭那片空地再蓋上幾個院子，作為待客專用。

袁春一想，那不就是大觀園的地界麽。

她的花園子占了四分之一，還剩下四分之三，不過有一部分是人家寧國府的地界，那就算還剩下三分之二好了。

這三分之二裏再挪出三分之一來，也就盡夠了。

這麽一來，整體建築花銷不到原來大觀園的一半，還不算袁春的地盤兒，那更是連三分之一的花銷都不用了。

賈敏跟薛姨媽都要出錢，但是賈母十分財大氣粗地表示不用。

于是這待客的院子就修建起來了。

既然反正都修了，袁春的園子也給她搞了些裝飾。不過她那花園子裏都是花花草草，原本就是一年四季都開得跟花山一般，原本也不用過多加裝些什麽。

末了就給她的園子外頭又修了假山回廊，算成個隔離帶的意思，跟薛家和林家的院子既有隔開，又有聯通，可以說是十分巧妙的古典園林風格了。

袁春看過圖紙，十分滿意，覺得這是個低成本、高成效的典型案例，甚至把修建師傅又弄來跟她這邊兒建設草藥基地的工頭們交流了一回，讓賈母都忍不住笑她這是“差事做到癡了”。

要憑空在荒山野嶺建立一所大規模中草藥大學，那可不得拿出點兒廢寝忘食鑽研的勁兒？

何況這關系着以後退休金的多少呢，必須得認真對待才行。

建築方面的事兒已經很是紛繁複雜，家裏的事兒也一點兒不少。

秋闱過後，賈珠如願中了舉人，也按照之前與李家的約定如期跟李纨完婚了。

袁春當然是給宮裏上了折子告了假，從華香山趕回榮國府參加了這個盛會——賈珠在同一個月裏中舉和成婚，這可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兒，那是必須得參加的。

自從上次在揚州得了那癞頭和尚的“冷香丸”方子之後，寶釵的肺熱之症也好多了。

因着經常到榮國府住着的緣故，寶釵跟黛玉頑的頗好，也十分敬慕賈敏的好學識，聽說兩個小姑娘已經一起跟着賈敏讀書了。就等再年長兩歲，好跟着義姐英蓮一起跟着西席先生讀書。

見到寶釵一日比一日活潑健康，薛姨媽十分欣慰，轉頭發現兒子薛蟠也大有長進，一時間倒是閑了下來，少不得就陪着賈母和王夫人說話閑聊，這一來，倒是開發了說笑話的新技能。

她原先跟着薛家老爺幾年夫妻，也算是見多識廣的皇商夫人，說點兒典故也是新奇有趣，讓榮國府裏多了不少歡樂。

鳳姐兒已經跟賈琏訂了婚，又因年紀漸長，倒是不太好常過來榮國府了。不過一有機會，她還是會來，畢竟她們沒有什麽機會到華香山來，只能到榮國府了解了解袁春的近況。

更不要說，若是運氣好，還能碰上袁春“休沐”回家，姐妹們見上一面，說笑幾句，也是好的。

因着袁春到了華香山之後每天都過的十分充實，所以日子也就過得飛快。

一轉眼又是臨近過年的時間了。

華香山草藥種植基地已經初步建成，連帶着附屬的醫館、教學建築也弄了個七七八八了。

估計按進度繼續的話，等到過完年之後，再過最多兩個月也就徹底完工了。

整整比皇帝給她的時間早了兩個月，這讓袁春也不由得為自己的能幹點了個贊。

雖然說得到了不少人的幫助，但是能夠有這麽多人幫助，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能幹了。

袁春表示，對于這個工程項目，她給自己一百零一分，多的一分是額外獎勵，根本不怕自己驕傲。

她尋思着過年前也就這樣了，于是就上了個折子到宮裏去彙報了一下，準備讓大家夥兒先停下手裏的工作，回家過年，等到過完年繼續。

袁春原本想着自己這折子上去應該很快就有回音，畢竟這大半年來，只要她提出正當合理的要求，宮裏頭都絕對不會為難她，基本都是當場同意的。

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回音雖然倒也還是很快，回複的內容卻是她完全意料不到的結果。

臘月二十三日，皇帝忽然下旨，着華香山工程暫停，年後擇日重新開工，宣賈氏女當日獨自入宮觐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又不小心睡着了，新開的抗過敏藥有點兒嗜睡的後遺症啊九命！所以今天就多寫一點兒來一個長長的一章吧。嘿嘿嘿。快要完結了，忽然有點兒小激動。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魚魚會繼續努力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