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楚可憐弱女子
楚楚可憐弱女子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姜箋剛挑起面條吃了兩口,她視線劃過風琮那滿含期待的眸子,彎眼笑道:“面很好吃。”
沒想到她花二十兩買來的長工,居然還是個會做飯的,這下她連去外頭吃飯的錢都省了。
真的還挺好吃的。
風琮會心一笑,白淨的臉上悄然浮現一個淺淺梨渦,若隐若現透着白玉溫潤。
“老板,你是第一個誇我的。”他擡手比了個一。
姜箋不禁擰眉一瞬,困惑道:“老板?是什麽?”這是什麽怪異的東西。
“老板就是你。”風琮心想手指人不禮貌,就只空口說道。
那她不怪異,“不過這個稱呼不好聽,我不喜歡。”姜箋眸光純盈,那被窗柩敲碎的碎金挂在她清白[1]無瑕的臉上,不加掩飾。
風琮楞了兩秒,不喜歡‘老板’,那他不能一直喊她‘姑娘’吧。
“那你喜歡什麽稱呼?”他心中掂量,“恩人?還是。”他話沒來得及說完,外頭一聲帶着怒火的尖細大喊聲,讓他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開白事鋪子的,我知道你在裏面,趕緊麻溜給姑奶奶我滾出來!”
這聲音潑辣,聽着耳熟,像是昨天那位非要在她跟前逞強的仙陵山派女修士,姜箋默不作聲嚼着面。
風琮手指了指廚房門口,外頭那女子大喊,他聽得明了,就是在喊他對面穩穩當當坐着吃面的姑娘。
不對,他這恩人一看就知心思單純,定是外頭女子沒事找事,“你先吃,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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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琮剛起身,坐他對面的恩人裙擺已消失在廚房門外,臨走只留下句“別浪費糧食。”
他回頭看了眼他自己那沒吃完,已經坨成塊狀的面,跟對面那幹幹淨淨的瓷碗,旋即他端起碗大口吃着。
他這恩人長得惹人憐愛,性子軟軟的,定不是外頭那女子對手,他可得快些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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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花鋪一早便被風琮開了門,姜箋小跑出來,素手扒拉着門框往外看,明光雀躍在她長睫,像點點碎金,掉落在她彎彎卧蠶上,她溫軟軟笑着道:“你來找我呀。”
她當然知道來者不善,但對方越不善越利于她。
凡在修仙界開鋪子的,沒一個過得清湯寡水的,畢竟這是個吃人連骨渣都不剩之地,口中閑雜事少說一籮筐,這才多久,風花鋪外街圍了好幾圈人來。
三月初的日光稱不上暖和,但絕對不涼寒,此人一襲白襦裙站在街上,白襦裙格外刺眼,那黃橙橙的系帶承和煦而溫曦,但此人面容冷淡,說話刁鑽刻薄。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白事鋪子開久了,竟連自己爹娘都克死的孤女。”喬卿禾昨晚便在此人跟前兒吃了閉門羹,今日她就是來讨教一二的。
趁着喬卿禾說話功夫,姜箋用白淨手指輕輕掃過臺階,坐了下來,自坐下,她便垂着頭,圍着的人不乏竊竊私語,不缺苛責她昨晚在散山賣冥錢,不義之舉,唯獨一人她聽得清,幫她說了話。
她不義?
呵。
她心中不免譏笑一聲,人非她殺,誠懇互惠,何來不義。
視人命如草芥難道是菩薩低眉?
“哼。”喬卿禾抱臂而立,嘲諷道:“昨晚不挺能裝嗎?怎麽不繼續了。”她一臉得意,說話聲越來越高,“怎麽,見這些人都站在我這邊,不敢裝了,是不是怕你這鋪子在街上開不下去啊。”
十步,五步,姜箋默默在心中倒數倆數,待她倒數到一步時,風琮步履匆匆,站她身後,雙手叉腰,道:
“我們家鋪子開不下去,你這白衣難道穿給活人看?”他在廚房裏将坨了的面三兩口下肚,急忙趕出來,就看到他受之恩惠的姑娘纖弱背影輕輕顫着,他手指在她肩頭拍了兩下,示意她別怕。
姜箋坐得規規矩矩,雙手搭在膝蓋上,低垂着頭,眼淚一滴兩滴在她衣袖上慢慢散開,當她擡頭,視線對上那雙示意她別怕的明眸時,她清麗容顏像受了塌天委屈,鴉羽細微顫動,眸中淚花洶湧,淚眼婆娑。
一秒,兩秒,三秒。
一方素淨帕子映入她眼簾,這還是昨晚二人在成衣鋪子時,風琮軟磨硬泡店主送的,她接過帕子後,風琮便大步走到街上。
明日高懸,他一襲淺綠色長袍,那垂落身後的青絲泛着光澤,面若白玉,瞧着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但他抱臂而立,張揚姿态,站在喬卿禾跟前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對立面,他眼神犀利掃過每一個人,視線最終停在離他只一兩米遠的女子身上。
這女子剛如何冷嘲熱諷收留他恩人的,他可聽得清楚。
他輕嗤一聲,身子淺彎與這女子持平,好讓人清楚看着他極其嚣張的模樣,“怎麽不說了呢,難不成是你家有人新喪啊。”
姜箋擦拭完淚水,酸澀的眸子聞聲望去,她看不見風琮面容,只看得到風琮不失柔和的背影和替她說話之聲。
她嘴角在無人目光所及之地輕淺一笑,随後她食指微擡,一根只她看見,名叫‘春意盎然’的春綠色細繩,從她右手食指一直纏到風琮左手食指上後,轉眼便消失不見。
天空涼曬,一淨如洗,春風飄懸,樹影流水。
街上一群閑人風吹樹倒的,一會兒一個樣,這會兒看從風花鋪出來的公子,一語成谶,仙陵派的修士可不都是新喪嗎?轉頭又惋惜一二。
“柏大修士可是年少成名,實在是可惜可惜。”
“若非英年早逝,咱修仙界可要比其他四界更上一層樓了。”
喬卿禾平日裏最看不起連仙陵山門派着裝都不知的人,正如她身後人所言,她大師兄那般優秀,怎會有人不知仙陵山門派!
她眼神粗略掃過風琮,這人長得一表人才,性子卻是個乖張的,她自不願跟人多講話,那只系着‘仙陵’二字的黃金手牌的手被她擡起,她撇頭看着面前人,沒好氣道:“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又怎樣?”風琮抱臂而立,回怼道,一不能換錢,二也不是香饽饽,怎得還要人人都要喜歡這兩個字不成?
“我大師兄新喪,你膽敢如此逆耳直言。”喬卿禾氣急敗壞地指着風琮。
風琮食指劃過自個鼻尖,還真被他歪打正着說中。
“修仙界不叫仙陵界不是嗎?”他說完,蔑然一笑,怪不得在夢中那位女長者跟他說的是奇幻界,而并非修仙界,這哪是救蒼生,分明是連修仙界裏過街的老鼠都能被扣好大一口鍋背。
還逆耳直言,呵呵,他說得可是忠言逆耳之言,也沒見這人聽不是?
“還有啊,你大師兄死了,你在這幹什麽?”這是風琮很不解之處,來找給他提供吃穿的恩人單方面發洩,竟比給自個大師兄守孝還要重要,簡直前所未聞。
“我昨晚賣冥錢,不知為何會惹到這位女修士不快,她來找我,便是解決昨晚之事的。”姜箋三五步走上前,拽了拽風琮衣袖,她眸底泛着隐約可見的淚花,輕顫的聲音裏帶着十分乖巧,讓人聽了忍不住看她,憐惜她。
站在她對面看熱鬧的人一時間全都倒戈向她,這些人只顧着過幾日的招攬人界財主,昨晚壓根沒去什麽散山看一衆修士鬥得你死我活。
修仙界每年如此,這些人用不着去看,也能猜個十之八九,各大門派鬥到最後,都是仙陵山門派拔得頭籌,今年着實令人納罕,竟無一人從比試臺上生還。
頓時人群嘈雜聲随風潛入耳。
“這女子楚楚可憐,沒爹沒娘的,不過是想賺點錢而已,何錯之有?”
“就是就是,一個孤女,若非有這位俠士幫襯,恐早就被仙陵山女修士羞辱難活。”
“誰知這女修士究竟安得什麽心,對一介弱女子如此尖酸刻薄。”
“仗着仙陵山出過一位少陵仙上,苛責舉步維艱、弱小可憐的孤女。”
……
喬卿禾從沒想她能折在一個柔弱的孤女身上,已忍無可忍,只聽她念着口訣,“蒼穹飄零,日月融形,鬼将,來!”
“這是,這是仙陵山門派招鬼的口訣,趕緊跑啊。”人群中忽而有人大喊,他們這群看熱鬧的人又不傻,仙陵派招鬼口訣統一,但修士身體靈力不同,招來的鬼将位階不同,眼前女修士是橙系帶,定能招來大鬼将,他們若不跑,今日怕也要跟着風花鋪那倆一同死在這兒。
但為時晚矣。
看熱鬧的人不知的是,仙陵派根據系帶顏色不同,招鬼将所來的速度也完全不同,橙系帶所招來的是大鬼将不假,卻也能在短短三秒內到達衆人跟前。
日頭明淨,碧雲無遮。
這些鬼将穿着黃色衣袍,帶着鬥笠,令人無法窺得其貌,長身漂浮在空中,細長袍子血跡斑駁,随之飄玦,無腳無軟骨,不分男女。
只見鬼将速速将看熱鬧的衆人團團圍住,血腥氣蔓延人群,衆人只好後退,離中間三人愈發近。
就在衆人緊閉雙眼,以為自己非死不可,萬分悔意不該來瞧熱鬧時,衆鬼将像被操控那般,靜止未動,朝中間方向低垂鬥笠。
姜箋往風琮身後退了一步,抓着身前人衣袖的手久久未松開,她眸中有着難以隐喻的害怕,就連身後的影子都纖瘦弱小,如羽毛般搖搖欲墜。
風琮似是察覺恩人惶恐,左挪一碎步,将恩人整個身子擋在他身後,随即側轉頭,看着長睫上淚花未幹的恩人,他溫聲道:“別怕,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