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安撫
安撫
會城桂花正香,光線下纖細的灰塵淩亂飛舞,進入二中校園穿過辦公樓,下課鈴聲剛好響起,學生們忙着利用課間到處穿梭,班主任三十分鐘前剛開完會讨論中秋節放假通知,這個時候各個班級應該都已經收到通知了。
“塵願,你收拾那麽快幹嘛?我都訂好飯了,等會兒就送到校門口……”楊柯一邊急忙把書收到抽屜,一邊沖着一旁着急往外蹿的韓塵願喊道。
只見他一把拎起書包背在左肩,着急地往外走:“哥們,等會兒我把錢轉你,你吃兩份吧,今天柏舟哥回來,我現在去請假!”然後不顧楊柯在後面叫喊就跑了出去。只聽到楊柯一句歇斯底裏的大喊:“明天中秋你記得要來啊,咱們可說好的四個一起。”
韓塵願躲過同學們的嬉戲打鬧到了辦公室門口,揉了揉自己的自來卷,調整了臉部表情,一臉悲痛地走了進去,“李老師……我……”說着就泣不成聲:“我三舅爺今天早上去世了,我需要回去給他吊孝,小時候他可是最疼愛我的了……”覺得不夠還抹了把臉。
李老師面無表情地把一沓請假條扔桌上說:“自己填填,你們家親戚還真挺多。”
大少爺習慣做戲做全套:“畢竟是大家族……”
他現在上高三,而他親愛的柏舟哥已經大二了,聞柏舟的學校又離家遠,回來一次也不容易,自從他上了大學,與韓塵願見面的次數直線下降,從夏末機場送別到中秋這次回來,韓塵願期盼了好久。
到了大院,經典傳統風格,外觀簡約大氣的別墅透着安靜祥和。
他路過小花園看到剛打理過的蝴蝶蘭和木芙蓉,就知道聞柏舟爸媽也回來了,他媽媽最喜歡這種花花草草,只要有時間必然收拾得高雅精致。
木板連成的小路整齊又光潔,男孩步伐稍顯急切,剛到門口他就看到門漏了條縫,暗自笑了笑推開門就走了進去,關上門,進去就看到于菁優雅端莊,聞如江紳士溫和,坐在客廳看着電視吃着水果的,正是聞柏舟的父母。
夫婦倆看到他就笑着招手:“就知道你要來,柏舟都不讓我們關門,快進去吧你哥等你呢。”
他只張望着聞柏舟的卧室門:“聞叔菁姨,那我就先進去啦,你們慢慢吃。”
韓塵願激動地推開卧室門,人都還沒看清就一把跳到聞柏舟結實的背上,樹懶一樣挂在對方身上,腦袋埋下去蹭了蹭:“哥,我好想你啊!”
聞柏舟正在收拾行李,慌忙接住了他,将他換到前面來抱,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扶着他的背:“這段時間好好學習了沒有?”又捏了捏他身上的肉,不缺斤不少兩,勾起嘴角滿意地把他放了下來。
“剛見面就問我學習,你都不問問我過的怎麽樣?”韓塵願委屈地說。
聞柏舟也願意慣着他,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說:“那你這段時間過得怎麽樣?”
“美死了,”韓塵願埋在聞柏舟脖頸處蹭着對方的臉撒嬌,還撇着臉嘴硬:“沒有你管着我,我自由的都要飛起來了!”
還不等聞柏舟回答,他就忍不住跳下來抱怨道:“你知道嗎?為了你,我這次回來又去世了個三舅爺。”
“那你的三舅爺呢?”
“我哪敢有真正的三舅爺啊,我亂編的。”
本來明天中秋,今天下午就可以放假了,只是韓塵願等不及,立刻就要請假回來。
聞柏舟摟着他往外走:“就在這吃飯吧,就等你了。”
聞家并沒有什麽細致的規矩,飯桌上的氣氛依舊和往常一樣輕松,于菁給韓塵願夾着菜說到:“小願,你媽媽還沒回來嗎?這次怎麽這麽長時間?”
“唔……我也不知道,她工作一向忙。”
聞柏舟擡頭看了他一眼。
韓如江在一旁搭話:“回來我看到願願家門口那麽厚的落葉我就知道了。”
這處別墅區在郊區,從聞柏舟上大學開始,韓塵願就基本在市中心的公寓住了,上下學也方便,周末也不怎麽回來,反正媽媽又不在家,聞柏舟更不在,想來也沒有什麽必要住在這安安靜靜的郊區,半夜想吃個炸串都要等好久。
韓塵願的媽媽韓瑞麗,一名高級審計師,合夥與人開了一間會計師事務所,一個徹徹底底的工作狂,連對自己的親兒子都不太熟。韓塵願從小是吃聞柏舟家的飯長大的。
當年韓瑞麗為了照顧家庭,青春之時意氣風發,毅然辭職,在家裏做起全職太太,可是到韓塵願還不到五歲的時候,韓瑞麗就經歷了雙重打擊,父親去世,丈夫出軌。他求過,強迫過,可是韓瑞麗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傷心欲絕下多了幾分決絕,出軌只有一次和無數次,堅持離婚後還争得了兒子的撫養權,雖然過程艱辛,但最後也扛了下來。
好在韓塵願的爸爸對孩子并不小氣,每個月都會給一筆不少的撫養金。但從那之後韓塵願發現媽媽變得越來越忙,從經常地早出晚歸,到後面的幾周甚至幾個月都不回來。年幼的韓塵願并不知道他媽媽是怎麽了,随着年齡的增長才漸漸理解,他也從剛開始的整天哭鬧耍賴到現在的習慣和無奈。
他和聞柏舟的關系也是在那個時候越來越好的。兩家人一直就是鄰居,韓瑞麗每次要出差的時候,都把韓塵願暫時放在隔壁。兩人都是家裏的獨子,韓塵願一向活潑,每次一到他們家,就把聞家一家都逗得樂呵呵的,于菁他們夫妻倆自然也樂意。
聞柏舟早就想要個弟弟妹妹了,沒想到竟然還真贈送了一個。剛開始看到這麽一個小不點還有些不習慣,經常吵吵鬧鬧的,時不時還要鬧着找媽媽,聞柏舟就把他的玩具拿出來給這個小不點玩,發現這小不點一點也不認生,不僅不哭不鬧了,還會抱着自己軟軟地叫哥哥。
韓塵願有點不開心,但手裏還扒拉着飯,于菁見狀杵了杵聞如江,岔開話題說:“有時間柏舟和願願去醫院幫我拿一下藥吧,開了一些調理的藥,上午起晚了就沒去拿。”
聞柏舟皺着眉:“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開藥了?”
“都一些小毛病,這都調理身體的,”于菁擺手繼續岔開話題說:“今天去醫院,那護士站都亂做一團了,大家都忙着關門什麽的,小護士們跑得一個比一個快,我還好奇去問問,你們猜怎麽着?”
話題果然被岔開,連韓塵願都擡起頭。
聞如江配合地問:“怎麽着了?”
“我當時剛從會診室出來沒走多遠就被保安拉進一個房間,當時給我吓得,然後保安悄悄指了指門外,我就看到大家都在跑,地上還有血!”
于菁表情生動,還伴随着動作比劃:“保安說是有個病人,前天晚上拉過來的,一直吐血,身上有很多淤青和血印,像是被家暴了,不過那病人看醫生要檢查怕花錢就發生了争執,昨晚就在醫院吵吵,給大家都煩的不行,今天小護士給他測血壓,他直接怼着人家的臉都咬上去,直接給撕下來一塊兒肉呢!”
“之後好像瘋了一樣,逮着人就咬,整個醫院都亂了,保安說這人要麽是狂犬病要麽是被家暴打瘋了報複社會!”
聞如江這才扭頭看着于菁表情嚴肅:“沒傷着你吧?醫院這種事情下次就不要看熱鬧,一定要遠離!”
“哎呀,我知道的,我當時也沒反應過來,都是保安和我說的,警察來了之後我們就被疏散出去了。”
“不要不在意這些,生活處處要當心,不要求你小心翼翼,但這種事情不要去看熱鬧……”
聽着聞如江的叮囑吃完飯,韓塵願拉着聞柏舟準備回家打掃一下衛生,于菁在廚房裏叫住他們兩個:“明天你們兩個在這,我要去南江辦個項目,廚房有剛買的食材,不想在外邊吃了在家做也行。”
聞柏舟說:“怎麽過節也這麽忙?”
于菁聳肩:“沒辦法,項目出了點問題,中秋也沒人上班彙報有時間差,我過去看看,你爸也過去陪我。”
房子反正也是空着幹脆就住聞家了,聞柏舟去給韓塵願熱牛奶,韓塵願跟在後面問:“哥,這次回來多長時間啊?學校很忙嗎?為什麽拿那麽多書回來?”
他早就想問了,剛剛在聞柏舟的卧室看到了好幾本專業書,有《生物化學》《生理學》還有一本《高等數學》。看這名字他就開始頭疼了,不是說大學就不用學習了?怎麽還有這麽多書?
聞柏舟挑了一個回答:“我們放四天半的假,這次回來我待三天就要回去了。”
韓塵願看着鍋裏的牛奶,心裏不是滋味。
夜幕降臨,聞柏舟與之前的好友通過話,本來約定好一起吃飯,結果這次中秋就陳深一個人回來了,兩個人準備一起出去聚一聚。
韓塵願從今天中午回來就黏人的不行,非要去湊熱鬧:“你們兩個多不熱鬧啊,我去活躍活躍氣氛。”
海昌樓,四面屏風,隔絕了與外的視線,卻隔不了聲音,各種吃飯暢聊或是點餐問候的聲音來回不間斷,三人面面相觑。
陳深以一敵二,率先打破尴尬:“塵願也放假了啊。”
說的是陳述句,韓塵願還答應了好幾聲。
陳深心道:早知道“調查”清楚了,那小東西一放假,聞柏舟就抽不開身。
陳深要來兩瓶啤酒一瓶可樂,開了瓶啤酒遞給聞柏舟,又把可樂扔給韓塵願。
韓塵願撇撇嘴想裝個逼:“我也要喝啤酒。”
陳深不耐煩:“你個小屁孩喝個什麽酒?老實喝你的可樂。”
見韓塵願沒說話以為自己太兇,轉變态度,哄小孩子一般:“喝酒降智商。”
韓塵願老實了。
三個人碰了碰杯,聞柏舟拿起一串剛上的烤羊肉,喝了口酒問道:“你真決定了?”
陳深吃着菜說着:“決定了,本來就是想叫老趙回來,咱們一起商量商量,結果他也回不來。”又接着說:“現在我們兩個準備合夥創業,你如果想加入随時歡迎,要是沒這想法的話給我們時不時來個口頭支持就行。”
“叔叔阿姨同意?”
“我們目前這個只是想法而已,現在才大二早做打算,做好規劃,還是穩妥些。我爸媽想讓我先在他們公司實習一段時間再說。”
聞柏舟把剝好的蝦蘸醬放韓塵願盤子裏,擡頭問陳深:“那你怎麽想?”
“我覺得他們說的也沒錯,我就答應了,先鍛煉鍛煉,學校的課再想想辦法。”
韓塵願坐一旁聽得一知半解,好奇地湊上去問:“深哥,你要創業?”
陳深不拿他當回事,随便應付道:“對啊,你要加入嗎?”
韓塵願縮一旁:“我可不,我可是搞藝術的。”
聞柏舟聽到這個突然想到什麽,拍拍韓塵願的肩膀:“你這段時間去畫室了沒有?別既不去上課又不去畫室騙你們老師。”
被猜中的小韓同學心虛地只打哈哈去糊弄他哥。
韓塵願從高一正式跟着藝考生開始系統地學美術,話都說不清楚的時候就拿起了畫筆,到現在數不清學了多少,又畫了多少。
吃飽喝足,正事再議,兩方各自回家。聞柏舟拿出睡衣給韓塵願:“不早了,洗洗趕快睡覺吧。”
從學校乘地鐵坐飛機回來,又收拾東西打掃衛生,出去吃飯,再加上晚上還喝點啤酒,一天下來事情不少,聞柏舟揉着太陽穴覺得頭疼。
從這次回來到現在,話題都是韓塵願帶起的,跟班吃飯也是韓塵願主動的,聞柏舟好像一直情緒不高,态度低迷,饒是韓塵願這種粗心的也能看出來不對勁。
聞柏舟躺床上被他熊抱着,男孩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但聽呼吸聲應該是沒睡着。
突然,韓塵願打破安靜,輕聲喚道:“哥……”
聞柏舟扭臉看着他:“怎麽了?”
韓塵願一臉失落的模樣依然小聲:“哥,我覺得自從你上了大學,咱們兩個就越來越遠了,你也不喜歡和我說話了。”
今天一天他确實沒什麽興致,人也不太精神,韓塵願說得多,對比下來他說的自然就顯得少。但沒想到直接過渡說這兩年。
聞柏舟趕緊摟着懷裏的寶貝:“願願,你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不喜歡和你說話。”又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
他摟緊懷裏的人,輕聲道:“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麽?”
委屈的人最怕有人說軟話,韓塵願心裏憋脹,就要受不住,扁着嘴巴,眼眶裏含着一汪散不開的潋滟,不一會兒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