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棠深處心非石

海棠深處心非石

風琮長長吸了一口氣,他一雙不可思議地眸子瞪着前處,視線中那兇猛無比的十二頭猛獸,他實在猜不透人界視為祥瑞的十二生肖,此時此刻,齒間帶血,爪前鋒利,正朝他跟他恩人快跑過來。

甚至于都忘了呼氣,差點沒背過氣兒去。

姜箋這會兒沒躲在窮書生身後,而是站在人身側,只象征性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然那群正義直言的男女修士,都以喬卿禾為首,站在遠處一動沒動。

姜箋沒用術法,她視線被飛過來的仙獸遮擋着,她也不稀瞧見喬卿禾嘴角掀起的那抹得意之笑,不過一群修士,打着以天地為己任的名號,枉顧人命,日後定當天理難容,日月難行。

待十二仙獸離她身近時,她身側的窮書生上前一步,一副不怕死的架勢,擋她身前,她手上那根綠繩平靜黯然,她想許是人抱着必死無疑的決心。

“我們不會死的。”姜箋在心中默默道了句。

風琮看着十二生肖野獸,猛如虎、快如兔、敏如鼠等等,閃在他面前時,他平靜地阖上雙眼。

他心了無牽挂,靜靜站着,世人都說人在瀕臨死亡時拼了命想活着,但他沒恐懼加身,能活着固然是好,死亡來臨之心坦然,也無不妥。

好一個了無牽挂,心性灑脫,姜箋捕捉到窮書生話中四字,人生來便是有身份鋪路的,餘幼時子女;成家時夫妻;年邁時長輩。

她所行前之牽挂,歡聲笑語,不像現在只剩心中挂念。

眼前十二仙獸在近姜箋身的那刻,逐漸縮小,她視野漸明,精準捕捉到遠處喬卿禾臉上快速劃過的不可思議,跟那聲“這怎麽可能?”地詫異。

一群仙獸叽叽喳喳圍着二人腳邊,甚至有一兩個試圖攀爬二人身上,無疑失敗告終。

風琮聽到叫喚聲,已是他睜眼之後了,睜眼前他屏住呼吸,靜等死亡來臨,但他好好活着。

眼前腳邊,原本可一爪子踩死一個人的野獸,爽然變成可以被他一只腳踩死的幼獸,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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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又如他之前莫名其妙來的那股靈力似的?

真令他無厘頭。

未等風琮反應過來,姜箋提着裙擺蹲下,抱起一只在變幼獸後,已然幹淨皮毛的小老虎。

小老虎在她胳膊上靜靜趴着,沒一星半點嚣張樣,乖巧模樣惹人憐愛。

“哥哥,我們抱一只走可以嘛?”姜箋眉眼彎彎似夜晚湖面波紋,柔情綿延,難遮清秀。

她擡眸看着窮書生說完,随後長睫垂落,手撫摸着小老虎,此時晨光乍然泛起,攜一縷清涼落她顫如蝶翅的睫毛上,無人知曉那藏在陰影下的明眸中冷如三寒冰湖,令人心聲畏敬。

依着風琮所見,這會兒賣乖的幼獸,害死那麽多無辜之人,合該殺之後快才對!

但他也只有恩人這一個朋友,朋友與正義,他心中反複掙紮。

‘算了算了’他敗下陣來,道:“那就留下這只小老虎,把其它的幼獸殺了吧。”

“謝謝哥哥,哥哥真好。”姜箋清淩淩地眸子倏然擡起,笑意滿哉,她右食指擡了下,那根‘春意盎然’重新有了光澤。

明顯地上的幼獸不樂意,憑什麽只帶一個走,一個個的受仙界熏陶多年,早已通靈性,聽得懂人話。

除了靜靜趴在她手臂上的那只小老虎,其它的十一只幼獸都拽着風琮衣角,叫個不停,一瞬間打破這片幽谷寂靜,響徹雲霄。

“你們殺人了,自活不成。”風琮站的板正,金燦燦地光照帶着一絲晨起時的潮汽,在他正義凜然地周身成了顆顆肉眼可見的光粒,甲光爍爍,他大公徇私後又一副鐵面無私架勢,惹得十來個幼獸嗷嗷不休。

幼獸并沒幻化人形能力,确聽得懂人話,但卻無法言明,只能叽叽喳喳鬧個不停。

吵得遠處的衆多修士都捂着耳朵,投來鄙夷目光後,喬卿禾對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昨晚仙陵山收到消息稱,一群長得像生肖的野獸在街上拖着好些人離去。

修仙界不養閑人,不斷有人死去,就連她素日裏敬仰的大師兄都難逃一死,何況生活在這裏的百姓,哪有不死的。

弱肉強食,死之自然。

若非少陵仙上昨兒返回仙界,留了話,她才不來收服這群仙獸。

據少陵仙上所述,十二頭仙獸乃仙界之物,通靈性,此番下修仙界,是仙界提前送來給修仙界的禮物,落入誰收,來日便是升仙不二人選。

特別要提防地就是讓仙獸服管教之人,只因十二頭仙獸只認一位主子,至于仙獸為何會發狂殺人,她才不會多花心思在此事上。

喬卿禾朝她身後一群修士招了招收,一群人浩浩蕩蕩快走到姜箋跟風琮跟前。

姜箋跟窮書生就站在原地未動,她懷中抱着的那只小老虎,把小腦袋朝向姜箋身子這邊,似是不願看過來之人。

她倒是猜得到仙陵山門派為何會突然造訪此地,也怪不得少陵仙上昨特意下了仙界,回門派告知,看來堂堂仙上,也是打着為那位死去的年少有為的修士旗號,堂而皇之包庇自家門派中人。

但她不管仙界衆仙與下五界之間心照不宣,但仙獸變野獸,肆意扼殺修仙界百姓,她總歸要知曉根源的。

“你。”姜箋眸中閃過驚慌色,她看着指着她,氣勢十分足的喬卿禾,“把手中那只小老虎給我。”

“給你。”她抻開胳膊,将那只小老虎遞往喬卿禾那邊,沒等對方将小老虎接過時,小老虎便靈活地順着她的臂膀,站她肩上,一臉兇神惡煞地看着對方。

喬卿禾鄙夷地嘆口氣,她定然知曉為何虎中大王會選擇這麽一位弱女子,她投過目光上下打量姜箋,眸中帶憐,身子一看就弱不禁風的,定是身旁這位男子。

那位可招魂的男子。

她剛瞧着十二仙獸在這位男子跟前變得乖巧,還聽到過姜箋喊他哥哥,想來關系也不正當,她之前還欣賞這男子術法高深,想着是否能納降,眼下依她所見,這男子與姜箋關系必定不同尋常,畢竟能将王中之虎送給姜箋。

也便罷了,六界之中能人何其多,她才不會将船停在一個渡口,頂多就是幕強而已。

但今日,這位男子必須死,她看仙獸乖巧靈動,已然成了男子囊中之物,在心中給人下定論。

于是,她念了口訣,卻沒能招來鬼将,令衆修士一陣惶恐,甚至修士們也都相相而試,沒意外,術法全都失靈。

“為什麽?我也招不出鬼将。”

“是啊,是啊,是不是這地方有什麽問題,我們快些離去吧,師姐。”

“師姐,我們快走吧,這裏死了太多人,怕不是鬼魂都沒離去呢。”

頓時,沸沸揚揚的,喬卿禾明知就是眼前男子搞的鬼,她卻無計可施,她和一衆修士招不來鬼将,就像人離開水源活不長,還是先走為妙,此仇她記下了。

風琮一句話沒說,默默站着,剛女修士看他的眼神殺氣騰騰,怕不是連把他剝皮抽筋的心思都有,臨離去時,又一番‘你等着’地姿态鄙視他幾眼。

沒能吓着他,亦沒能震懾他,只他心中所覺甚爽,能擁有讓敵人顧忌害怕之靈力,他便可保朋友安然無恙,乃他所幸事。

“恩人沒被吓着罷。”他轉過身看着姜箋,他看她也正在看他,定定入神,但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不知在何處,他提手在人眼前晃了晃,也不見人回個反應。

好生奇怪,他又擡頭看了看碧藍無雲的蒼穹,青天大白日的,難不成站着也能睡着?

‘秋水漾漣漪,送魂歸忘川,孟婆忘前身,來世新人笑。’姜箋在修士離去後,旋即從本體內出來,飛到此地中間,手中邊做手勢,心中邊默念。

地上堆着血淋淋白骨,和将幹未幹的血跡,只見其中渺茫魂煙,逐漸在碎金之下拼湊起縷縷人魂,随着她口訣在心中默默念完,她手中那朵幻化而出的芍藥漸漸變大,将一衆人魂收在其中,送往該去之地。

此些人本不該昨日死,但卻死了,她所能引魂歸秋水,給人最好的歸處便是在朗朗乾坤之下與之惜別,來世必定鴻霞當頭。

姜箋做完這些,回到那具站着一動未動的身子中,窮書生雙手背在身後,彎下身子與她大眼瞪小眼的疑惑眸子,給她吓了一大跳,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你做什麽?”她順勢而為,将手太高,放在自個身前,防衛着。

她肩膀上那只小老虎擡腳撓了撓頭,二丈摸不着頭腦。

“不是,我看你是不是站着睡着了。”風琮立即解釋道,他真的只是好奇,畢竟他沒見過睜眼站着也能睡着的人,姜箋是頭一個。

“哥哥,我沒睡,只是,只是我想起了我死去的親人。”

她喃喃道,她剛雖不是這般做的,但倒也是對的,誰也不是從石縫裏蹦出來的。

小老虎從她肩頭上控着力道落在她手臂上,擡腳在她手心裏撫摸着,仙獸很有靈性,它這主子認得便是眼前女子,這女子明明看上去柔柔弱弱,空有美貌,但它卻在她這裏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安寧,甚至于是它在仙界都沒曾有過之感。

風琮還是頭一次聽恩人提起她的家事,他試探性問:“你死去的親人?”

人總該有口不能言論之事,比如過往之事。

姜箋點點頭,“我的爹娘是被有心人害死的,至今不知兇手是誰。”她說着說着嘆了口氣,轉了肯定語氣道:“哥哥,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她這話也是真真的,在雪月派時,門派弟子衆多不假,都年幼,年長者不過八歲,年幼者不足四歲,死的時候很多還是剛入門派,便遭遇不測。

那時她已經十五歲了。

“別怕。”風琮手不算生硬地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那以後我也是你的朋友了嗎?”

她是他的第一個朋友,那他會是她的第一個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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