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天而降窮書生

從天而降窮書生

姜箋清眸淺彎,唇角微揚,語氣滿含期待。

正如在比試臺下衆修士,紛紛朝她投來鄙夷目光,看她待會如何下不來臺,她此刻就是個不折不扣、唯利是圖一定要将這冥錢賣出去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她可不就是如此之人嗎?

仙陵派掌門是位白發蒼蒼的長者,活了兩百年,他座下前有修士飛升仙界,後有柏衡聿年少有望飛升,可謂是一朝仙飛升,二朝望門楣,只可惜這二朝少年就這麽簡簡單單死了,還是被仙陵派踩在腳下的栖霞派修士殺之,換成誰也難逃心頭恨啊。

只見這位仙陵派掌門眉頭緊鎖,眼神卻極為平靜看着殺他親傳弟子那人,沒過多會兒功夫,那具被他一腳踢開的屍身就化為一團火熊熊燃燒,最終化為灰燼。

如果可以,姜箋想離屍體遠點,火燒屍體味難聞死了。

她站在仙陵派掌門身側,一動未動,只得單手捂着口鼻,滿臉驚慌失措,惹得比試臺下的修士對她又是一通風涼話。

“一看就沒見過世面,硬要逞強,這下出醜了吧。”

“長得怪惹人憐惜的,就是眼神不好。”

“你看她都快在比試臺上哭出來了。”

頓時,姜箋鼻尖一酸,眼眶泛紅,她恭敬地朝柏衡聿屍身鞠了一躬,失落道:“叨擾了。”欲轉身離去時,一悲怆男子聲音喊住了她。

“等等。”

“小姑娘,你這竹籃裏的冥錢,我們仙陵派都要了。”

姜箋轉回身子,就看到抱着屍身坐在地上的仙陵派掌門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她擡起害怕到顫抖的手,比了個五,顫顫巍巍道:“五,五十兩。”

比試臺上還有很多仙陵派修士,聽聞那籃子裏的冥錢要五十兩,臉上都有些挂不住,他們這些入門的修士,一年才碎銀十兩,也不乏有出頭女修士過來講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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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是頭一次賣冥錢吧,這一籃子最多賣三兩哦。”

姜箋見這女修士溫柔似水模樣,說話溫溫綿綿,她雙手垂落提着竹籃,沉夜風起,吹着她的裙擺微微向後,身子也因看到那具被燒毀的屍身微微顫抖,她眸中卻如同無漣漪的寧靜湖水,清澈見底,只淚水不斷從眸底湧出,僅令人窺得其中無辜,委屈道:“可我沒有爹娘,也沒姐姐呀。”

或許過來找她談價的女修士只是好意,但她的邏輯就是剛便宜不買,此時活該認栽,她便一口将這話踢不留餘地踢回去。

“好妹妹。”在她跟前的女修士剛打算說下句,卻被仙陵派掌門斥責。

“住口,你大師兄可是今年有望飛升仙界的仙上,怎得不值五十兩了,別在這兒丢人現眼的。”

仙陵派掌門呵責完,便從衣袖裏拿出張五十兩的銀票擡手遞給姜箋,平淡道:“小姑娘,錢貨同交,你覺可行?”

姜箋一臉無辜,邊點頭邊“嗯”了一聲,将竹籃挂在仙陵派掌門手中,她順道接過銀票,“我的鋪子叫風花鋪,掌門日後若有需可直接去找我。”

她說完還看了眼剛近她身被呵斥的那名女修士,正惡狠狠瞪着她,敢怒不敢言的,一看便知好心不被諒解,想将氣往她身上撒。

反正她也記下了,鋪子自然也是說給這女修士聽的。

**

一葉扁舟逐漸遮住鈎月,沒過一會兒又重新嶄露頭角,就這麽周而複始。

姜箋離開散山之際,順手施法從路邊樹上揪了片綠葉下來,放在眼前玩得樂此不疲。

今兒是三月三,是她開風花鋪頭一日,就賺了五十兩,正所謂開門紅啊,不枉她今早給自己買的這身衣裳跟繡花鞋。

她擡眸,手中葉子再一次慢慢遮擋住她視線,這次除了她眼前烏黑烏黑跟樹影婆娑聲外,她還聽到了其他男子聲音。

“我不想剛來就摔死啊。”

這聲音聽起來是很害怕的樣子,并不是從她身後來的,像是從天上來的。

她剛将遮擋在眼前綠葉挪開擡眸,如她所料,剛說話的男子确實在從天上往下掉,就摔在她跟前。

碎銀疏疏,枝桠綽綽,才短短幾秒,姜箋裙擺飄玦,鈴铛聲不似之前清脆爽朗,萦繞在她耳畔的聲響嘈嘈切切,像一大把珍珠掉落在玉盤上,不知何故。

她也被迫止步原地。

她垂眸盯了鈴铛一瞬,雖疑惑,但也沒個所以然,她随手将手中綠葉往後一丢,旋即雙手叉腰,看着拿後腦勺對着她的男子,阻擋她去路她可以不予計較,最關鍵的是,她視如珍寶的繡花鞋竟然被這人‘髒手’碰到了!

簡直不能忍!

她把那只被這人手碰着的繡花鞋抽走,圍着面朝地,四仰八叉躺着的男子轉了一圈,只見這人慢慢有了反應,手肘抻地,擡眸一瞬,就看到位玲珑剔透姑娘正垂落視線瞧她。

這姑娘秀眉如淡淡春山,明眸如盈盈秋水[1],芙蓉清風撫,又似春秋寒。

姜箋心中思忖:人沒死也就算了,碰了她的鞋居然還能看着她裝聾作啞,難不成是個啞巴流士?

她見地上男子,不僅灰頭土臉的,還擡眸可憐兮兮瞧她,剛她繡花鞋的賬她還沒算呢,這人難不成想先發制她?

那怎能行,她心中雖覺得此人萬分冒昧,但她卻跟個沒事人似的,心中思量再三,語氣溫和,話中卻蠻橫:“道上規矩,碰了我的鞋,得賠錢哦。”

天大地大,不如撈筆她生存用的錢來最大。

地上的人剛從天上摔下來,大難不死已是萬幸,居然還遇上了打劫,還是這麽清淨如蓮的姑娘家,真是好手段啊,這但凡有錢,豈不是願意悉數奉上。

但他可是冬日灰枝,兩袖清風,兜比臉幹淨的人,一如既往窮得穩定,他垂睫直言,語氣寒酸:“我沒有錢。”

“可你确實碰了我的繡花鞋。”姜箋表面輕聲細語的,內心早将此人看的透透的,就是不想賠錢!

沒錢別碰瓷啊,碰瓷焉有不賠之理?難不成做星辰夢呢。

“我看這位姑娘年紀尚輕,咱好好說說,我是從天上摔下來的,不是故意的。”地上的人在地上趴夠了,他以為他怎麽四肢也得大卸八塊,沒想到都是好生生的長在他身上,他換了個坐在地上的姿勢,一臉灰土,也顧不上拍打,耐心十足道:“我叫風琮。”他接着指了指她那雙繡着精致淺粉芍藥圖樣的繡花鞋,“這鞋值多少錢,我賺了賠你。”

風琮怎也沒想到,他這話問來還不如不問。

長月被陰霾籠罩,悄無聲息,吞噬着姜箋麻花辮上細微碰撞的銀鈴铛聲。

姜箋長睫半落,看着好聲好氣坐在地上跟她商量之人,修仙界倒是難得啊,居然殘留如此通情達理之人,她心中暗忖一瞬。

話說回來,她今兒早去成衣鋪子逛時,一眼便看到這雙放在展櫃處寫着‘只此一雙,一百兩不講價’的繡花鞋,為此她還賒了五十兩。

這人問的是她繡花鞋‘值’多少錢,她卻道:“這鞋無價。”

風琮坐在地上,大吃一驚,他甚至将十指全放在自己眼前,他心中預估值十兩,還是往大了估。

這下直接無價,弄得他心底拔涼,難不成他這輩子都要為一雙繡花鞋打工嗎?

明明可以直接搶,偏偏朝他要,他盡可能讓自己心态平緩,試圖跟這姑娘講道理,“成品繡花鞋,布料、人工、針線總得有個定數吧。”

姜箋往前走了兩步,她蹲下身子,幾乎是要将人看透,陰霾散開,素水逐漸勾勒在他那樁灰撲撲的臉頰上,難遮白面清隽之貌。

依她看,這人就是個窮得叮當響的文面書生。

既如此她心生一計,“這樣吧,我呢,有一間白事鋪子,你來做長工如何?”

風琮第一眼看她時,就覺這人輕盈性子,清寒貌,悲憫色,妝容淡淡吟疏離,但又聞她言,他又加了一條。

精打細算的雇主。

不花分文雇最窮的他。

他是個孤兒,自幼在孤兒院長大,勤工儉學成了師範大學的一名準大學生,一日他兼職而歸,昏昏欲睡,在他睡夢中,有一超脫塵俗、德高望重的女長者問他,“願不願意來奇幻界?”

他第一反應自然是千百願之,畢竟誰不願執劍救蒼生。

雖是睡夢中,但他感知真切,非常誠懇道:“我願意去。”接着他好像真的想做夢一樣,穿過厚重雲層,失重般地飛快往下墜。

世界未解之謎恐要再添一樣,就是他從雲月墜落,居然完好無傷,令他費解。

也罷,眼下當務之急便是不能‘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睡,風琮斟酌再三,試着道:“我可以做長工,前提是我需要一個長住的地方和幾件可以日常換洗衣裳。”

畢竟他過來時那女長者使術法給他換的衣裳只一身,他總不能只穿一件罷。

姜箋聽到對方需要長住的地方跟換洗衣裳,鴉羽眨了兩下,像是在淺淺思量,也不是不可,畢竟幾件男子衣裳的錢是小事一樁,但一個不需要工錢的長工可是萬裏挑一。

旋即她道:“成交,跟我走罷。”

月影撲朔,落下的兩道人影依稀不見蹤跡。

修仙界今晚的街上還是非常熱鬧的,畢竟再過幾日,便是人界三年一次送有意願修仙的人前來之日,各大鋪子為彰顯本店特色,無所不用其極。

人界的百姓都是願意花錢留念想的,不像修仙界,修士每年碎銀十兩,修士更是貧苦,只各大家族子弟富之流油,越富貴之家越是摳搜,這些個開在修仙界的鋪子個個都是人精。

姜箋先是帶着風琮去了她一早的成衣鋪裏,将先前賒的五十兩銀子給補齊,給風琮買衣裳又賒了二十兩。

她一向不是個苛待人的,對自己如此,對旁人亦如此,其他事可精打細算,唯獨衣着,總要賞心悅目才是,如此這般上身,能使人心情愉悅百倍的。

沒過多久,姜箋便帶着他回了風花鋪。

這鋪子足足三層,一層被她拿來開鋪子,還有一個房間是做飯之地,二層三層各一個大房間,她買時足足花了一百兩,她原本的一百七十多兩在一日內全花銷出去,還倒欠二十兩。

她推開二層那間屋門,一間既寬敞又幹淨利落的房間浮現在二人眼前,就是裏頭物什是舊的,還沒來得及更換,“你的房間。”

風琮定定站在原地楞神,不管他從前在哪兒,都是一間屋子住很多人,從沒有如此之大的屋舍專門給他住的,也沒反應過來,姜箋雙手抱臂離去,走了三步,又折回來,那清細鈴铛聲串串,才令他回神,只聽一清甜聲道。

“這裏不歡迎外人哦。”

他已經不是外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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