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問綠豆芽“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

除了自己和阿眠吃的,剩下的全送去了将軍府,倒是抵債——那三百兩什麽時候還清了,什麽時候宋問就不送了。

阿眠:“……”

當真是頭回認識自家少爺——無賴至極!

卻是,在這日宋問沒資格去的早朝上,某禦史狠狠參了他一本。道是宋問自上任以來,成日游手好閑,吃空饷,衙門被折騰的烏煙瘴氣,正事本分不理。更是,身為文臣,明目張膽拉幫結派,勾結武官。

禦史參了宋問,目光不忘直視蕭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奏折中提及的武官是誰。

确實朝堂上并不是人人都那麽關注宋問,也就是一個狀元,之前還出格地拉上朝廷名聲,辛苦穿上的狀元袍和官帽說丢就丢,還尋死覓活的,簡直打臉也丢臉,因為朝堂上對宋問當真沒什麽好顏色。

後來聽說被蕭略這個将軍撿回去,好生把命救回來了。這消息也就個別知道。大多人還是在長安縣令的位置被宋問不聲不響占了才又聽聞了宋問這麽個人的。不過這時候皇帝都已經命令下好了,也就沒太關注,最多幾個盯着長安縣令位置的,咬牙切齒一下。

這會兒某禦史參宋問,還拉扯上蕭略,朝堂上氣氛就詭異了。

誰不知道,蕭略如今正值聖寵,不說皇帝因他親弟獨子身份,多少有些情義在,更多的也是自蕭略十五開始鎮守邊境,多年勞苦功勞,打的鄰國不敢伸爪子,逢年還送禮來朝賀,這一點就值得皇帝偏愛。

何況太後尚在,當年親王謀反,太後他也恨,但稚子無辜,年歲大了,總念着是小兒留下的唯一兒子,更是多有憐愛。

這禦史怕不是瘋了吧。

反正朝臣看向他的眼神都充分表示這個意思。

也有幾個跟這禦史一樣腦回路的,當場附和,道是宋問每日都會用布巾蓋着,拖着一四四方方的東西送往将軍府,據推測定是金銀無疑!

“皇上,宋問農家子出身,為求功名,家中已經只餘他一人。不過上任區區不足十日,竟然已經能拿出這許多金銀送往将軍府,可見其人啊!請皇上明察!”

皇帝已經開始懷疑這人是怎麽做上官的了。不過還是照例不偏不倚問了下當事人:“蕭愛卿,你來說說宋問都送了你什麽?”

“啓禀皇上,是綠豆芽。”蕭略躬身行禮,還怕衆朝臣不清楚是什麽東西解釋說,“就是發芽的綠豆。”

“胡說!”

某禦史直接跳腳,斥責道,“發芽的綠豆怎麽能用布巾蓋起來,那還能繼續長嗎?此等三歲小兒都知道之事,蕭将軍竟然拿來欺瞞皇上!何況,将軍府要什麽沒有,竟然需要區區一個長安縣令日日送發芽的綠豆?”

“既然我将軍府什麽都有,又何必要宋問日日送金銀來!”蕭略似笑非笑道。

“你!”某禦史氣得跳腳。

皇帝懶得聽沒事找事的禦史找茬,左右該說的事都已經說完了,幹脆道:“過幾日等大朝,宋問要上朝,屆時有何不妥,當面詢問便是。行了,都退朝吧。”

某禦史氣惱,這麽說就是皇帝也偏向宋問。盡管恨恨,也只能跟着行禮,退朝。

之後幾日,朝堂上關于宋問被參一事竟然傳到了外頭,連長安百姓都多有言及這事的,連日裏出門負責采購的阿眠都覺得衆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那縣丞郭開同還跟宋問提及道是,讓宋問多多顧及衙門的事務,不要平白叫人污蔑了去,毀了衙門的名聲。

宋問笑道:“郭大人可是紫指責我不處理政事?我自到縣衙之日起,便分配了相關事務下去,如今百姓議及之事,我若沒記錯,當是郭大人全權處理才對。怎麽,郭大人能力有所不及,做不得?做不得也無妨,等我得空了,叫上胡大人一起,我與他商量商量,幫郭大人分擔一些。都在衙門裏做事,郭大人做不得事,直接于我說便是,我自然體諒。”

去你娘的體諒。

郭開同饒是一直謙和面目示人,這會兒也差點扭曲了。這嘴,可不愧是狀元麽,先罵了他能力不及,再倒是自己忙得很,顯出不同來,順道拉上胡林一道,當着他面就說不行就把權利分出去!

郭開同本來是想着把稅收一事拿回來,可如今,不但沒拿回來,竟然還要再分些出去!

可宋問是縣令,是他郭開同的頂頭上司,他這麽說了,郭開同只能咬着牙,匆忙敷衍上幾句告辭走人。但到底是不能咽下這口氣,肚子裏籌謀着怎麽能把宋問從那位置上扯下來才好。

于是,百姓之中,宋問的名聲更差了。

弄得阿眠都不出門了。不過他不出門影響也不大,最多就是每日只有素菜,葷菜暫時就沒了。對了,宋問在後面開的菜地,那些長得快的葉菜已經能吃,長得小些,嫩嫩的燙一燙就好吃,多少能跟綠豆芽換着吃。

自然,将軍府那邊的綠豆芽,宋問也不去送了。他倒是無所謂,主要是阿眠不肯讓他送了,怕他出門被長安城的百姓們給堵了。他不舍得阿眠提心吊膽,也就答應下來,成日窩在衙門裏。其實他除了頭回是自己送過去,後面也就送過一兩日,平常都是阿眠送的。

“少爺,我們不會有事吧?”阿眠擔心道。

宋問老神在在:“有事更好。”

阿眠:“……”

很快大朝的時候就來了,阿眠一早就起了,幫自家叫人操心的少爺叫醒,讓他好歹喝了點早早熬好的米粥。

“都說米粥養人,若是少爺這一去不回了,好歹死前也吃了頓矜貴的。”阿眠操心道。

宋問:“……”

好歹是早早出了衙門,宋問卻是沒直接去皇城,反而往将軍府走,一路走得飛快,等到了正好堵蕭略個正着,不枉費他之前跟阿二他們打聽蕭略每日上朝出門時辰。

“蕭大人,好巧啊,不如順道一塊兒走?”宋問腆着臉笑。

将軍府守衛簡直是沒眼看,自家将軍是騎馬的,宋問一個靠兩條腿的,如何一塊兒走?何況從衙門那邊過來,要穿過兩條大街,走得快些也要一刻鐘,這順道順的。

蕭略沒說話,只讓人準備軟轎。

宋問坐在轎子裏,蕭略騎着馬并行前進。宋問坐進轎子裏還覺得新鮮,想着蕭略騎馬在側,豈不是王子的騎士?等他撩開轎簾往蕭略那邊看,發現憑着蕭略身姿,要不是有一頂轎子,反倒是自己被襯成被押解的犯人。

一路上頓時沒了言語的興致。蕭略除了政事,平常也不是個多言的。兩人也就一路沉默進了皇城。

宋問是在好些人打量的目光下上了朝,觐見之後,某禦史當先就再提宋問不能勝任縣令一職,更是明目張膽結交武官,其心叵測。

禦史說完話,衆朝臣都等着宋問反應。

只見宋問從懷裏掏出一本奏折,高舉過頭,快步走到禦史身側,對着皇帝跪下叩首道:“啓禀皇上,下官雖對禦史大人所言勾結蕭将軍一事問心無愧,但下官不堪擔任縣令一職,深以為然。故而,這幾日,下官痛定思痛,還是決定來向皇上辭官。下官實在有負皇上和蕭将軍期望,擔不起長安縣令一職。求皇上成全!”

皇帝:“……”

某禦史:“……”

平時倚老賣老動不動要告老還鄉的官們:“……”

蕭略:殺人眼光投向某禦史。

某禦史覺得脊背涼涼的,偷偷回頭,正對上蕭略如刀如劍的目光,頓時透心涼,差點就當場要失儀了。

皇帝、皇帝也還是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輕咳了一聲,好言道:“既然愛卿問心無愧,何必辭官吶。至于愛卿言自己不堪大任,委實是過謙了。愛卿乃金科狀元,若是你都做不得這長安縣令,這滿朝文武還有誰能說自己能幹?!愛卿還是收回折子,朕只當愛卿不堪流言,莽撞了,不予追究!”

蕭略對着皇帝默默點頭,随即順便又沖某禦史投去殺人目光。

禦史簡直如芒在背,這會兒終于後悔了。他怎麽就聽了那麽幾句閑言,就參宋問了呢!這事這麽熱鬧,其他人都沒動靜,就自己巴巴地參了。這會兒他終于覺出不對來!

皇帝這麽說了,宋問也會看臉色,只能假裝不情不願地就把奏折往懷裏一塞。這對其他官員來說,都是很嚴重的事情,就這麽一辭官,就搞定了,簡直兒戲!

某禦史也跟嘴巴啞了似地,沒再多說話。

朝中又站出一人來道:“皇上,既然禦史參宋問給蕭将軍送金銀,以及他在衙門卻不做事,總要解釋一番。近日,這件事已經弄得滿城風雨,要是就這麽輕輕放過,恐怕外頭流言難以消弭啊。”

行了,背後的人抓着了。

蕭略把殺人視線換了個人盯。

某禦史頓覺自己好險撿回一條命。

宋問再次出列,躬身行禮道:“啓禀皇上,下官家貧,衙門裏連個破碗都沒有。下官實在沒法子,只能問蕭将軍借了點銀子,權作平日買點吃食飽肚皮。多虧蕭将軍仁義,下官也不是不知恩之人,自己弄了點綠豆芽,想着怎麽也是個新鮮吃食,送于蕭将軍,禮尚往來。雖不能抵上那些銀子,好歹不能叫人看清了去。”

“當着是綠豆芽?”皇帝掃了禦史和後頭說話的這個官員一眼問,“發芽的綠豆能吃?有人道是你送過去的東西四四方方的,還用布巾蓋着,這發芽的綠豆要是用布巾蓋着,芽不就全被壓着不能生長了?”

“啓禀皇上,确實是綠豆芽。這綠豆芽是無土栽培,只用水就行。具體種植方法,下官已經寫下來……”

說着,宋問從懷裏再掏出一本奏折來,雙手捧着高舉過頭,內侍見皇上點頭,過去接了奏折轉呈給皇上。

宋問繼續道:“皇上,不說天下之大,只說這長安城中,富者多少,貧者多少?還有那不能溫飽的,無田地的又有多少?下官近日觀衙門裏記錄的戶籍,長安城中,富者萬不存十,而常年餓肚子的卻是占了半數以上。這綠豆芽無土種植,便不拘田地,擺在屋裏也行,家中富餘的當添個菜,餓肚子的也能暫且裹腹……”

朝中鴉雀無聲。

蕭略望着前頭站在那裏,弓着身,卻脊骨筆直之人,勾了勾唇,面上還是冷淡,但眼底卻柔和着。

他便知道,宋問定能做個好官!

宋問又道:“并且這綠豆芽,多吃還能對症氣內滞而物不行之症,綠豆本身清熱解毒,綠豆芽同樣如此。

那後頭站出來的官員都被宋問的“胡言亂語”氣糊塗了,當場質問道:“我倒是不知宋大人還學過醫……”

宋問回頭對着他,款款一笑道:“大人不懂,下官便不懂了嗎?下官不懂,難不成太醫也不懂?下官是不敢欺瞞皇上的,這大人嘛,下官便不知了。”

順勢朝着上座的皇帝拱拱手,當面黑人了!

那官員:“……”

不是,我沒有!皇上,別聽他胡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